清遠驛因爲臨近京城,又處於官道大路,雖然比不上京中那些接待貴客的驛站般豪華,但也是雕樑畫柱修建的很是氣派。
驛站裡已經騰出了後院的上房,整整一座樓都用於接待晉安郡王。
因爲鬧馬賊的事傳開了,驛站裡原本要趁早趕路起程的人都沒有走,此時都擠在院子裡看着晉安郡王的車駕。
“……鬧馬賊?當然知道了。”
聽到周圍人的議論,晉安郡王府的一個侍衛扭過頭說道。
“我們路上就遇到了。”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頓時譁然。
聽說只是聽說,還有親眼親身經歷的,那事情可就不一樣。
頓時很多人都顧不得身份畏懼擠過來大聲的詢問。
院子裡的亂槽槽讓景公公回頭看了眼。
“那些受傷的人,去給他們請個好大夫來。”他提高聲音說道,一面又壓低聲音,“請個看不出傷口是什麼弓箭所致的。”
如果來個大夫看出傷是神臂弓所致,那遇到馬賊的事就有些不被人信了。
親隨領會應聲是。
“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顧先生笑道,收回視線。
“我們在這裡多住幾天。”晉安郡王說道,“如此的不太平,又受了驚嚇,怎麼也得養些日子。”
養些時日?養一日是養,養兩日也是養,十天半月也是養。
京城中有些外放的官員不想走,也常常找些藉口拖着。
如今晉安郡王不走的理由可是再正當不過,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就算是立刻調轉回京城也沒人會說半個字。
更況且在這青天白日,熙熙攘攘的驛站裡。高凌波想要動手殺人沒那麼容易,就讓他們的怒火沸騰偏又無法爆發吧。
欺負人,誰不會。
顧先生笑着應聲是。
晉安郡王遇襲的消息日落之前也送到了京城。讓京城更加沸騰。
死的那人是高十四郎,那可是高十四郎啊。竟然死在了一羣馬賊手裡,真是出人意料,京城裡開了鍋一般的熱鬧着喧囂着。
沒想到竟然還不止一個高十四郎,連晉安郡王也受到了襲擊,所幸沒有人員死亡,只有傷了幾個。
晉安郡王可是帶了好些禁軍的,馬賊再厲害也打不過的,高家十四郎就沒那麼幸運了。隨從少嘛,聽到消息的人們心裡自動有了解釋。
殺了一個國戚之子,又襲擊了一個皇親,馬賊太狂妄,太可怕了,不到天黑,隨着人傳人,話傳話,馬賊變成了亂匪,甚至又成了西賊遼人奸細所裝扮。最後要進攻京城的謠言四起。
一時間大街上人心惶惶雞飛狗跳,更有一些人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逃離京城,官府禁軍不得不沿街敲鑼消除謠言。
“清遠縣令完了。”
看着官府一面敲鑼一面高聲宣佈沒有馬賊襲城的衙役走過去。夜攤上一個男人搖頭說道。
“這些事可都是他鬧出來的。”
“爲了安定民心,第一個要處置的就是他這個治下不嚴的縣令。”另一人說道。
一盤滋滋響的烤肉被送過來,暫時打斷了二人的談話,二人對飲一碗酒,各自吃肉。
“你說,真的是馬賊嗎?”藉着滋滋的肉響,一個男人忽地低聲說道。
對面的男人筷子一頓。
“是不是,你我說了可不算。”他又笑道,“自有官府定論。”
說到這裡又停了下。
“只要官府能定論。”
只是如今只怕官府不好定論了。定論成馬賊傷人,高大人肯定不甘心。但定論成別的……
男人收起筷子看向街邊。
“….我親眼看見了,我看到馬賊了。當時我跑得快躲起來了,要不然也跟高十四官人一般沒命了….”
“….對對,我知道前幾天就說了有馬賊呢,只是到底是天子腳下,誰能想到馬賊的膽子這麼大,真的殺了這麼多人….”
路邊兩個人交談正熱切的交談着,旁邊還不斷的有人湊過來,添油加醋兩句。
“三人成虎。”男人收回視線,夾起一塊肉,搖搖頭,“難啊。”
夜色沉沉中,太后宮裡依舊燈火通明,看着被送上案頭的晉安郡王請求停留休養幾日的奏章,她憤怒的扔了下去。
“住下來休養?他是要休養還是要準備再殺誰?”太后憤怒的喝道。
內侍帶着幾分不安。
“娘娘,中書已經批准了,而且還去請殿下回京….”他說道。
出了這麼大的事,朝廷官員自然要去慰問的。
太后幾乎要站起來。
“娘娘,晉安郡王拒絕了,不回京。”內侍忙說道,只怕晚說一步把太后氣出個好歹。
但這句話反而讓太后更加氣悶。
“他還得便宜賣乖!”她恨恨拍着几案說道,“人就是他殺的,去把他拿下。”
內侍有些無奈。
是啊,很多人心裡都明白的很,但是心裡明白有時候也沒用啊。
“娘娘,沒有證據啊。”他說道。
“證據?他殺人不需要證據,那哀家要殺他難道還需要證據嗎?”太后狠狠說道,說道這裡念頭大動,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不錯。
“他不是受了驚嚇不能走了嗎?那就讓他回來,哀家親自安撫他,給他壓驚。”
太后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面容激動。
“晉安郡王受了驚嚇,或許會做出一些失態的事,驚嚇了哀家….不..驚嚇了太子…謀害太子,他一個宗室那可就是死罪難逃了。”
就是當場打死在宮裡,誰又能說什麼?
就算說什麼,就讓他們說去,反正人已經死了,難道自己一個堂堂的太后還能被人說死不成?沒錯,就是這樣。
太后歡喜不已擡手指着外邊。
“快,就這麼辦,你們去安排。”
這也太兒戲了,內侍有些愕然,卻又不敢直說,隨着掌權日久,太后的脾氣也越來越大了。
“娘娘,這件事說來容易,安排起來卻不容易,不如請高大人來問問。”他低聲說道。
聽到高大人三字,太后忍不住流淚。
“這時候他正難過呢,還要強撐着收拾殘局,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悲痛哀家再知道不過。”她哭道,“那是十四啊,可憐的十四啊,還沒成親生子….”
雖然沒成親,但兒子卻是生了幾個了。
內侍心裡糾正道,當然這話打死不敢說,擡手抹淚跟太后哭。
“十四是爲了哀家纔去的,如今十四被人害了,沒有證據抓不得兇手,那就讓哀家來替他抓兇報仇。”
太后的哭聲一停,擡起頭帶着幾分倨傲又幾分狠狠。
“有些事高大人做不得,哀家能做的,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哀家就是要他死,誰又能奈何!”
………………
清遠驛站裡,夜風吹來,廊下的燈籠一陣搖晃。
“殿下,殿下。”
顧先生追出門。
“不如把這些消息跟夫人也說一聲,看看她還有什麼安排。”
晉安郡王點點頭。
顧先生便高興的跟着邁步。
“我們在京城留下的人雖然不多,但都是要緊的地方,此次趁着大亂還可以再安置些,這樣就算走的再遠,太子的事殿下也能最快的知曉。”他說道,“原本這些都是沒打算跟夫人說的,不過現在看來,夫人多知道一些更好…..”
說到這裡顧先生忽地發現是自己一個人在走,他有些愕然的停下腳,扭頭看晉安郡王還站在原地,紅燈籠下神情忽明忽暗。
“殿下?”他忙退回來,問道。
“你幹什麼去?”晉安郡王問道。
“去,見王妃啊。”顧先生說道,剛纔不是說了嗎?“跟王妃殿下說說京城的反應以及咱們的人手安排。”
晉安郡王看着他。
“天下,是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會說話啊?”他問道。
顧先生愣了下,什麼意思?
一旁的景公公低頭一下,再擡起頭。
“殿下,您快回去歇息吧,熬的太久了。”他忙說道。
晉安郡王沒有再說話擡腳邁步。
“哎?”顧先生還要跟上,被景公公一把拉住。
“你都說了半天一晚上了,還沒說夠啊?”景公公笑道,“留下些讓殿下自己說吧。”
顧先生哼了聲。
“我是怕他們說不了正經事。”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