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回了平城府,蘇蘇爲救端王身入險境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
端王將蘇蘇等人送回蘇府,回到端王府剛泡了個藥澡換了衣裳,雲岫便對端王道:“殿下,太后宮中有請。”
“噢?什麼事。”
雲岫低下頭去:“大約是蘇小姐吧。”
端王撫了撫袖口上的繡紋,冷冷道:“終於還是按捺不住了。”
“蘇家現在對於太后娘娘的作用,已經不大了,娘娘自然希望您結一門更有優勢的姻親。”
端王不再答話,大步走向外面。
到了太后的壽章宮,惠貴妃也已在那裡,殿中縈繞着佛檀香,太后一身黑緞紅紋壓底長袍,手繞佛珠,端坐於榻上。楚縱歌繞過金蟬紗雲繡屏風,太后便讓宮女將軟塌前的金絲羅織軟簾支了起來。
“太后、母妃。”楚縱歌行了一禮,惠貴妃便向他招招手。
“快過來坐,給母妃瞧瞧,這幾日擔心得你緊。”
惠貴妃也近四十歲的年紀,然而保養得當,一張臉依舊精緻光滑,看不出什麼歲月的痕跡。她着淺金玫紅流雲紋緞裙,烏黑的雲髻飾以八寶釵、金鑲玉步搖、白玉珠鈿,腰間懸赤金流蘇鸞紋佩,那紅色穿在她身上一分俗媚不顯,端的是萬千風華。
“兒臣無礙,勞太后和母妃記掛了。”
惠貴妃何等心細,看見端王行禮時左胳膊袖裡鼓出一塊,知道定是負傷包紮了,然而礙於太后在這裡,不能表露什麼,只點點頭:“無礙就好。”
“聽說你去了亙山,清剿什麼山賊,你是皇子,是未來可能要繼承大統的端王,山賊這種事情交給他們就是了,還勞煩你不成?近來因爲災民的事,已經很在你父皇面前得臉了,這些小差事,又何必攬。”
太后徐徐開口,不怒自威。她並不知道亙山裡蓮花寨的根底,只以在深宮中沉浮幾十載的心計手段,以爲楚縱歌在拿山賊邀功,暗氣他目光短淺、棄重取輕。
“縱歌知道,只是他們不是普通山賊,若不快些拿除,恐成大患。”楚縱歌按捺下心中的不快,恭敬回稟。
“那些山賊能成什麼氣候?聽你話裡的意思,莫非還和姦人有什麼勾結不成。”太后何其老練,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可能小覷了那蓮花寨。
“其間錯綜複雜,兒臣也難以稟明,只想請太后放心,兒臣做的,絕不是不痛不癢的小事。”
太后點點頭,放下些心來。端王畢竟是她看中的孩子,她慶幸自己沒有看走眼。
太后如今雖居尊位,但是皇上並不是她的親出。太后剛入宮時,只是一個小小的良人,先帝也並不寵幸她。她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容貌,漸漸得到先帝的賞識,一步步升到妃位、再到貴妃位,終至皇后位。
她這一生唯一的遺憾,是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子。無子的妃嬪在後宮何其艱難,她也想過鋌而走險狸貓換太子,但從宮外找來的孩子養了三天就死了。
也許這是上天對她作惡多端的懲罰,後來先帝憐惜她,曾將一個低位妃嬪所生的皇子寄養在她膝下,可惜那孩子天生愚鈍難成大器。
皇上的生母宮妃其實是太后以前在宮中最大的對手,在先皇后去世之後,宮妃在後位的爭奪中落敗,最後鬱鬱而終。皇上心知此事,卻仍對成爲新皇后的太后恭敬異常。
太后後來雖然順利在先帝駕崩以後,坐上母后皇太后的位子,卻總是惴惴難安。她知道的,自己根本沒有任何依靠。
惠貴妃是她的親侄女,雖然惠貴妃和太后有這樣親厚的關係,好在皇上還是寵愛了她二十年。惠貴妃聰明而有才情,容絕而性端雅,在新人濟濟的後宮,始終不敗之地。
太后正是看中了皇上對惠貴妃的深情,和楚縱歌的機敏才幹,纔將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
“你近來,和蘇遠道的那個二女兒,來往密切?”太后還是問出了口。
“這門婚事,你母妃當年太輕率了。只因爲和溫如菡的關係,便訂下了兒女的親事,簡直是荒謬。”太后想起這件事,仍很生氣。那時孩子還小,她也因一些事情與惠貴妃生出些嫌隙,後來她決定將籌碼壓在楚縱歌身上的時候,婚約已經定了。
惠貴妃心裡不大舒服,只是強忍着不在面上表露出來:“如菡與我是好姐妹,那孩子很機靈,我很喜歡,和縱歌很般配。”
“哪裡般配?她怎麼配得上縱歌?縱歌是要做儲君的人,蘇家不夠。”
“蘇遠道好歹也是內閣首輔,朝中重臣,蘇家也是有名的清流世家,累出高位……”惠貴妃猶疑着答。
“可是他沒有兒子,蘇家沒落是遲早的事,以後能給縱歌帶來什麼助力?虧皇上說你聰穎,爲何只着眼眼下?蘇遠道也不過是個中庸之才,皇上對他已有不滿,首輔易位是遲早的事。”
惠貴妃沒有太后的野心,從不過問前朝之事,對蘇遠道的才能並不清楚。只是若從權利角度,蘇蘇的確不是縱歌的良配,這一點惠貴妃是知道的。只是如菡啊……她想到故去的蘇蘇的母親,也想要將那孩子帶到自己身邊來。
如菡去世之後,她常託宮女派人給蘇蘇接濟物什,幾次想接蘇蘇到宮裡小住,也都以蘇蘇生病爲由被拒。
如菡是關山侯的女兒,惠貴妃小時候曾在關山侯府小住過,與如菡關係深厚,後來她隨父親入京,也仍與如菡寫信往來。成年之後,如菡竟遠嫁來京,令惠貴妃欣喜不已,兩人結識數十年,兒女姻親,是少女時桃花下煮茶的時候就約定好的。
惠貴妃雖在深宮,卻因着皇上的寵愛、出身的高貴、溫婉的性情和太后的倚重,等閒妃嬪對她只有拉攏的心,並沒有沾染上什麼勾心鬥角的習性。皇上也更喜歡她,她也從來看不得那等結黨營私的伎倆。
但是任何一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出人頭地,何況縱歌這樣優秀的。太后對縱歌的青睞令她欣慰,她也不願意失去太后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