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上次乾元帝對定國公夫人避而不見,讓定國公夫人印象深刻。
這次入宮請見,如果她再見不到乾元帝,不知道旁人又會議論什麼。
於是,她轉了個心眼,入宮後直奔顧皇后而去。
顧皇后起碼不會再明面上拒絕自己的弟媳,何況顧皇后還虧欠着定國公夫人,不是爲了穩固顧皇后的後位,她也不至於在宮中早產,兒子更是沒見過兩面便被顧皇后抱走了。
是顧家虧欠她的,是丈夫違背當初對她許下的承諾。
顧皇后賜座給定國公夫人,並且讓人上茶,見她面有鬱色,問道:“誰惹你生氣不成?”
“……我……”定國公夫人把茶盞放到一旁,“我想見見阿澤。”
顧皇后先是一愣,定國公夫人經常入宮,然從未主動提出見阿澤,“本宮去問問阿澤在不在?最近他很少再宮中走動,聽皇上說,他在練兵。阿澤心高氣傲,不僅自己好強,也容不下部屬無用。他不大滿意同西寧侯出征的幾千部屬的表現。”
定國公夫人皺緊了眉頭,莫怪最近皇上對她冷淡許多,定是阿澤不知爭寵,讓王譯信同何貴得了便宜。
她略帶幾分的憂心忡忡,“阿澤會領兵出征?在疆場上哪有準兒?萬一被傷到阿澤怎麼辦?皇上……他就忍心把阿澤放到危險的地方去?娘娘,您也捨得阿澤?”
顧皇后安撫道:“阿澤自己樂意,皇上也放心,本宮不好再多言。況且阿澤雖然得寵。然國朝的規矩非軍功不封爵。皇上上次封爵被內閣駁回。想讓阿澤有世襲爵位,聽皇上的意思是阿澤必將領兵出征。不過弟妹也不用太擔心,皇上極疼阿澤,想來會安排妥當。”
“再周全也會有意外,不行,我要見皇上,見阿澤。”
定國公夫人似一位即將失去兒子的母親一般,含淚懇求:“娘娘。讓我見見阿澤,我不能眼看着他……眼看着他有危險,寧可不要爵位,我也想他平安。”
顧天澤乖乖的待在乾元帝身邊,對誰都有好處。
顧皇后道:“皇上的心思誰也說不準,他一直想給阿澤最好的。”如同對待早逝的太子一般。
她看着顧天澤一日一日的長大,享受帝王無盡的寵溺呵護,明知道沒有阿澤,她後位不見得會穩,明知道阿澤是無辜的。可在顧皇后的心底還是忍不住介意,生於太子祭日的顧天澤搶走了她兒子的恩寵。
最近顧皇后雖然得乾元帝警告。不再有過繼皇子的想法,可這念頭一直不曾在顧皇后心中消失。
如果她再抱養一個乖巧的皇子,是不是皇上也會如同對年幼的阿澤一樣,對她身邊的皇子寵愛有加?
“況且阿澤畢竟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前一陣子皇上不是張羅着給阿澤定親麼?”顧皇后緩緩的說道:“阿澤不能總在宮裡出沒,弟媳,他遲早要回國公府去的。”
“……”
顧皇后見定國公夫人眼眶微紅,說道:“阿澤天生富貴,他受盡皇上寵愛,便是皇子都要退一射之地。他回了國公府,身上卻沒有世襲爵位,他怎能甘心依附於兄長的弟弟?他們必是要鬧矛盾的,皇上以軍功冊封阿澤,也能讓世子放心。弟媳,世子不僅是我侄子,還是我的女婿,我也不想見他同阿澤有矛盾。”
“皇上豈會介意阿澤無功封爵?”
“弟媳這話不可亂說。”
顧皇后微微眯了眯鳳眸,便是嗚咽也有一種絕代風華的美感,她比自己更瞭解皇上性情?
嗓子裡泛起一絲難以壓抑的苦澀,她是國朝的皇后,乾元帝爲一代雄主,她不可能獨佔皇帝,後宮佳麗粉黛雲集,千嬌百媚的美人隨處可見,多一個定國公夫人,又算什麼?
顧皇后只爲自己的弟弟不平,乾元帝果然沒有把皇室女配給顧天澤,還不明白麼?
定國公夫人察覺出顧皇后一絲外漏的情緒,抹了一下自己的眼角,顧家……活該!“皇上那麼喜歡阿澤,曾對我說過,阿澤的爵位不需要我擔心,縱使阿澤最後無法封世襲爵位,皇上只怕會更內疚,更不會虧待了阿澤。”
內疚……顧皇后眉稍微跳,“弟妹就沒想過世子?”
定國公夫人嗚咽道:“不再自己身邊的孩子總是最惹人疼愛的,我虧欠阿澤甚多,豈能再看他有危險?老大心底純良,一向疼愛維護弟弟們,他不會懷疑阿澤有爭爵的心思。娘娘,讓我見見阿澤罷,也請讓我同皇上說……說兩句……”
顧皇后扶住將要跪地苦求的定國公夫人,道:“本宮已經給陛下和阿澤送信了。”
“多謝皇后娘娘。”定國公夫人收了眼淚,儀態優美的坐在鏽墩上。
一盞茶的功夫,顧天澤到了。
定國公夫人沒想到在宮外的顧天澤反倒先於乾元帝到了,“阿澤……娘來看看你。”
顧天澤身體僵硬了一瞬,躬身行禮:“母親安好。”
“姑姑,不知我能否單獨同母親說話?”
“好。”
顧皇后點頭道:“正好本宮同貴妃妹妹又約,一會諸位妹妹會齊聚一同欣賞貴妃培養出來的海棠,阿澤你們母子可去側殿相談。”
“多謝姑姑。”
顧天澤挺起身體,道:“隨我去側殿可好?”
定國公夫人聽聞顧皇后一會宮裡羣芳雲集,曉得這羣妃嬪都是乾元帝的女人……淡淡的回道:“也好。”
她平淡至極的隨着顧天澤去了側殿,以爲她會吃醋乾元帝女人衆多?顧皇后打錯了算盤,她怎麼會心悅擁有無數女子的乾元帝?
哪怕恨丈夫定國公違背誓言,她也始終只鍾情定國公一人。
既然定國公讓她痛苦,她就要讓定國公更痛才行。
側殿的擺設佈置依然華貴,也有本分的宮女內侍侍奉。
顧天澤見宮女把茶點等物安排好,道:“退下。”
“遵命,顧大人。”
宮女因顧天澤一句話,乖順的退出去。
定國公夫人正視站在殿門口,同她坐得位置距離很遠的兒子,“阿澤……”
顧天澤長大了,身體雖然略顯稚嫩,然已然可以預期,他會是一位英挺文武雙全的青年。
“您想說什麼?”顧天澤似一杆戳在地上的長槍筆挺得站着,“您還有什麼要求,能辦得我不會推辭。”
定國公夫人咬了咬嘴脣,“我只是想見見你,阿澤,我是你娘。”
“……兒子從沒否認您得身份。”
顧天澤揚起下顎,低垂在腦後的髮絲無風晃動,猩紅的辮繩在濃墨般的髮絲中翻滾,“所以我會盡力幫您達成心願。”
定國公夫人捂着胸口,傷感的說道:“阿澤是不是對我有誤會?或是聽了流言?是不是有人在你耳邊挑撥我們母子的關係?阿澤是我最心疼,也是最愧疚的兒子,我……我們分別十幾年,我竟不不知該如何疼你。”
“您不知如何疼我,卻知道怎麼能讓我難受。”
顧天澤明亮的眸子多一絲痛苦,“您本是我最親近的人,卻不知道我喜歡誰,您知不知道,今日被您輕視的人是……寧可我受傷,也不想她受委屈。”
“……她比我還重要?”定國公夫人不敢置信,以前只要她哄一鬨阿澤,阿澤很快就會變成最孝順的兒子,可如今,阿澤不在意她,“她同你說了什麼?”
“我不敢去文正伯府見她,您忘了王四爺已經是世襲伯爵,他發明的注音和字典爲他贏得了足夠的仕林聲望,清流,年輕學子,以及寒門出身的學子把他當作榜樣,他已經不是您能憑着身份輕視的人。”
顧天澤緩緩的說道:“您想得事情,恕我做不到。皇上不會來見您,便是我留在您身邊,皇上也不會來的。在陛下心裡,王四爺的地位要高於您甚多,您爲何不在府上仔細看看陛下寫得詩詞?陛下想對你說得都在上面。”
定國公夫人面色煞白,“阿澤是不是你在陛下面前說了什麼?”
顧天澤閉緊了嘴巴一聲不吭。
定國公夫人張口想要訓斥的話,因爲顧天澤俊冷,生疏而無法開口。
她緩緩的踱步到顧天澤面前,兒子已經比她要高一點了,“聽我一句,乖乖待在皇上身邊。如果不是我……你不會有今日。”
“……母親這話我聽了千八百遍。”
“你是不是非要我惹怒我?你始終是我兒子,只能是我兒子。”
顧天澤側頭忽略母親臉上的憤怒,“您消消氣,兒子沒用,請不來皇上。”
“沒有你,我依然可以見到陛下。”
定國公夫人警告的看着顧天澤,“你如果想她過得好,最好聽我的話,否則……王譯信再有本事,你再鍾情於她,我也會攪黃這門婚事。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由不得你……”
“朕養大顧天澤,朕同意這門婚事,你敢反對?”
乾元帝的聲音飄進定國公夫人耳中,“陛下……”皇上在哪?定國公夫人左顧右盼。
“你不必尋朕,朕不打算見你。”
乾元帝坐在停在側殿門口的轎輦上,“看在阿澤的面上,朕破例讓懷恩送你回去。此後,無朕詔令,你不必入宮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