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要掙脫開何容的禁錮而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攔住她,然而何容卻在那一剎那施加了內力,將她牢牢的定格在了原地。
楚雲笙動彈不得,一顆心卻已經心如死灰,唯一的那一點點希冀,是希望剛剛躍下城頭的那個赭色護衛能將秦夫人接住。
這是秦雲錦希望的,也是她希望的。
雖然已經竭力在強壯鎮定,撇清自己同秦雲錦之間的聯繫,但是有些關係,卻是怎麼也斬不斷的,比如這母女親情。
秦夫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也定然是瞧出了她被何容說脅迫,所以寧願自己投城而死都不願意拖累自己的女兒,而作爲重生在秦雲錦身上的楚雲笙又怎能袖手旁觀。
她可以手起刀落殺人於無形,可以殘忍的將對手人頭斬落,可以是談笑間踏着對手鮮血走過玉石階的修羅,但是,面對這般血親的時候,她卻說服不了自己不管不顧。
而她,在見到秦夫人看向自己女兒的那種溫柔的眼神的一剎那,也沒有再想過要說服自己。
現在,她只希望她能被救起,雖然明知道被救起之後,秦夫人就會是何容拿捏住她的籌碼,她也無怨無尤。
嗖的一聲,那個赭色護衛已經從城下躍上了城頭,手上還拎着剛剛絕然跳下城頭的秦夫人,她被何容隔空點了穴道,面上依然保持着剛剛的訣別神情,但眸子裡對秦雲錦的愛意和對何容的恨意,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格外的鮮明和怵目。
何容的指尖在楚雲笙的手腕上游走,面上卻掛着毫不在意的笑意,他掃了一眼秦夫人,纔將目光落到楚雲笙的面頰上,淡淡的笑道:“怎麼,難道柳姑娘還覺得,自己跟這秦夫人沒有關聯嗎?”
其實已經不需要楚雲笙親口承認了,事實已經擺在所有人的面前,何容這麼說,不過是故意再嘲諷她一番。
楚雲笙擡眸,冷冷的看向何容,直言道:“趙王想做什麼,直說就好了。”
見到楚雲笙這般冰冷的神情,何容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了一抹惋惜的神色,他轉過身子,對身後的護衛招了招手,轉眼,那護衛就帶了幾十個衣衫襤褸飽受折磨的秦家軍跪到了城頭下,並有護衛端上來了兩個玉瓷瓶,擺放在何容的面前,他垂眸看了一眼那兩個小瓶子,再看向楚雲笙那雙清澈幽深的眸子,然後用似是在說今天的天氣一般隨意的語氣道:“我來給柳姑娘介紹一下這兩個瓶子裡的東西吧。”
“這個叫‘醉生夢死’,相信柳姑娘作爲醫者,一定有所耳聞,是天下藥效最烈的春.藥,你說,如果我將這‘醉生夢死’投餵給了下面這些不肯服軟的秦家親兵,然後……再將不肯配合的秦夫人跟他們關押在一個牢房裡,會發生什麼?”
“你……畜生!”何容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完,楚雲笙已經憤怒到了極點,這時候秦夫人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但是那雙眼睛裡噴出的洶涌的恨意足以將在場的人全部吞噬掉。
“你也很好奇對不對?”何容卻似是渾然沒有看到楚雲笙和秦夫人眼底裡的怒氣,繼續雲淡風輕的道:“要不要我們來嘗試一下?”
楚雲笙只恨自己這時候被何容反扣住了內力,否則的話,真真是恨不得跟這畜生同歸於盡,但是被恨意和怒氣充斥的腦子裡,還有那麼一絲絲靈臺清明,她咬破了舌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只有冷靜,才能應對何容,才能從絕境中找到一絲生機,她深吸了一口氣,轉眼,再擡眸看向何容的眸子裡,已經不再如剛剛的那般不顧一切的衝動,她冷冷道:“我相信,趙王費盡心思的將秦夫人找來,再抓住我,不會只是爲了看這樣一齣戲碼。”
面對剛剛還要暴走,但一瞬間就已經冷靜下來的楚雲笙,何容的眼底裡劃過一絲讚賞,但很快,便被他眼底裡帶着冷意的笑容說覆蓋,他擡起另一隻手,放到那個侍衛手中的托盤上,拿起‘醉生夢死’旁邊的那一個玉瓷瓶,放到楚雲笙的面前,笑道:“這個,叫\'傀儡花\',不知道柳姑娘聽過沒有。”
傀儡花。
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楚雲笙整個人猶如被人當頭潑了一瓢冷水,冷意瞬間貫穿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怎麼可能沒有聽說過。
還是在幼年時,在鎖妖塔裡的藏書中,她就看到過關於‘傀儡花’的記載,據說,那是產自南疆的一種至陰至毒的巫蠱之毒,用下蠱之人的心血培育而出,服用之人會和下蠱之人享有同脈之體。
意思也就是說,何容面前的這一小瓶毒藥若是給自己服下了,那麼今後自己的生命都會被何容操控在手中,她的一點內息波動他都能瞭如指掌,而若是他想要殺死自己,隨時都可以,易如反掌,而若是下蠱之人何容的身子受到傷害,這些傷害都會加諸到楚雲笙的身上,若是何容身死,身爲同脈之體的楚雲笙亦是活不了,然而,反過來,自己即使受到再大的傷害,哪怕丟了性命,都不會危及到何容半分,自己就會是名符其實的何容的“傀儡”。
這種只在古書中有記載,現實世界早已經失傳了的巫蠱之術居然會出現在何容這裡,讓楚雲笙感到驚詫之外,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
如果真的是這蠱毒,自己用服用了,將來爲了報仇難免與何容玉石俱焚,這倒是其次的,她怕何容會利用她來對付蘇景鑠,對付姑姑他們。
心底一百個一萬個抗拒,然而,在看到對面秦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裡的決絕和憐愛的時候,楚雲笙卻是怎麼也做不到視而不見。
何容似是拿捏住了楚雲笙的這股軟肋一般,他笑着對楚雲笙揚了揚手中的玉瓷瓶,道:“看柳姑娘是選擇自己服用這個呢,還是讓下面的秦家親兵服用這‘醉生夢死’,我相信,柳姑娘是個聰明人,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哪裡能有什麼最正確的選擇,不過是更糟糕與最糟糕。
楚雲笙的腦袋裡轟鳴一片,雖然是選擇,但這時候對於她來說,無疑只有那一樣可以選擇。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秦夫人被玷污看着她被****至死。
而這蠱毒如此難得,何容居然選擇給自己服下,定然是有利用自己的地方,既然如此,那麼就不會很快殺了自己,只要她能活着,那麼以後便是有機會,而秦夫人這裡,若是現在錯過了,只怕她會在悔恨和自責中度過一輩子!
所以,楚雲笙根本沒有半點遲疑,直接道:“我選‘傀儡花’但有一個條件。”
似是並不意外她會做出犧牲自己的選擇一般,何容的嘴角浮現出了一抹勝券在握的笑意道:“但講無妨。”
楚雲笙接過了何容手中的‘傀儡花’蠱毒瓷瓶,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蓋住了自己眼底裡翻涌的恨意和淚意,她道:“我要你放了秦夫人和阿呆兄。”
剛剛在踏上城頭的時候,她就已經眼尖發現在不遠處的山峰上正向這裡眺望隨時準備飛掠過來救她的阿呆的身影。
她就知道阿呆是不會聽她的話,放任她不管而乖乖的回去找春曉的,這樣才更讓她不放心,而她都發現了,何容更是沒有理由沒看見,而只要阿呆一現身,估計等待他和自己的就是何容已經佈下的精兵箭陣,兩個人都逃不脫。
倒不如,趁着這個機會,再跟何容談這個條件。
聞言,何容嘴角一動,目光掠向不遠處那一抹天青色的身影,語氣裡帶着冰冷肅殺的味道,他道:“他重傷我在先,我沒有理由放過他,而且,你現在也沒有資格同我講條件。”
說着,何容動了動手指,身後的侍衛會意,立即端了‘醉生夢死’往城下那羣秦家親兵中走去。
他以爲這樣一來,楚雲笙定然會妥協,奈何楚雲笙卻在這一瞬,手腕一震,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內力,掙脫出了他指尖的威脅,不等他擡手去攔,楚雲笙的身子已經掠到了對面挾制着秦夫人的兩個赭色護衛身邊。
還在半空中她腰際的軟劍已經出鞘,一聲清脆的利刃交接聲,下一瞬,那兩個人已經應聲而倒在了血泊中,楚雲笙在瞬間用軟劍刺中了他們兩個人的要害,而這兩個人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
何容雖然知道秦雲錦有些身手,卻還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這等爆發力,但他反應也不慢,在他意識到楚雲笙掙脫開他的指尖挾持的時候,就已經蓄了內力在手,雙手呈鷹爪之勢向楚雲笙抓來。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因爲正待他撲抓過去的時候,楚雲笙已經站到了秦夫人身邊,而楚雲笙的手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掐在了秦夫人的頸間。
“站住!”
楚雲笙一聲力呵,和手上的動作,不由得讓何容停下了腳下的步子,堪堪的站到了距離楚雲笙五步之外的位置停了下來。
而楚雲笙站在牆頭,攜着點了穴道的秦夫人,她的另一隻手掐在了秦夫人的脖頸上,冷冷的看向何容道:“與其讓秦夫人成爲我的軟肋,面對要被人****至死的結局,倒不如我現在結果了她,也讓她死的乾淨,而我也可以擺脫趙王的束縛,即便今日衝不出這重圍,死在這裡了,也無所謂,趙王,你說對不對?”
聞言,何容的眼底裡劃過一絲震驚,但很快就恢復了常色,他雙手環胸,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楚雲笙道:“我倒要看看柳姑娘有多狠的心。”
話音未落,楚雲笙的嘴角劃過一絲冷意,她手指成勾狀,眉梢一蹙,掌心蓄了內力在手中,一觸即發,她迎着何容探究的眸子,不逞相讓道:“那我就來給趙王演示一下。”
城頭風大,楚雲笙攜着秦夫人站在城頭磚之上,春風不時的吹動着她月白色的長衫,讓本來就身姿消瘦的翩翩少年更多了幾分羸弱,然而在這一刻,她渾身上下所散發出來的凌然不可侵犯的高貴氣質,卻讓在場的人心驚不已。
最後一個字,說的極其冰冷決絕,話音才落,楚雲笙的指尖一動,就要毫不猶豫的按下去,何容眸中劃過一絲異樣,但還是及時出聲道:“好,我答應你。”
聽到他答應下來,楚雲笙剛剛提着的一顆心才終於放到了實地。
在何容拒絕她放過阿呆和秦夫人的那一刻,她已經沒有了別的辦法,只能破釜沉舟,賭上這一把,用秦夫人和自己的命做賭注。
剛剛那一瞬間要掐死秦夫人的動作是真的,但若何容沒有及時出聲制止,她也不會真的就下狠手,她不過是在跟何容賭一把。
好險,最後何容還是敗下陣來。
心底裡鬆了一口氣,面上卻不敢有絲毫鬆懈,楚雲笙對着已經掠到皇陵入口但被重重護衛擋在外面的阿呆揮了揮手。
阿呆擡眸,正迎上楚雲笙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他腳尖一點,用他那絕頂的輕功,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躍過了皇陵的大門,轉眼就到了楚雲笙面前。
驚的何容身邊那些赭色護衛紛紛拔劍警惕,就連已經見到過阿呆的出手、並被他重傷過的何容,在見到阿呆這般身法的時候,也有些驚訝,但他還是搖了搖頭,這些人才退讓到了一邊。
楚雲笙單手抱着秦夫人,將阿呆叫到她身邊道:“你幫我將這位夫人送到我之前叫你去找的人那裡。”
她自然不能說出讓阿呆去找春曉的話來,否則就算何容現在放過了他們,以何容的性子也一定會在半路上截殺他們,然而她之前已經跟阿呆說過去衛國找春曉,而阿呆只是自閉,並不是癡傻,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不用她來點破。
聞言,阿呆只擡手摸了摸面上的青銅面具,既不點頭答應,也不搖頭否定,他依然如他平時站在楚雲笙身邊的萬年風吹不動的神情,一副絲毫不爲所動的模樣,仿似根本就不知道不了解他們現在身處的是怎樣的險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