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顧謹很快抓住了重點,問起那批老臣。
“都收押在牢。搜了府也無一所獲。嘴硬的很,半個字不肯透。”
顏清沅手下其實沒有什麼司法能人。他對敵人極其殘忍,手下也是酷吏居多。酷刑逼供得不到結果,這些人也是技窮了。
“給你昭獄的最高權限,這批人也交給你。”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很直接地對宋顧謹道。
宋顧謹舉着酒杯若有所思。
“還有什麼顧慮?”
宋顧謹道:“怕牽扯到顏家人。”
顏清沅眸中閃過一絲不耐。
他對顏家人的耐心,也實在是在這段日子的撕扯中要告罄了。顏念平被輩分壓着,老族長尋死覓活的,實權都被掏空了還不肯鬆口。
顏清沅因牽絲的事受制於人,也只能跟他耗着。只要看到老族長對方必然就是一頓罵街和鬼哭狼嚎。
他道:“你依法辦案,看着辦吧。”
但宋顧謹對於案件的高度敏感還是讓他很滿意。他能一下想到顏家人,足證明他已經想得很深。
顏清沅舉了舉酒杯,不吝讚美:“你是個人才。”
宋顧謹苦笑。是個人才,可他姓宋。罪身不得爲官。便是以後脫了罪身,他對於朝廷已經無比疲憊,實在不想再牽扯進來。
他和顏清沅碰了杯:“王爺謬讚。”
這頓酒喝得十分盡興。
顏清沅城府極深,但他其實十分憎恨和蠢貨打交道。
雖說在他的位置上不和蠢貨打交道基本上是不可能……
但如今見一清明之人,撇開兒女情長,他還是很高興的。
喝完了顏清沅微醺,聞了聞身上的酒氣,打算洗乾淨了再回去摟着棒槌睡覺了。
宋顧謹看着他的背影,倒是若有所思。
撇開此人的陰沉城府不提,他其實是個相當有才幹也相當有魄力的人。
慶王很出色,可還是不如他啊。
顏清沅哪裡知道自己的情敵在想些什麼,搖搖晃晃回了屋,果然先洗乾淨了,才摸回房。
寧昭昭穿着柔軟潔白的寢衣,靠在牀頭半眯着眼睛等他呢。
真難得……不是一回來就面對着她哭喪着臉要吐不吐的德行。
顏清沅更高興了,脫了鞋子睡了進去,摟着她輕輕道:“棒槌。”
聞着他身上還餘下的淡淡酒氣,寧昭昭心口狂跳。
她紅着臉輕聲道:“嗯。”
他不動了。
寧昭昭捧着他的臉親了親,看他還是沒反應,就主動爬到了他身上。
顏清沅扶起她,又笑了,卻道:“別,我喝了點酒,怕把持不住傷了你。”
寧昭昭臉紅地又爬下來。
顏清沅能摟着心平氣和的棒槌都已經感動死了。
他想起顏家人,想起齊川。
一個個居心叵測,或是想利用他或是背叛他。
尤其是老族長那撕心裂肺地罵他“白眼狼”的德行,他想起來都想要冷笑不止。
他顏清沅一生敢說從不欠誰的,大夥兒都是各取所需罷了,有什麼好不平的。可恨他們倒沒有自知之明,看他不回嘴冷漠以對還以爲他是怕了要妥協,不明白他其實早就寒了心。
棒槌在他懷裡躺了一會兒就困了。
顏清沅撫摸着她的長髮,心思一下就如同那溫柔繾綣的青絲,也變得柔軟起來。
隔天一早顏清沅去了文昌閣。
寧昭昭吃了早飯,吩咐碧芹去大長公主府和尚儀公主府分別送信。
大長公主當年府裡養着不少風月能人,她尋思着不知道能不能借上力好好調教一下府裡這班妖精。
忙完這一出就去找兒子玩,結果迎面碰到宋顧謹。
他微笑着給她行禮。
寧昭昭見了他心頭歡喜。
畢竟曾經患難與共,她原以爲永遠無法彌補她當時破壞了他的生活給他造成的傷害。如今人就在她府裡呢,她自然是高興的。
“先來瞧瞧小公子,然後去給皇上請安。”他解釋道。
“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很好奇呢。”她道。
說着,她就進屋把小瑜抱了出來。
宋顧謹自然很喜歡小瑜,小瑜也是來者不拒。
“我來抱吧。您有身子了還是得注意些。”
寧昭昭把孩子給了奶孃,道:“待會兒給你抱。”
進了屋自然不能讓奶孃跟着,畢竟要說的是涉密大案。
路上也不好讓他抱,被人看了怕說閒話。
寧昭昭的心思其實很細,也很顧忌顏清沅的感受。
宋顧謹聽了她好似有些嬌憨的一句話,笑着答應了。
兩人並肩去了齊帝秦後院裡。
他們畢竟有過那一個月的相處,又是生死與共的經歷,心理上自然親近幾分,很是能說上話。
談笑着就到了地方。
宋顧謹把孩子從奶孃手裡接了過來,進了屋子。
齊帝和秦後正坐在一處,秦後低頭繡着什麼,齊帝看着她發愣,似乎欲言又止。
倒是秦皇后先反應過來有人來了。
她看到宋顧謹,驚了一驚。
寧昭昭先道:“母后,王爺讓宋先生查那一樁舊案。”
齊帝皺眉道:“荒謬,罪臣之身,豈能……”
讓宋家人來查,顏清沅沒毛病吧!
他話沒說完,宋顧謹已經退後了幾步行了個大禮,口稱萬歲。
齊帝冷冷道:“朕受得起天下人這番大禮,唯獨受不起宋家人的大禮!在你們眼中,朕不是已經駕崩了麼!”
場面正尷尬呢。
秦皇后突然悠悠道:“皇上記性差,大約不記得這位宋大人當年是怎樣鋒芒畢露的人才。”
她開了口齊帝氣焰自然就下去了,但還是道:“大齊又不是沒人了,何必讓宋家人來查這樁案子!”
秦皇后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冷笑了一聲道:“可我卻是很認同攝政王的主張。當年宋大人冒着斷頭的危險,查出我兒玉儀案的真相,被皇上親手放逐皇上莫不是忘了?當初宋大人的謀略,才幹,耿直義氣,我都是記憶猶新啊!”
頓時齊帝面上就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也是,他是一國之君,手掌天下人的生殺大權,哪裡會記得自己放逐過什麼人?
在他眼裡,宋家上下都是罪不可赦,都是該死罷了!
可是如今看秦皇后面若寒霜,那一件往事不由得又浮現在眼前。
他懊悔苦痛極了,只能低下頭。
寧昭昭見狀連忙道:“父皇記性不好,一下沒想起來。可父皇既然想起來,想來會盡量配合宋先生查案的吧?”
秦皇后淡道:“自然會的。”
玉儀之死元兇便是宋慧心,宋慧心的出現,源頭卻還要牽扯到那一樁百年舊案!
齊帝沒吭聲。
寧昭昭急道:“我家王爺爲這事兒急得幾天不睡覺,人見着都瘦了一圈。京城裡魑魅魍魎多着呢,三天兩頭就是刺殺。這案子不查下來京城不肅乾淨,誰都不好過。”
秦皇后淡道:“的確誰都不好過。”
齊帝其實就是抹不開面子,其實心裡是早就答應了的。
此時他抹不開面子也是要抹的,咬了半天牙,只得道:“爲了社稷江山,朕且信你一回!”
寧昭昭鬆了一口氣。
秦皇后卻似笑非笑。
齊帝看了看皇后的臉色,心下黯然,又暗暗後悔自己剛纔應得晚了。
秦皇后道:“昭昭過來這邊坐,小瑜也給我抱抱吧。”
寧昭昭答應了。
雖然她剛纔答應了進屋了孩子給宋顧謹玩的。
此時她抱着孩子有些歉意地回頭看了一眼。
宋顧謹一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頓時差點笑出聲。
這位殿下還真是……孩子氣的很呢。
秦皇后渾然不覺,抱着孩子逗了一會兒。
宋顧謹坐在齊帝下首,告了一聲得罪,然後慢慢把自己昨晚從顏清沅那裡得到的信息整理了一遍。
“武帝時期,因太祖皇帝爲偏愛的小皇子留下了一支傍身軍隊,而造成內亂。朱氏慘死,小皇子領軍在逃。圍剿之下,躲至羅山。”
“在您登基之初,有人安排了宋氏慧心在您身邊。謀圖篡位自立爲太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能操控活死人的楊奎進京。而攝政王已經查出當時京郊有不明之軍活動的跡象。可是城破之後,這支軍隊不知所蹤。”
齊帝皺了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草民的意思是,楊奎當時深得宋氏倚重,幾乎掌握了全城軍隊。若是攝政王破城失敗……只怕京城已經被顛覆成功。”
宋顧謹低聲道:“草民有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您當年,恐怕正是那股勢力拱上皇位的。當年顏氏輩出名將,宋氏慧心的作用恐怕本就是對付顏氏一族,尤其是顏月和將軍。其餘等,譬如秦氏,對方認爲反而不足爲慮。”
“再有端王,遠在西南,對方鞭長莫及。可是攝政王查出,西南軍中一直都有內鬼。”
“對方正是想要以這種從內瓦解的手段,一點一點打破大齊固若金湯的江山。”
“宋氏不過是他們算不上重要的一步棋……按照他們的計劃,當初殺了端王和攝政王,就該從宋氏手中,如探囊取物那般取走江山。”
宋顧謹眸色發寒,道:“甚至……顏皇后幼子的報復,恐怕也在他們的算計之中。”
衆人齊齊倒抽一口冷氣。
齊帝道:“你這是猜想,可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