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驚險

楚雲笙的手慢慢的放在幃帽上,她的眸子卻牢牢的鎖定在何容的眉宇間,但見他眉間從容,並沒有半點暴戾或者算計等情緒,彷彿只是單純的好奇她爲什麼還帶着幃帽。

這樣的何容,只怕已經認不得自己了罷?

楚雲笙心裡帶着僥倖的想,同時,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旦何容當場認出了她來,她有把握捏着那匕首當即就扣在何容的咽喉。

她的手指摸上了那帷幔上的紗幔,腳下的步子卻在不動聲色的往何容身邊靠攏,另外一隻手驀地一頓,就將那之前才藏匿好的匕首再度滑落到了掌心。

一切準備就緒。

就在這時候,卻見何容突然從楚雲笙的帷幔上移開了目光,他驀地站起了身子,並擺手道:“算了,戴就戴着吧,我也不想看你是什麼樣子,總歸不是她……“

他的聲音不同於平時總是帶着的那種居高臨下的從容不迫,也沒有他生氣時候的冷漠,此時的他語氣裡都帶着寂寥。

對,寂寥。

楚雲笙在腦子裡斟酌了再三,最終搜索到了這個恰如其分的詞語。

心裡雖然已經過了九轉十八彎,但是手上的動作卻沒慢着,在聽到何容喊停的時候,楚雲笙已經迅速的停下了那隻正要掀開帷幔的手,另外那隻手也將剛剛纔滑落至掌心的匕首給推了回去。

既然何容沒有識破,那麼她就不能這麼貿然的在這裡行事,畢竟,像何月那樣的高手還藏匿在四周。

而楚雲笙這邊纔將匕首推了回去,還來不及爲何容不要她摘掉幃帽而鬆一口氣,卻見剛剛還慵懶的坐在石桌前的何容突然間提起了步子,一下子就掠到了楚雲笙面前。

不知道是他故意,還是因爲他確實不勝酒力,才走到楚雲笙面前,他雙腳就是一軟,直接朝着楚雲笙撲了過來。

楚雲笙反應也是極快,在不能被何容看出身手的情況下,她自然是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子支撐起何容的大半個身子,讓他的頭靠在了她的肩頭。

“公子?”

楚雲笙輕喚。

然而,那人卻並沒有絲毫的動靜,似是就這樣熟睡了一樣,這時候,從院門口走來一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他步子極穩,下盤功夫很紮實,而且周身氣場並不比楚雲笙弱,也就是說,這少年的功夫也不差。

他認真的打量了一下何容,然後脆聲道:“公子?”

何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見狀,他轉過眸子來,看着何容的腦袋靠着的楚雲笙,然後沉聲道:“公子醉了,你且還不將公子送進去休息?”

聞言,楚雲笙一怔?

要她送何容回房間休息?

這倒不失爲一個好機會!

想到此,支撐着何容的楚雲笙連忙點頭應下,然後費力的從何容的腦袋邊上轉過身子。

他一身的酒氣極其濃郁,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此時就這樣靠在楚雲笙的肩頭,並不像是睡着了,但也絕算不上不清醒。

楚雲笙剛動了動身子,想要將將何容的腦袋推遠一些,哪曉得,這才用了一點兒力氣,何容就似是能感應到似得,不但沒有離遠些,反倒湊近了些許,直接湊到了楚雲笙的脖頸位置,他溫熱的呼吸直接噴灑在楚雲笙帶着的帷幔上,隔着那一層紗楚雲笙依然能感受到那一片餘熱。

想要將比自己還高了一個頭的何容攙扶進屋子,這顯然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事情,楚雲笙爲難的看了看那個青年,而他卻已經轉過身子往院子外走去,再不看楚雲笙一眼。

到此,楚雲笙只得咬着牙,擡手攙扶到了何容的腰際,然後讓何容依靠在她的身上,藉着她的力道一帶,兩人慢慢往屋子裡走去。

他身上的酒氣很重,但依然有一縷獨屬於他的幽香在楚雲笙鼻息間縈繞,聞到那一縷幽香的時候,楚雲笙眨了眨眼睛,眼眶裡已經有幾分溼潤。

曾幾何時,這般的幽香能帶給她安全感,是她全部的仰仗。

曾幾何時,她也曾這樣靠在何容的肩頭,滿心歡喜。

往事一幕幕,頃刻間涌上心頭,而她卻也越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最終只能狠狠的咬了咬舌尖,藉由舌尖上的鈍痛來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她此時的難過和感觸並不是因爲心裡還裝着何容,還想着何容,只是單純的爲當初那一份感情。

準確的說,她猶如一個才從雞蛋殼裡走出來的不諳世事的小姑娘,當初最信任的人,就是何容,那時候的何容在她的眼裡,是同孃親一樣,可以依靠可以給予她溫暖的存在,也許這存在並沒有多少兒女私情,但在那時候,在她被天下人唾棄爲妖女的時候,那溫暖確實伴隨她度過了許多個在冰冷的宮牆裡的日日夜夜。

這是她懷念的。

也是她傷感的。

同樣,也是她一直藏在心底裡的一根刺,那刺並非是舊情難忘,在她遇到了阿鑠之後,她才曉得,真正的愛一個人,應該是她對阿鑠那樣,所以何容對她來說,並不是愛,但卻也是一份特別的感情的存在。

就是因爲這份感情在,所以在最後她面對那般殘忍的真相和慘烈的結局的時候,纔會傷的她有那麼深,她現在纔會有那麼痛。

心有多痛,對他的恨意就有多深。

此時,何容就在身側,而且已經是醉酒狀態,如果楚雲笙蓄勢在了掌心的話,只怕殺他輕而易舉,如果換做她剛剛重生的時候,只怕她真的會這麼做,但是現在她不會了。

因爲,她肩上還有責任,心裡還有牽掛的人。

如果她在這裡殺了何容,在這重重防範的衛王宮裡,她也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而那時候,誰又能替她找到姑姑救出姑姑?阿鑠知道了,又該如何的心痛一場,她答應過他要執子之手,也答應過他不再貿然涉險,但這一次卻又一次的違背了當初對他的承諾。

所以,理智告訴她,要冷靜,不能輕舉妄動。

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楚雲笙也逐漸的冷靜了下來,她提起步子,用力支撐着何容的身子,然後架着何容往屋子裡走去。

這一次她留了一分心神觀察周圍,尤其是之前何月離去的方向,那放出去的六識果然能感受到周圍有兩三道若有似無的氣息,而且第六感告訴她,身後有人在看着她,雖然她轉過身去,從這院子裡到院門外都不見有一個人。

從石桌前到屋子裡,有幾丈遠的距離,楚雲笙一步一挪,在沒有用上內力的情況下,已經用掉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才最終將何容帶進了屋子。

一進屋子,她用後腳跟就踢上了房門,然後再架着何容往牀榻邊上走去。

楚雲笙正想着,何容的那些暗衛即便是隱藏在外面,也不可能就這麼神通廣大立即就竄進這屋子裡,她在環顧了四下之後,確定這屋子再沒有旁人之後,心裡這纔打起了盤算。

該如何對付何容?

而不等楚雲笙想出個所以然來,卻見剛剛還趴在自己肩頭一動不動的何容驀地晃悠了一下身子,從楚雲笙的頸窩見擡起了頭來。

楚雲笙一怔,擡眸就對上了他那一雙星光熠熠的眸子。

只這一眼,她也才放下心來,因爲那眸子雖然依然明亮,但眸底一片混沌,顯然是醉酒的狀態並未清醒。

“爲什麼會這樣?”

而不等楚雲笙鬆這一口氣,何容卻驀地一擡手就直接掀掉了楚雲笙頭上帶着的幃帽。

他雖然醉酒醉到站立不穩,但是反應和功夫竟然都還在,這一下的動作快如閃電,讓楚雲笙更不就來不及躲閃。

就這樣,她的幃帽被何容一下就拍到了地上。

楚雲笙顯然沒有料到何容會突然打掉她的幃帽,在幃帽掉地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已經處於高度警戒的狀態,藏着匕首的手腕已經輕輕一抖,準備將那匕首抖落到掌心,同時她周身的內力再一次在那一瞬間調集起來,一觸即發。

“你說,事情爲什麼會演變成這樣?”

何容那雙絕美的眸子卻依然星光熠熠直直的看着楚雲笙,兀自在說着自己的話,並沒有因爲見到楚雲笙的樣子而感到意外,他大手一擡,一把攥緊了楚雲笙的手臂,身子也驀地向楚雲笙靠近了些許。

就在這時候,楚雲笙就要將那匕首滑落至掌心然後一氣呵成的架在何容心口的時候,敏感的她驀地捕捉到窗戶外有一道黑影閃過。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正是何月。

她就說,他們這些人,怎麼可能如此放心何容同一個女子共處一屋,而且還是在何容醉酒狀態之下。

在看到何月的那一瞬間,楚雲笙的指尖一推,又將剛剛滑落至掌心的匕首給推了回去,彼時她也擡起了眸子迎向了何容,因爲她發現,何容好像並沒有認清楚她是誰。

而他的喃喃自語,像是對他自己說的,又像是透過她在對另外的人說的。

“你說,你說啊?”

見楚雲笙半天沒有接話,何容的手驀地一用力,越發攥緊了楚雲笙的胳膊,眸子也陰冷了幾分,他道:“連你也不知道是嗎?”

聞言,楚雲笙越發像個丈二和尚,完全不知道何容在說什麼,她張了張嘴,只好壓低了語氣道:“公子,你喝醉了,我扶您去休息可好?”

她的聲音才落,何容的面色就是一沉,他手上的力氣也陡然加大,直接一擡手就將楚雲笙甩了出去。

楚雲笙反應也是極快,她本能的要後退一步穩定身形,然而這樣一來就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手,雖然何容這時候醉酒不清楚,但是外面看着的何月卻是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她反應極快的制止了自己的這種本能,然後再順着何容的這一甩直接摔到了一旁的地上。

何容之前攥着她的手臂本來也已經用了很大的力氣,這時候不用掀開袖子她都能肯定那一大片一定是淤青了,此時再這樣一摔,她只覺得腰腿屁股,哪兒哪兒都是疼的。

“沒用的廢物,你們都是些沒用的廢物,這麼多人都不能將她抓到!”

看着楚雲笙被摔到了地上疼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何容眸子裡的冷意並沒有因此而減弱半分,他的身子有些不穩,但還是跌跌撞撞的往一旁的梨花木椅子走去,一邊走一邊道:“可是,抓到了又能怎麼辦呢?”

這句話說的很輕,恐怕就連在外面守着的何月都不能聽見,楚雲笙也是豎起了耳朵才聽見。

然而,即便是聽見了,她也不知道何容說的到底是什麼,指的到底是誰。

“終歸,我們是越走越遠了。”

何容跌跌撞撞的走到梨花木椅子旁坐下,擡頭看着窗戶口,又似是從窗戶口看向更遠處。

剛剛他眸子裡還泛着的冷意此時已經全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之前楚雲笙在石桌前看着他飲酒的時候流露出來的寂寥。

“你——”

楚雲笙正在想着何容到底是在說誰,卻冷不丁的看到何容驀地轉過了頭來,擡手指向了她。

“去拿酒來,還要喝酒。”

聽到這句話,楚雲笙如夢大赦,她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也顧不得此時的腰疼屁股痛,就轉過了身去往外走,她本想着這一次總該能趁着出去取酒的機會溜出去,然而,事實證明,她又一次想多了,因爲她才推開房門,之前那個叫她扶着何容進門的青年男子就已經端着酒壺和酒盞站在了門口,看神情顯然已經是料到了這一步。

楚雲笙心裡失望不已,但也生起了不小的疑惑,看着情形,莫非何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般醉酒?

可是,他平素不都是一個對別人狠辣對自己也要求格外嚴苛的人嗎?這樣的只怕是除了睡覺的時候,其餘都會時刻保持這清醒和算計的吧!怎的會如此放縱自己飲酒?

心裡不解,面上卻自然鎮定自如,此時房間裡點着兩盞宮燈,光線昏暗,楚雲笙被掀掉了帷帽的面龐在昏暗的光線也不甚分明,但她一顆心依然提到了嗓子眼,因爲她不確定昨夜送酒的這個青年男子和何月是否也在何容身邊,如果在的話,他們一定能認出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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