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底下繫着繩牀,繩牀用藤麻編成,模樣有趣,金玖還是頭一回見到。林安兒正躺在繩牀上盪來盪去,一旁的紅豆拿着大蒲扇給她驅趕蚊子。
金玖朝紅豆使個眼色,從她手裡接過大蒲扇。
林安兒擡起小臉,笑眯眯地問道:“金哥哥,你在京城討了小老婆了嗎?”
金玖皺眉,這是哪個魂氮嚼舌根子了,這陣子事情那麼多,他哪有那種閒情逸致。
“哪有。”
林安兒笑得眯上眼睛,自我陶醉:“也是啊,人家的小老婆都要比大老婆年輕的,你上哪兒找比我更年輕的呢。”
狂汗!
金玖狂汗之後渾身打個冷顫,就像被人潑了一碗又濃又粘的黑狗血。
他決定換個話題,他是回來哄老婆的,又不是來鬥氣的。
“這是你愛吃的蓮蓉糕,採芝堂的。”
義嫂燒的一手好飯菜,可就是不會做糕點,更別說她最愛吃的蓮蓉糕了。
林安兒兩口就把小嘴填得滿滿的,還不忘含糊不清地問道:“金哥哥,你不生我的氣啦?”
金玖從一旁的青石上端過涼茶,喝了一口,淡淡道:“咱們是盟友,哪能內鬨呢。”
看到金玖終於“開竅”了,林安兒很開心,一骨碌從繩牀上坐起來,在小荷包裡摸出一顆青梅子塞到金玖嘴裡,看着金玖被酸得整張臉皺到一起,她笑彎了腰。
“這青梅子從哪家鋪子買的。太酸了,難吃。”
“切,沒品味,這是義嫂自己醃的,我嘗着挺好的。”
“這張牀倒是挺有意思,哪兒來的?”
“好吧,金哥哥,你上來躺躺試試,是莊子裡的婆子編的,是我教給她們的呢。”
林安兒從繩牀上跳下來。把金玖推到繩牀上。獻寶似的看着躺在上面的金玖:“舒服吧,躺在樹蔭下乘涼,有了這張牀,就不怕被螞蟻咬屁屁了。”
“真的是你教給她們的?你怎麼會。”
“嗯。我腦袋裡就有這牀的樣子嘛。”
金玖坐起身。扯過那個小腦袋。問道:“你腦袋裡有這樣的牀?”
“是啊”,盟友就要肝膽相照,所以林安兒決定和金玖分享她的秘密。“我腦袋裡裝着好多好多東西,我想那應是我上輩子的事。”
“上輩子?”金玖的興趣來了,捏捏林安兒的小鼻子,笑道,“過奈何橋時不是都要喝一碗孟婆湯嗎?你沒喝?”
林安兒茫然望着天空,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可能真的沒喝啊。金哥哥,一定是孟婆她老人家看我太可愛了,所以纔給我在湯里加了水的。”
金玖讓她逗笑了,在這個林安兒出現之前,他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真正笑過了,自從身邊有了這枚開心果,他覺得天空更藍了。
“那告訴金哥哥,你上輩子也是女的嗎?有幾個兒女。”
林安兒撅起小嘴:“上輩子我才活到二十歲,沒嫁人,也沒有兒女。”
明明是很傷感的事情,金玖卻很沒公德心地哈哈大笑:“二十歲還沒嫁人,原來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啊。”
你說這人有多討厭!
林安兒扔給他一個衛生眼,嘟噥道:“纔不是呢。”
金玖一拍腦門,差點又忘了,他是回來哄媳婦開心的。
於是他連忙假腥腥地給林安兒順順毛,很禽獸地說道:“你要謝謝我啊,這輩子我早早就把你娶進門了,你不用再做老姑娘了。”
有這樣哄媳婦的嗎?
這輩子你還真是早,才兩歲就把人家終身都騙了。
其實吧,林安兒把這件事告訴了金玖,自己心裡也挺開心的。
她不是個把什麼都能憋在心裡的人,腦子裡多出的那些東西雖說也挺有趣的,可是時間長了,她也挺想找人分享的。
你看,姐也是有故事的人吶。
“難怪小媳婦這般聰慧,原來果真和別人不同啊。”金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在暗笑,小東西上輩子十有也是個吃貨。
事實證明,金玖全猜對了。不過,說林安兒上輩子是吃貨那真是侮辱她,她是吃貨中的戰鬥機。
活了兩輩子,還是頭一回被人說成“聰慧”,林安兒挺受用的。
“聰慧”要比“聰明”更加高大上呢。
“安兒,金哥哥對你好不好?”聽聽,滿滿的大灰狼哄弄小白兔的味道啊。
林安兒翻身上牀,躺在金玖身邊,繩牀很寬大,一個大人一個小孩躺在上面沒問題。
她和金玖從小就在一起,耳鬢廝磨是常有的事,可金玖的心窩子還是顫了一下。秦夫人還沒教她閨訓嗎?男女授受不親她還是不太懂。唉,不懂就不懂吧,自己心裡其實挺喜歡她這樣的。
他伸開胳膊,讓林安兒枕到他的手臂上,輕聲問道:“金哥哥問你話呢。”
“有時好,有時不好,比如吧,你把我軟禁在莊子裡就是不好,不過呢,你給我帶來蓮蓉糕那就是好。”
金玖撫額,吃貨總能語出驚人的。
“安兒啊,金哥哥也不想把你留在莊子裡,可你是金哥哥最重要的人,萬一有人拿你要脅我,那就不好了,所以金哥哥才把你安置在這裡保護起來。”
林安兒把小拳頭在金玖眼前晃了晃,不滿地說:“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不但能保護自己,也能保護你。而且你別忘了,我上輩子活到二十歲,這輩子也有八歲了,加起來就是二十八歲,比你還要成熟,尋常人類根本騙不了我的。”
噗,還有這樣算的?
兩輩子的吃貨加在一起還是吃貨。
“我是你的夫君。這一世只能是我來保護你,更何況你只有八歲,讓你跟着我擔驚受怕,已是萬分對不起過世的岳父岳母,我不能讓你再出意外。”
林安兒忽然有些感動,可惜真正的林安兒聽不到金玖的這番話。記憶中的那一世片場的武師們大多好賭,拿命換來的鈔票轉眼就輸光,根本沒有積蓄。父親也一樣,有錢時帶她到澳門狂賭,沒錢了就使勁給她接活兒。她從八歲就出來做武行。全身上下留下幾處傷疤,腿上打了鋼釘照樣在銀幕上打打殺殺。
不論父親還是片場的人,能給她的保護不過就是威亞和氣墊,更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暖心窩子的話。
好吧。小吃貨被瞬間感動。她開始覺得做臥底是件很幸福的事。
她把小腦袋在金玖的肩膀上蹭來蹭去。這還是她和義嫂的小花貓學會的。
“金哥哥,我不會讓自己出意外的,也不會讓你出意外。”
“嗯。那你記住,無論何時,你都不能離開金哥哥啊,金哥哥沒有你的保護,一定會出意外的,你既然做了我媳婦,就要對我負責,你說過要保護我啊,一定要說到做到,不能說話不算數。”
這就是金玖,前面還說要保護林安兒,轉眼間他就變成尋求保護的小白花。
我就知道你做夢都想當個大俠女,所以我就投你所好。
於是安兒女俠果然中計,熱血沸騰,她像大成王朝上一代穿越女一樣,被豬油蒙了心。
“金哥哥,你說吧,讓我怎麼保護你。”
金玖老謀深算,繼續忽悠未成年人:“我有那麼多莊子,可你知道我爲何帶你來高家莊嗎?”
林安兒點頭,這件事金玖說過的。
“因爲高家莊是高太夫人的嫁妝,這裡的人最可靠。”
“對,我雖然人在京城,可這裡就是我的大本營,你守在這裡,就是替金哥哥保護大本營,你說你是不是責任重大?”
林安兒歪着腦袋看着金玖,她忽然覺得吧,金玖這人怎麼越來越像狐狸呢。你說有這麼睜眼說瞎話騙小孩的嗎?
“金哥哥,你其實吧,就是擔心一件事。”
眼看林安兒已經被他快要裝進袋子裡了,怎麼又冒出這麼一句話?
金玖表示很想聽聽。
“你擔心我被人抓走,像當年一樣下落不明,這樣一來,林家肯定不會答應,說不定皇后娘娘一生氣,把金家的皇商也給擼了,到時內外夾擊,你別說拿回自己的東西,能不能保全金家都不好說,金哥哥,我是不是你肚子裡的小蛔蟲呢?”
金玖笑不出了,這小東西越來越難糊弄了。
“內什麼,金哥哥啊,你不用兜這麼大的圈子,也不用裝成小可憐兒,我這人挺好說話的,再說這裡比金家要好玩多了,這裡的人也比你們家的人要好。”
“那麼安兒你答應了,不論是誰要帶你走,你也不會離開的,對嗎?”
林安兒的腦袋搖得像個撥郎鼓:“當然不對啦,我要和你一起走,現在就走!”
金玖頹然,他無計可施。
“安兒,上次在京城你也看到了,我現在住的地方很簡陋,你從小嬌生慣養,那裡不適合你。”
“收拾一下就行了,我可以把那裡變得不簡陋。”
“我要忙着打理生意,還要忙着和家裡周旋,不能像以前一樣整日陪你玩。”
“我幫你一起打理生意,你家裡的人我又不是沒有周旋過,沒事的。”
“那你要答應我,不能和任何人離開京城,哪怕是你最親的人都不行。”
林安兒皺皺眉,金玖怎麼這樣煩啊。
“那如果我孃家來接我,再如果皇后娘娘想我了呢?”
“那當然可以。”
“好吧,成交!”
很多年後,林安兒表示她之所以會答應金玖這樣無理的要求,完全是因爲她當時年幼無知,還有就是......她在莊子裡住膩了,所以她纔會一頭扎進金玖的萬年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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