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夏生歡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擡起手捂用力按住正在狂跳的心臟,拼命壓抑着粗重的喘息聲。
鐵皮等物品被燃燒發出的嘎嘣讓人忍不住牙酸的聲音,夾雜着路人時不時發出來的衝破雲霄充滿了恐懼的尖叫聲,救護車的越來越近的急促轟鳴聲……這一切彷彿還在耳邊。
不過只是彷彿而已。
額頭上的冷汗劃過眼皮一滴一滴地掉落在褥單上面,沾了冷汗的被子從身上掉落下來,微弱的光穿透窗戶紙照進來,落在一大片溼噠噠的氤溼的痕跡上面。
這是哪裡?我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救活了?可是,氧氣罩呢?輸液管呢?最關鍵的是爲什麼她聞不到一絲一毫的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到底怎麼回事?
夏生歡垂下目光,頓時渾身一震,全身的肌肉禁不住顫抖起來,血液彷彿倒流回心臟。擡起手臂放在眼前藉着月光仔仔細細地看了半天。
“這……怎麼回事?”確定無疑,骨架這麼瘦小,這明明是小孩子的胳膊。
伸手左右摸了摸,藉着微弱的光亮發現這是是半拱形的窯洞,身下睡的地方也是北方山村中特有的土炕。右邊青色水泥泥成的牆面上貼着一張伴着她從童年到少女時期長大的塑料年畫,上面:寫着家和萬事興幾個大字。
十幾年過去了,到今天她依舊記得這張畫是當初母親帶着她去一起去鎮上置辦年貨,在小攤子面前和老闆唾沫橫飛地砍了半個小時價,最後成功殺掉一半的價錢花了五毛錢買回來的,後來,老媽爲自己的口才得意洋洋了好一陣子。在春節前夕還是她自己踩着小板凳親手小心翼翼地把它貼上去的。
她怎麼回家了?
如今的心擂如鼓,又與剛醒來時又是全然不一樣的味道。
夏生歡正睜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驚疑不定間,左側忽然有微弱的光亮照過來,轉過頭一看,昏黃的燭光下,一個身影慢慢地爬起來,年輕的婦人一頭烏髮凌亂地批在肩膀上,抱着被子半睜着眼看着她問:“歡歡,你是不是要上廁所?”
夏生歡嘴脣蠕動,喉嚨不受控制的哽咽,似有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過了半天,才喊出一個字:“媽……”
聲音沙啞着,眼淚立刻便從眼眶涌出來了,拼命地止也止不住,飛快地劃過臉頰,噼裡啪啦地往下掉。
“怎麼了?”夏媽媽看了她一眼,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
“尿褥子上了?”
夏生歡直愣愣地看着她,不說話。母親現在應該才三十五歲,父親也是不到四十歲的年齡。兩人正是年輕力壯,雖然都是整日少不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但是除了臉上有少量的皺紋,他們看起來都非常年輕。
夏生歡相信,倘若她明天一早還能夠醒來的話,必然可以看見他們的臉上所充滿的一種非常明顯的朝氣,很紅潤,很動人。用母親以前和他們兄妹兩個瞎貧時的話來說,那就是把他們的小家建設成更加富裕美好的社會主義和諧家庭的雄心壯志,那是一種對未來一定會過上美好生活的信心。
她知道這都是爲了她和哥哥能夠讀書上大學,走出這貧窮落後的農村,學習知識改變命運。
“都七歲了,怎麼還尿牀,以後,肯定是一個沒人要的邋遢姑娘。”
聽到夏媽媽的話,夏生歡趕忙伸出手朝牀上一摸,果然溼溼的一大片,立刻囧了一把,老臉紅了。其實何止七歲,她記得上五年級的時候,正是期末考試那會兒,因爲考前喝了太多水,再加上考場上心理緊張,沒憋住還尿過一次褲子,當時,從下考場到回家那段路,雖然沒有被人看見被嘲笑,但是心裡別提多丟人了。這也是她從小到大,一直以來認爲最丟人的事情。
夏媽媽給她換了一條牀單和褥子,把尿溼的晾到自己家裡的小院裡,才躺回被窩,又滴滴咕咕地抱怨了幾句。
“別愣着了,過來和媽睡。”夏媽媽顯然是困到不行,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看到自己閨女正瞪大眼睛看着她發呆,以爲她是害怕過來捱揍,於是朝她招了招手,“只要你不把媽的被褥也尿溼了,聽見沒小心點,媽就不打你,趕快過來。”
“咋了?歡歡尿牀了?”挨着夏媽媽的夏爸爸勉強把眼睛撐開一條縫,看樣子是被她們娘倆的動靜吵醒了。
“沒有……”夏生歡下意識地開口辯駁,想起剛纔的豐功偉績來心裡不由得發虛,暗地裡摸了自己的褥子一把,頓時鬆了口氣,還好換好了乾的。
立刻便理直氣壯了,一臉認真,發誓般地道:“爸我沒有尿牀,我保證我以後絕對不尿牀。”
“那就你自己被窩你睡吧,不要和你媽擠在一起了。”夏爸爸起身吹滅蠟燭,沒理會忽然變得小大人一般懂事的女兒,迷迷糊糊地嘟囔,“爸爸明天還要早起磨豆腐,別吵了。”
夏媽媽閉着眼睛意識朦朧地“恩”了一聲,估計立刻就睡死過去了。
夏華一把
用被子把頭捂住,喉嚨裡不滿地哼哼唧唧幾聲,無非就是小聲抗議明天還要去上學不要吵人睡覺之類的話,然後翻了個身背對着夏生歡繼續睡。
夏生歡看着被子下自家老哥那圓滾滾的一團,腦子裡立刻便浮現出十多年以後老哥那肥頭大耳笑面虎奸商模樣,耳朵裡充斥着父子兩人呼嚕聲二重奏,真不愧爲父子連打鼻鼾都很有默契地你低我高,一聲接着一聲,如波浪線般此起彼伏。
夏生歡忍不住失笑,嘴角剛扯了一下,腦子裡浮現出上一世的種種,覺得自己又有些想哭。
從院牆外的楊樹上時而傳來幾聲不知名昆蟲的低鳴聲,可能是天空的烏雲把月亮遮住了,白色的窗戶紙上的光線越來越暗,最後完全變成黑乎乎的一片。
周圍空氣出奇靜謐。
夏生歡在內心酸甜苦辣交集一番之後,留下的除了激動就是激動,整個人擺成大字型放鬆地躺在在牀上,通體舒服,比當初攀上事業的頂峰風光無限的時候,還要覺得有那種一覽衆山小的神清氣爽。
天下這麼大,世人千千萬,可是誰有她夏生歡這樣可以從頭再來的幸運?
盯着烏漆摸黑的上方看了好一會兒,她才把紛亂的思緒理順,平復咚咚咚不正常的心跳。
她重生了,帶着二十多年的記憶又回到了自己七歲那年。可是,她確定她是真的死在那場自殺式的車禍中,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世界上真的可能有平行空間這個東西存在。由此來看,小說電影電視劇上面演的東西也並不全是無稽之談。
上一世,在她車禍之前,早就立下遺囑並且找好了律師,上面明明確確的寫着她死後由老父老母親接收財產,幾萬塊的現金全部留給老哥。
老哥是大孝子必然會妥善安頓好,讓他們安享晚年。只不過,爸媽白髮人送黑髮人定然會肝腸寸斷痛心疾首。其實,老哥有自己的生活,小日子富足有餘,根本不用自己擔心,那些錢也不過是留一個念想罷了。說不定嫂子不久之後生下一個大胖小子,爸媽有生之年還能享受一段兒孫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
唯一遺憾的就是,她再也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實屬大不孝。
夏生歡認爲老天爺讓她回到過去,肯定是專門給她這樣的機會彌補這一塊缺失。不管怎麼樣,她還活着,這就足夠了。
夏生歡輕輕地閉上眼睛,耳邊父子兩人震天到吵死人的呼嚕聲聽起來如同天籟一般,拳頭在被窩裡死死地握緊,暗暗地發誓下誓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