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立即笑開來,“你看,說曹操曹操就到。誒,老顧,有人找!”
他大嗓門一吼,兩人反射般地轉頭。
面前一個面部滄桑的中年人,髮色被歲月染上風霜,兩鬢已開始斑白。
而他有些黝黑的臉上,滿是歲月走過的痕跡,條條皺紋,卻無法掩飾身上常人無法媲美的風度。
即使他身着破爛的工作服,此刻緊張得手腳無處安放。
卻也站得直挺挺的,嘴脣幾次欲張,又閉上,最後都融成一句平淡的話:“進來說話吧。”
顧晚和穆天爵十指緊扣的手,也不自覺地緊了緊。
原來,這就是他的父親啊。
十多年的期盼和幻想,在這一刻都塵埃落定了。
沒有想象中的驚訝,也沒有想象中肝腸寸斷的認親場景。
一切,就像他們前來探望一個多年未見的故人。
待顧晚回過神來,兩人已經身處在他的茅草屋內。
她打量着整個屋子,很簡陋。屋裡只有一張**,一個簡易的廚房,還是一條尼龍繩在房間里拉開,充當了衣櫃的作用,上面掛着兩件破舊的衣衫。
而茅草屋,似乎是一陣風都能吹倒的模樣,樓頂上還能透出光來。
唯一幸運的是,它的頂上,有橋的遮蓋。
顧民略顯滄桑的嗓音傳來:“我這裡簡陋了些,你們先將就坐一會兒吧。”
說罷,他端來兩個矮板凳,放在房間裡最敞亮的位置。
話語中,穆天爵覺得,他似乎是一個很有教養的人。
即便淪落於此,他舉手投足間,那股渾然天成的風度卻是如何也遮掩不去。
兩人就勢坐下,顧民坐在了兩人面前,輕嘆一聲:“沒想到,你們還是找來了。”
雖然有些無奈,嘴角卻是噙着笑意。
他微微一動,眼角就牽起了幾道皺紋。
“我……你……過得還好嗎?”顧晚聲音微微發顫。
即使表現得在平靜,心中也如波濤洶涌。
一聲“爸爸”,如何以說不口。
顧民回望她,眸中一抹滿足,輕聲回答:“恩,挺好的。每天跟着這裡的朋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得還算充實。”
就算他可以定時收到唐慶生髮來的照片,或者躲在暗處偷偷看她一眼。
可這一刻,她就在他的面前。
自己這個女兒,八歲之後就再也沒有再認真的看過。
滿足的目光,近似貪婪地想將她的輪廓一筆一筆地刻進腦海裡。
“晚晚,我可以這麼叫你嗎?”他問得小心翼翼,似乎害怕她拒絕。
顧晚有些心疼這個男人。
即使他曾是罪犯,可他也是自己的父親。
沒有猶豫地點頭。
他滿足地點頭,又看了她半晌,直到顧晚有些彆扭地別開了頭。
終於注意到自己行爲的不妥,他匆匆移開目光,語氣帶着歉意與不捨:“抱歉。若是沒事,你們就先回去吧。這種地方,也別再來了。”
話音落,顧晚卻覺得熱浪打過來,直奔她的眼眶。
哪兒有這樣的父親,自己剛來,沒有期待自己開口叫一聲“爸爸”就趕着自己走,且大有不再見她的模樣。
不禁質問出聲:“爲什麼?”
語調不自覺地提高,含着熱淚的眼眶染得通紅。
顧民沉默着,低下了頭。
“伯父,若是您不說清楚,晚晚是不會明白的。而且,當年的事情,有多少隱情,大家都不知清楚。您總不想在她心中留下不好的回憶吧?”穆天爵沉靜的聲音,像是沉入大海的沉石。
激起漣漪,片刻卻引人看到更深的世界。
“哎……”顧民長嘆一聲,愧疚地擡頭,望向顧晚,“我不配做你的爸爸,你也不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只要你過得好,就好了。”
顧晚不語,硃紅的脣緊抿。
父親退避這個關係,她竟不知如何反駁。
“當年的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沒必要再談起,原是我的錯,讓你從小隻能寄居在唐家,但是,在光鮮亮麗的唐家總比跟着我一個殺人犯好。”
明明是一句攬責任的話,穆天爵卻聽出了其中的心酸。
所謂的拋棄,不過是爲了顧晚能夠光明磊落地活着。
顧晚自然也聽出來了。
可他依舊推辭,因爲自己的身份而不願意認她,讓她無法忍受。
血緣總是割不斷的,心中委屈,竟直接發泄出來。
“爸!”
一個高亮的聲音猛地衝破耳膜。
顧民愣在了原地,肢體所有的動作都頓住,原本冷靜淡定的臉色再也繃不住,眼眶瞬間紅了。
顧晚眼睛瞪得老大,也紅了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一個親暱的稱呼,瞬間打破了所有的隔閡,一度尷尬的氣氛也瞬間消散。
“爲什麼不告訴我當年的事情?我不相信我爸爸是一個殺人犯,我媽媽又爲什麼會去世?爲什麼?”
她顫抖着嗓音,一句句的逼問,打破了顧民所有的防範。
滄桑的嗓音也跟着顫抖:“你……都知道了?”
“是。”聲音篤定。
她的臉色也倏地嚴肅而認真。
那副倔強的模樣,像極了她的母親。
顧民心中動容,所有的防備被瞬間卸下,整個人泄了氣一般。
半晌,才低啞着嗓音開口:“哎……當年的事情,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你也應該有知情的權利。”
話音落,他的思緒似乎整個已經飄遠,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之中。
十八年前的事情,誰也無法完全說清楚,
顧民和唐慶生小時候是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兄弟,一直到高中,兩人都極其一致地上了同一所學校。
直到大學,兩人才選擇了不同的城市。
唐慶生在大學的時候認識了顧晚的母親,相識並且相戀。
可迫於家裡的壓力,他們分手了。
後來,唐慶生接受了唐氏,在父母的介紹下與穆天爵的母親相識、結婚,有了穆天爵。
而顧民,在大學畢業歸來,開始創業的時候遇到了顧晚的母親。
顧晚的母親,是一個溫婉又很獨立的女人。
在顧民創業艱難的時候,她給予了他很大的支持,在他走出困境的時候,兩人已經是情深意切,自然而然地走入了婚禮的殿堂。
沒有宴席,只有兩個證書。
不久,便生下了顧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