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內有關真假荊世男的案件正緊鑼密鼓的進行着。
而金陵城內的琴樓周邊,此時的氣氛也是既緊張又激切。
大批的考生士子們都等在附近的茶樓食肆內,目光灼灼盯着尚未張榜的公告。
很快,街上傳來一道激動的喊叫:“放榜了,放榜了”
隨着話音,茶樓內適才還人滿爲患的大堂,幾乎全部走空了,一股腦兒往琴樓的方向蜂擁而去。
“報!”
一聲伴着鑼鈸脆響的長唱在蕭府大門處響起。
長貴率先迎了出來,緊接着,荊氏和蘇管家、桂嬤嬤也出來了。
“恭喜蕭夫人,令郎中了貢士第二名!”報信的人穿着衙門的公服,笑盈盈的拱手說道。
“第二名?!”荊氏唸了一句,反應過來後,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急忙對身邊的雲嬤嬤使了眼色。
雲嬤嬤會意,從袖帶裡取出一個荷包,沉甸甸的一包,塞到報信人的手中,笑道:“夫人的一點兒心意,大人笑納!”
報信人拿着荷包的手輕輕掂了掂,這銀子分量不小,頓時臉上笑意越發深邃起來,拱手道:“多謝蕭夫人,在下還要去別的府邸報信,就不叨擾了!”
“請!”荊氏揚手說道,看着報信人走了,這才邁着輕快的步伐回了內院。
“大嫂,恭喜了!”蕭沁站在清風園的堂屋門口笑着說道。
“沁娘,快進來坐!”荊氏急忙起身,將蕭沁讓到自個兒的軟榻上坐下,說道:“五郎這次能取得貢士的資格,明年就能參加春闈了。”
“可不是。依五郎的才學,進士及第也是不在話下的!”蕭沁拍了拍荊氏的手說道。
這些話荊氏聽了自然是高興的,若非心中惦記着大理寺的案件,兒子中的這麼大的喜事兒,她是定然要開流水席慶賀一番的。
只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也只能委屈兒子了。
“五郎呢?”蕭沁問道,看了看左右。並沒有發現蕭景泫的身影。
“這麼高興的喜事兒。晚上我得讓大廚房給五郎加菜!”蕭沁笑道。
“他一早就跟着同窗出去了,說是一起去琴樓那兒等着看放榜。”荊氏說道,頗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遇到我母家出的這樁樁件件。我也沒有心情給五郎辦席邀請親朋好友同賀,好在那個孩子是個懂事的,也不會計較這些!”
蕭沁聽荊氏如此說,也只好好言相勸幾句。讓她想開一些,畢竟很多事情。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晗姐兒的女官考覈試結果也差不多要出來了吧?”荊氏問道。
“是,過兩日就能出來!”蕭沁點頭應道:“我對她考女官的事情,沒有抱太大的期望,晗姐兒生活上就是個迷糊丫頭。我只盼着她將來順順當當的找個好婆家就成了!”
“沁娘你真是的,晗姐兒可聰明着呢!”荊氏說着,想到蕭沁適才說起要給沈如晗找個好婆家的事情。方想起來自己的兒子也已經二十三歲了,委實老大不小了呢!
這些年也由着他。一直沒有給他物色適合的世家娘子,如今仕途有望,這事兒也該提上日程了。
荊氏想着蕭沁在金陵城內已經有一個不小的交際圈子,認識的權貴門閥世家也比自己這個常年居住蘭陵的人要多得多,若是有她幫着瞭解牽線,說個知根知底兒的世家娘子,倒是比自己瞎子摸象要強上許多倍。
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後,蕭沁沒有拒絕,只笑着點頭說道:“既然大嫂信得過我,我自然不敢推脫,只是這事兒到底事關五郎,等他回來,你得事先跟他通通氣兒,問過他的意見才行!”
荊氏也知道自己兒子向來是個有主意的,蕭沁這麼說也有道理,便點頭道好。
不過眼下安慶伯府的案子還沒有調查結案,兒女親事也只能待以後再說了,不然傳出去,讓人怎麼看她這個安慶伯府家的女兒呢?
大理寺公堂。
正在上演的這一出認親過程,讓人有種五感銘內肝腸寸斷的辛酸之感。
荊慕歡在面對兩個長相一致的父親時,毫不猶豫的撲向了荊世子的懷抱,父女相認,彼此間真情流露的孺慕之情讓人潸然淚下。
談及自己親眼目睹母親餘氏被殺的全過程,談及自己多次被假父親用藥控制情志的痛苦,談及生父下落不明,幼弟慘死的彷徨無助
荊慕歡聲聲泣血字字帶淚的指控,將審案現場的氣氛推至最高~潮!
蕭景泰看着眼角帶着點點淚光的皇帝,心裡一直繃着的弦,倏然放鬆了下來。
本來認親這個環節,他預算了晨曦的血緣驗證在其中,一旦雙方爭執不求,皇帝無從辨認的時候,他就會讓晨曦出場,用辰家不傳秘技現場爲荊慕歡父女倆進行測驗。
但現在,皇帝明顯已經信了誰纔是真正的荊世男,所以,驗與不驗,已經不重要了。
“陛下,時辰不早了,微臣送您回宮吧!”
皇帝沉若千鈞的吐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小聲對陳公公囑咐了兩句,這才從羅漢牀上起身,趿上靴履,快步走了出去。
陳公公先是去了公堂正堂那邊,將皇帝的吩咐傳達給主審官,這才提着袍角顛顛地追了出來。
外面天色已近黃昏,橘紅色的光影如同粉色的暮靄,又似輕柔的薄紗,低低地籠罩在上空。
皇帝的臉色陰沉欲滴,他大略沒有想到,自己寵信了一年多的愛將,竟是內心如此陰暗可怖的魔鬼
“回宮!”他啞聲說道,在陳公公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蕭景泰親自騎馬護送,直至將皇帝送進了宮城。纔打馬回了府邸。
兩日後,真假世子案以及餘氏被殺的案子,終於審結,一應卷宗資料呈交於皇帝后,皇帝御覽,硃筆御批,頒詔公告天下。
安慶伯荊緯夫婦欺君罔上。褫奪爵位。發配蜀地流放。
假荊世男林賀生爲謀奪他人權利地位,不擇手段,殘殺無辜。法理難容,依律處斬。
安慶伯府一應人衆,赦免連坐之罪,即日起搬出安慶伯府
“陛下。珊瑚是臣妾的親妹妹,臣妾在這個世上。除了陛下您一個親人之外,就只有她了。”皇貴妃嬌顏帶淚,楚楚可憐的看着皇帝說道:“求陛下憐惜臣妾,寬恕珊瑚。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皇帝拉着皇貴妃的手在牀榻上坐下,一隻手從身後攬住她,摩挲着她的肩背道:“朕知道。但目前珊瑚還不能放出來,若是案子剛剛完結。朕就徇私免了她的罪責,愛妃讓天下人怎麼看朕?”
皇貴妃本也沒有想着皇帝立時就將嘉儀縣主放出來,只是想着給他提個醒,求個恩典,不真正怪罪她就可以了。
至於獄中,自有她打點一切,吃食衣物上面,自是委屈不了她的。
“臣妾謝陛下恩典,這次讓珊瑚吃吃苦也好,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她就不敢了!”皇貴妃抹着淚說道。
“好啦,這麼多年夫妻,朕還能不瞭解你麼?”皇帝點了點皇貴妃的鼻子,語氣滿是寵溺。
皇貴妃低頭嬌羞一笑。
皇帝這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正是因爲了解她,所以對珊瑚纔會如此從輕發落。
作爲一個女人,能得到如此看重寵愛,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皇貴妃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將身子倚在皇帝的懷裡,嘴角慢慢的勾了起來!
城門外。
十里長亭,芳草萋萋。
落日的餘暉將官道兩旁的草木披上了一層橘黃,掩去了幾分蕭索和悽然。
一隊身穿衙門公服的衙差正趕着人從城門口出來,爲首的那人,帶着手銬腳鐐,滿頭銀絲蓬鬆凌亂,頭低低地垂着,一雙渾濁的眼睛了無生氣的盯着腳下。而在他身後,是跟來相送的子女,他們皆是粗布麻衣,神色哀傷潦倒。
“都回去吧!”衙差擺手讓跟隨在身後相送的犯人家屬回去。
爲首的荊世傑眸中噙淚,哽咽着喊道:“父親”
安慶伯荊緯慢慢回過頭來,盯着次子荊世傑道:“好生照顧着你母親!”
原本皇帝是將安慶伯夫婦皆判流放之刑的,只是杜氏已經中風癱瘓,無法長途跋涉到蜀地,於是皇帝開恩,免去了她的刑罰。
囑咐完兒子之後,荊緯便收回目光,不再回頭往前走去。
一行人到了長亭處的時候,荊世子(真正的荊世男)帶着荊慕成和荊慕歡緩緩從石階上走下來。
“祖父!”荊慕成喊道。
荊慕歡面無表情的瞥了老伯爺一眼,回頭看着一臉糾結無奈的父親,開口安慰道:“父親,這不是您的錯!”
“父親知道!”荊世男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拉着她柔軟的手,走近停下來看着自己的父親。
老伯爺荊緯眼眶通紅,一瞬不瞬的盯着荊世男看,嘴脣翕動,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您一路保重!”荊世男眸子微微一轉,忍住眼前氤氳着的霧氣說道。
荊緯點了點頭,花白的鬍子不停抖動着,好半晌才擠出來一句話:“世男,對不起!”
“我沒有怪您。”荊世男嘴角一挑,笑了笑,眼角的淚光在夕陽的照耀下,卻是別樣的晶瑩。
荊緯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臉面面對這個兒子了,別開頭,看着官道盡頭的赤紅說道:“天色不早了,還要趕去驛站,你們回去吧!”
“祖父,您保重!”荊慕成拉着荊緯的手說道。
荊緯笑着道好,擡手摸了摸孫兒的頭,而後垂眸低頭,往前邁大步離開長亭。
荊慕歡至始至終都沒有與祖父多說一句話。
她望着人漸漸走遠,這才轉頭對荊世男道:“父親,我們明日去看母親嗎?”
“嗯,父親明日就帶着你們去祭拜你母親,還有”荊世男瞳孔縮了縮,淚再也抑制不住掉了下來:“還有去看看你們的弟弟,不知道他們在天堂,可好”
荊慕歡呆呆的看着天際,鑲着金邊的紅色雲海翻涌着,照得人的眼睛刺痛。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點頭說道:“他們在天堂看着我們,只有我們好好的,母親和弟弟也會好好的!”
案子終於告一段落,金陵城內壓抑的氣氛也隨着即將到來的惠安翁主與校尉嚴俊的大婚而變得熱鬧歡樂起來。
整個金陵城內披紅掛綵,洋溢着濃濃的喜慶氛圍。
而與此同時,女官考覈試的結果,也公佈出來了。
誠如晨曦此前表現出來的自信,她這一次果真是榜上有名,而且是所有參考小娘子裡最爲優異的成績拔得頭籌。
蕭景泰簡直高興壞了,那模樣真如崔榮紹調侃的那般,比自己當年高中狀元時還要激動。
不過都說人生兩大喜事,乃是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晨曦中的,便意味着他們之間的關係能夠更進一步,也難怪蕭景泰這傢伙會如此興奮!
崔榮紹看着一臉笑意的蕭景泰,無恥的想:到底壓抑了那麼多年了,能憋到現在,真真是難得了!
“你什麼時候向晨曦表達你要與她攜手一生的誠意呢?”崔榮紹八婆的問道。
“這個會跟着陛下的詔令一起下來!”蕭景泰帶着幾分神秘說道。
崔榮紹張了張嘴,用手點了點蕭景泰,哈哈笑了幾聲,說道:“不錯啊,這倒真是有誠意!”
蕭景泰帶着幾分洋洋自得笑了笑。
這是在他計劃着讓晨曦入讀女學館的時候,就已經打算好了的。
說話間,冬陽敲響了書房的房門,遞上了風府設宴的邀請帖。
“風娘子生辰?”崔榮紹瞥了一眼請柬問道。
蕭景泰點了點頭,將粉底黑字的帖子擱在矮几上。
“她生辰竟然邀請你這個未婚姐夫去赴宴?”崔榮紹皺了皺眉,看着蕭景泰嘖嘖兩聲道:“這過氣小姨子對你,倒是真心不錯啊!”
“你胡亂說什麼?”蕭景泰有些惱怒的瞪了崔榮紹一眼。
若是此前沒有從沈如晗口中的得知風毓對自己想法,崔榮紹這樣的調侃,他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也覺得沒有必要理會,可是現在連他都這麼說,便讓蕭景泰覺得莫名的煩躁。
“這麼大火氣朝我撒作甚?”崔榮紹皺眉道:“現在連玩笑都開不得了麼?”
“她不是邀請我去!”蕭景泰穩了穩氣息,解釋道:“這是給晨曦的!”
“哦,我就說嘛,一個小娘子辦生辰宴,邀請你去湊個什麼勁兒?”崔榮紹撇撇嘴說道,拿起帖子,遞給冬陽道:“送去給咱們的新科女官狀元,晨曦娘子吧!”
冬陽嘿嘿一笑,道了聲是,跑出去了。()
ps:抱歉,更新晚了,小語昨天其實已經把章節碼好了,忘了設置定時更新!原諒我,o(n_n)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