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陛下——”
楚雲笙的指尖按在匕首上,尚未作出行動,卻在這時候,從城樓底下傳來一陣叩拜聲。
雖然,不算大,卻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個清楚。
而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楚雲笙的心底也是驀地一涼。
何容來了王陵?
而且現在就在這城頭之下!
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而他在這時候來這裡做什麼?!
他這人心思如此縝密,萬一被他發現了端倪,那麼她們的全盤計劃都有可能落空!
可是,現在計劃已經在開始進行,是不可能被打斷的,該怎麼辦?
一時間,楚雲笙的腦子裡劃過諸多的念頭。
而在聽到這一聲叩拜聲的同時,那些站在她周圍跟她一樣準備出手的秦家軍也都很有默契的安耐住了自己的性子,他們跟楚雲笙一樣,默默的站在原地。
這時候,只聽到跟楚雲笙即將擦肩而過的對面的守衛隊長道:“咦?陛下經過這裡,莫不是要去審訊室?”
他的聲音不大,本是他自己在自顧自的呢喃,而聽在楚雲笙的耳裡,無異於似是剛剛攪亂了一池漣漪的湖面再度被投入了一顆巨石,瞬間再度起了波瀾。
心底裡帶着不安,面上她還是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故意壓制住她本來細長的聲線道:“陛下萬金之軀,怎麼會去審訊室那種地方。”
她刻意將聲音放低了兩分,是爲了讓對面的那個趙軍守衛隊長聽見,而又不引起他的懷疑。
果然,聽到楚雲笙的話之後,他連頭都沒擡,只是眼底裡劃過一絲對小人物沒有見識的不屑一顧,並道:“出了這道西匝門只有營房和審訊室,這大半夜的陛下難不成還會去看隊伍操練不成?!”
說着這話,他也不看楚雲笙一眼,直接提起步子就往外走。
這時候,外面的叩拜聲也已經停了,楚雲笙雖然不確定何容到底是要去哪裡,但是聽到外面沒有動靜,也估摸着此時他已經走遠,甚至都沒有走上這城頭上來。
所以,這時候,她的手腕一抖,綁縛在手臂內側的匕首再度輕輕滑落至掌心,而此時,那個趙軍領隊已經越過了她的肩頭,眼看着就要朝外面走。
殺,還是不殺?
一切都在楚雲笙的一念之間。
殺的話,必須得用到最快的動作,並配合她身邊的這些秦家軍舊部,將這一石室內的十幾個趙軍守將在頃刻間手起刀落就滅掉,而且還要確定不被不遠處的其他的趙軍士兵聽到動靜,這太過冒險。
但是,如果不殺的話,這人一旦回了營房,察覺到了不妥,或者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那有可能給他們帶來天大的麻煩,同樣也過於冒險。
一時間,楚雲笙犯了難,然而,她的犯難也只是在眨眼間,前面冒充她們這一隊守衛隊長的那個秦家軍轉過了眸子看向楚雲笙,同時,楚雲笙也正擡眸看向他,就看到他眼底裡帶着詢問。
他們都在等她的決策。
就在楚雲笙猶豫的這一瞬間,這個趙軍守將已經跨出一步走到了門口,而這時候,他的身子驀地一頓,然後就看到他轉過眸子來,狐疑的看向之前的楚雲笙身後的這個秦家軍道:“咦?我怎麼越看你,越覺得似是在哪裡見過,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然而他的眸子裡已經劃過詫異的光芒,眼看着那一束光芒就要擴大而他的嘴脣也下意識的張大。
就在這時候,楚雲笙反應也是極快,她迅速的閃身到了這人的跟前,擡手就捂住了這人的口鼻,右手的匕首也已經落到了掌心,只一個擡手,就割破了這人的喉嚨。
而同時,她們所帶的這些秦家軍舊部也十分的配合,在楚雲笙閃身而出的瞬間,石室內跟在這個趙軍隊長後面還沒有弄清楚是個什麼情況的趙軍士兵只覺得脖頸一片冰涼,下一瞬,他們的嘴巴同樣被人死死捂住,直到他們最後一口氣嚥下。
所有人的動作配合的相當默契,一氣呵成。
而同時,在楚雲笙閃身而出的瞬間,素雲也緊跟着楚雲笙的步子比楚雲笙更快速一步到了門口,擡手就將楚雲笙要擊殺的這個隊長已經轉出去一半的身子往屋子裡一推,然後她就站在石坎上,用自己的身子遮擋住了屋子裡緊接着這一瞬間發生的刀光劍影。
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有些反應快的趙軍士兵都來不及驚呼,更來不及拔出腰際的佩劍,就這樣倒在了血泊裡。
做完這一切,楚雲笙才擡眸看向剛剛向這個趙軍隊長答話的這個秦家軍漢子道:“剛剛多虧了你。”
聞言,那人純樸的面上浮現出一抹難爲情的紅暈,他擡手撓了撓腦袋嘿嘿一笑道:“多謝大小姐誇獎。”
楚雲笙也沒有再說什麼,畢竟現在時間對於他們來說太重要。
而這時候,素雲也已經從袖子裡拿出了她特有的“化骨散”,並將它們撒在了這些剛剛還囂張不已的趙軍屍體上,不多時的功夫,地上就只剩下一大灘血水和幾件空蕩蕩的衣袍以及累累白骨,幾個秦家軍動作迅速的用地上的衣袍將這些還帶着血水的骨頭包好,然後隨手就藏到了石室的一角,剩下的衣服就用來擦了擦地上的血漬,只是血水太多,一時間也擦不掉,好在現在天氣炎熱,再加上晚上這灼熱的風,相信不多時,這裡就會恢復到原本的樣子。
等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楚雲笙才走到在門口傾聽外面動靜的素雲身後,輕聲道:“可有異樣?”
聞言,素雲轉過身來,然後壓低了聲音道:“趙王似乎在城樓下,沒有走。”
聲音很低,然而只這一句話,就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的神色一緊,尤其是楚雲笙,她是知道何容的厲害的,如果在這個時候何容要登上這城頭之上的話,以他的敏銳程度,一定會發現到不妥,到那時候,該怎麼辦?!
想到此,楚雲笙轉過眸子看向素雲道:“你先進來,我出去看看。”
說着,不等素雲答話,楚雲笙一個閃身就趁着石室外面的陰影掩飾掠到了石室靠近城頭邊緣的一角,悄悄的探頭向下張望了一眼。
而這一眼,就險些讓她的心都漏掉了一拍。
何容果然就站在這城頭底下!
只一眼,楚雲笙就迅速的收回了腦袋,將身子縮回到了陰暗的角落裡,然後放開了自己的六識,去聽底下的何容在說着什麼。
而只是楚雲笙的這一眼,就讓正在下面同後面追着趕上來的一個近臣說着話的何容神色一凜。
他下意識的擡眸,向剛剛楚雲笙探出目光的那一個角落看過去,只看到那裡黑漆漆一片,除了一個屯兵的石室有一個小窗口,裡面透出明明滅滅的光線,再沒有其他的什麼,他才收回了目光。
然而,心裡卻隱隱覺得不安,但是又說不出那不安是來自哪裡。
“陛下?陛下?”
那個近臣喚了兩遍,纔將陷入沉思的何容拉回了神。
何容擡眸,看向這個心急火燎的追着自己到這裡的近臣,有些不耐煩道:“你攔住孤,有何要事稟報?”
聞言,那個近臣立即彎下腰來,對着何容連連叩拜並欣喜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剛剛御醫爲皇后娘娘診過脈了,娘娘確實已經懷有龍嗣,並且已經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御醫說,娘娘身子本來就不太好,前段日子的調理才見了好轉,如今又這般奔波,有些動了胎氣,所以請陛下尤其要注意不能讓娘娘太過於操勞或者擔憂了,否則對龍嗣不好。”
聽着這近臣說完這些話,何容的面上卻並沒有半點旁人覺得應該有的喜色,他眉梢一皺,然後隨手一揚,道:“退下吧。”
聞言,那個近臣一怔,顯然是沒有料到何容的反應會這般冷淡,通常這等報喜的事情是最容易得到封賞的,不僅懷孕的妃嬪會得到大量的封賞就連那個報喜之人也會跟着沾到喜氣,會得到犒賞。
所以,大家纔會爭着搶着要來報喜,他這一路奔波,就是爲了圖一個賞賜,卻沒有想到趙王何容聽到這天大的好消息似乎並沒有大家想象中的那麼高興,甚至……
想到此,那近臣壯着膽子擡眸看向何容,但見他嘴角緊緊的抿成一條線,彷彿濃縮了萬里冰封的一角,只一眼,就能讓人凍死在原地。
果然陛下是不高興的!
在得出了這個結論之後,按近臣自然不敢再多說一句話,立即行了禮,就忙不迭的退了下去,生怕再觸碰到了哪個由頭,賞賜落空也就罷了,要是再受個什麼懲罰,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近臣走後,何容站在原地了良久,沒有說一句話,而他周圍的守衛也自然沒有哪一個敢多一句嘴,城樓下的守將也都默默地跪着,不敢擡起頭來看。
就這樣,冷凝的氣氛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身子才動了動,然後提起步子就要往城樓下的匝門口走來。
看到他終於要經過匝門了,底下跪着的士兵心底裡都是一鬆,而就在他即將要走出西匝門的時候,他的身子驀地一怔,旋即就看到剛剛還神色冰冷的他眸色一緊,然後警惕似得看向底下跪着的守將道:“這裡最近有廝殺?”
聽到這句話,跪在最前面的那個守門官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何容的目光已經冷冷的遞了過去。
而同時,就藏身在何容頭頂上的石室後面的楚雲笙也是將這些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她尚未從唐雪薫已經有了身孕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聽見何容說出來這麼一句差點要下壞她心肝的話來。
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腦子裡不斷的在閃現着如果這時候何容察覺到了異樣,如果派人上來或者他親自上來查看的話,她該如何應對的畫面。
而此時,她的耳朵和六識也已經全部放開。
自然知道何容之所以說出來這句話,是因爲此時的空氣裡有一縷血腥味,這一縷血腥味包括剛剛在石室裡的暗殺,甚至還包括之前她們埋伏在前面的轉角將本該換防的那一隊士兵擊殺之後飄散的腥味。
空氣一下子冷凝了下來。
夜裡的風分明是灼熱的,帶着隱隱的不安的,然而,到了這一刻,楚雲笙卻覺得刺骨的涼意,將她後背大溼的衣衫也越發清冷了幾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就在她心裡惴惴不安,掌心已經再一次緊緊的握着匕首的時候,卻聽見跪在何容面前的那個守城的將領叩頭道:“是的,不久前有幾個不知道是受不了煎熬還是因爲不能忍受他們的周參將被抓的秦家軍叛黨跑來這裡鬧事,最後被擊殺在了城頭之下。”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才覺得空氣裡的冷凝瞬間被撤去,而何容也從那跪着的守將身上收回了目光。
這時候,一直跟在何容身後的曹將軍道:“陛下莫非還擔心那些叛賊們鬧事不成?現在我們這裡的防備,他們想要鬧事,無異於飛蛾撲火自尋死路。”
聞言,何容沒有立即答話,他提起了步子,走出了兩步,然後才輕聲道:“孤現在倒是希望他們來鬧事。”
聽到這句話,他身後的曹將軍顯然沒有理解他話裡的意思,正要詢問,卻聽見何容又道:“他們若是不鬧點事情,那纔不正常。”
說着,不等曹將軍答話,何容已經提起步子往前走了,而落在後面的曹將軍這才明白了何容的意思,他也連忙率領了守衛跟上了何容的步子。
等到他們這一行人走遠了,楚雲笙背貼着石壁之上,才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剛剛的那一幕太兇險了,如果不是那個城門守將出來做出這樣的解釋,按照何容的性子,只怕不派人上來查看,也會自己親自上來查看一番的,到時候,一切都晚了!
只是何容現在是要去哪裡楚雲笙已經暫時沒有心思關心了,她的耳朵裡不由得回想起剛剛那個近臣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