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見沈傲伸手要錢,心裡雖然不肯給,卻也知道沈傲一心撲在水師上頭,按沈傲的說法,水師干係着大宋的武備,這叫以己之長,克敵之短,契丹、金人擅長騎馬,大宋組建再多騎軍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便用水師去壓制。
人家爲了自己焦頭爛額,不表示一下也說不過去,便和顏悅色地按住沈傲的肩,以示優渥了一下,笑吟吟的道:“你看,年節就要到了,現不必想這個,什麼事年後再說,你要整頓蘇杭、泉州的海貿,朕當然大力支持的,到時候委你做欽差,令你督辦海事也就是了。”
趙佶絕口不提內庫的錢,只希望沈傲當那內庫不存在,大意就是有本事你能從海里撈多少就多少,但是有一樣,就是不要惦記到朕的身上就是。
沈傲得了他這句承諾,發現這新丈人也夠陰的,話說得好聽,全是空口承諾,結果還是讓自己跑斷腿,卻不得不說:“陛下隆恩,微臣謹記。”
話不投機,見了皇帝,少不得要去後宮見一下太后,自從肅王之事後,太后對沈傲信任了許多,宮外的事她不好出面,有些事自然託着沈傲去辦,因此對沈傲熱絡了許多,時不時給些賞賜,沈傲也權當自己的報酬,毫不客氣地收下。
又是一年的年關,街上氣氛濃郁了許多,雖說現在已是位極人臣,可是一些朋友同窗的往來還是少不得的,偶爾沈傲還要邀上一些朋友到酒肆裡去喝茶,如今喝茶都是去新開的遂雅酒坊,沈傲直接定下五樓的大廂房,面朝着蔡府開的,把吳筆、曾歲安都請來,一邊去欣賞蔡府後園的春色,一邊喝酒閒聊。偶爾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女人的模樣,便忍不住吹一聲口哨,其實這只是湊個熱鬧,不近看,天知道那女子是年方二八還是入了花甲之年,遠遠觀看,心理慰藉罷了。
沈傲口哨一吹,衆人就大笑,又來勸酒,沈傲屬於來者不拒的那種類型,喝得酩酊大醉,被人架了回去。
這樣的好日子過不了幾天,武備學堂那邊卻出事了。
沈傲本在鴻臚寺那邊坐着,便有個校尉匆匆過來,道:“大人……不好了。”
沈傲臉色平靜:“身爲校尉,慌慌張張,儀容不整,這是什麼樣子?給我站直了再說話。”
校尉立即胸脯一挺,朗聲道:“大人,不好了……”
沈傲剛剛喝了一口茶,差點忍不住吐出來,好不容易嚥下去,拍案而起:“會不會說話,你要嚇死我?”
校尉大感委屈,只好輕柔地道:“水師教官周處被京兆府帶走了,說是……說是……”
沈傲臉沉了下去:“說是什麼?”
校尉道:“說是有人檢舉他是江洋大盜,京兆府那邊就要開審,人證物證都在。”
沈傲砰的將茶盞重重放在几上,豁然起身:“汴京離蘇杭這麼遠,怎麼會有從前的苦主找上門?這裡頭有沒有玄機?可有其他的消息?”
校尉道:“有的,據說那苦主是嘉國公家中新募來的長隨。”
“噢?”沈傲沉吟了一下,立即梳理出了脈絡,嘉國公趙椅年紀只有十三歲,一年前放出宮的,和那趙樞是同母兄弟,其實這個皇子在汴京也只是個不起眼的角色,很容易讓人遺忘,再加上年紀又小,就更沒有人看重了。沈傲捉趙樞的時候,趙琦沒有出現,或許那個時候,這個小傢伙已經嚇懵了也不一定,這個時候他突然發難,恰好招募了一個長隨,偏偏那長隨又是從蘇杭來的,更巧的是居然還認得周處。
沈傲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嘉國公年紀又小,不可能有這個心機,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嘉國公的背後,一定有人指點,只是指點的人是誰,就不得而知了。
周處那傢伙從前也不檢點,本來沈傲也沒什麼袒護的,只是一來事情已經過去,如今的周處也已經洗心革面,再者這明顯是有人設下的一個局,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處置周處,暗地裡卻是擺明了要尋自己的麻煩。
這口氣咽不下也不能咽。
沈傲冷冷一笑,負手站起來,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你回武備學堂去吧,告訴大家,該操練的仍舊操練,其他的事,我去處置就好。”
那校尉立即去了。
耳室裡,一個人小心翼翼地過來,這人是楊林,楊林如今在鴻臚寺裡算是沈傲鐵桿的死黨,許多事沈傲也不避着他,楊林先給沈傲行了禮,道:“大人,這後頭想必不簡單,涉及到宗室,又有人證物證,走的又是京兆府,誰也挑不出個錯來,於情於理……”
沈傲搖頭打斷他:“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情理可講,人一定要出來,不出來就是讓人看笑話,再者周處是武備學堂的教官,現在水師校尉操練正急,也離他不得。楊林,你先拿了我的名刺去京兆府那邊走一趟,先探探風聲,看看京兆府那邊怎麼說。”
楊林頜首點頭:“下官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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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這邊大清早就接了有人來告狀,京兆府彈壓京畿地面,各種各樣的訴訟是少不了的,因此也習以爲常,大家都不怎麼當一回事。一個堂官去坐了堂,來人是個尖嘴猴腮的漢子,皮膚古銅,有一些怪異,身上一股重重的鹹味,似乎十幾天沒有捂餿了一樣。
這漢子自報了姓名,叫劉方,說是從前在蘇杭那邊跑船爲生的,狀告的是武備學堂教官周處,這劉方說自己跑船的時候,有一次自家的船遇到了一夥海賊,甫一靠近,將自己的船洗劫了,還殺了不少的水手,當時他是舵手,嚇得躲在船艙裡不敢出來,悄悄地在木板縫裡往外看,便記住了周處的相貌,還說現在來汴京討生活,恰好在街面上撞到了他,這才認出了兇手,便來狀告了。
那堂官開始還是哈欠連連的,畢竟昨夜當了值,今兒一大早還沒有人來交接就遇到這麼樁案子,哪裡還有什麼心情。聽到一半,瞌睡睡了,人也精神了,一雙眼睛瞪着那劉方,驚堂木狠狠一拍:“你告的是誰?”
“回大人的話,小人告的是武備學堂水師教官周處。”
堂官蔑視的看了這人一眼,此人果然是外鄉人,告狀告到武備學堂去了,還是個教官,不說別的,武備學堂的事京兆府早就有了默契,是絕對不問的,府尹大人也有叮囑,牽涉到沈傲的事更是連問都不能問,京兆府又不是定王府,有朝一日被校尉禁軍們圍了,那真是叫天都來不及。接了這個案子,豈不是自毀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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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官怒氣衝衝地拍了驚堂木,道了一句滿口胡言,不由分說便對差役們吩咐:“打他二十板子,把他趕出去!”
差役們也不客氣,反正是外鄉人,就是欺生又如何?告狀告到沈大人那邊去,這不是活膩了找死?將這劉方架到刑房,扒了褲子便是一陣抽打,那劉方慘叫連連,等板子打完了,整個屁股都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一瘸一拐地被人趕出去,人走了,事兒也完了,堂官鬆了口氣,心裡也自在起來,心裡頗爲得意,覺得自己處置得當,總算是避免了和姓沈的有什麼牽連,至於那個叫劉方的,他也不放在眼裡,不過是個刁民,還是外鄉人怕個什麼,今日打了他是給他教訓,異日他再胡說,肯定還要打的。
結果一炷香之後,那劉方又來了,這一次是乘坐着步攆來的,隨同的人還不少,熙熙攘攘十幾個之多,爲首的是一個緋衣少年,臉上還帶着稚氣,可是臉色卻着實可怕,一進衙堂,竟連拜也不拜,手指堂官:“狗官,你好大的膽子。我的家奴也敢打!”
堂官剛想說什麼,少年身後便有個長隨模樣的人尖着嗓子道:“這位是嘉國公,是龍子龍孫,響噹噹的宗室皇子。”
這一般解釋,差點沒將堂官嚇死,兩邊肅立的差役也都是駭然。
堂官不敢說什麼,立即叫人給嘉國公趙椅搬了錦墩來,乖乖地下來給公爺行禮,尷尬地笑了笑,賠罪說了許多不是。
嘉國公卻只是冷笑,冷不丁道:“賠罪?這罪你也賠得起?我的家奴來告狀,這有沒有錯?他狀告汪洋大盜,這有沒有理?你這昏官,竟是不分青紅,將他打了一頓,這京兆府也太不公道了吧?”
堂官的臉都綠了,心裡霎時明白,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那劉方故意隱瞞自己嘉國公家奴的身份不提,擺明了就等自己打他,等人打了,這把柄也就有了,人家確實沒有錯,再加上有嘉國公撐腰,自己這瀆職枉法的罪跑不掉的。面如土灰的拜下,自然是請嘉國公原諒。
嘉國公冷笑:“原諒什麼?你這樣的昏官,不知要殘害多少百姓,我一定要將這事和父皇去說,還要叫宗令府的幾個王叔們主持公道。”
堂官更是告饒不迭,聲淚俱下,慘兮兮的。
嘉國公話鋒一轉:“想贖罪?這就好辦,劉方不是說狀告那個什麼周處是汪洋大盜嗎?既是汪洋大盜,罪大惡極,京兆府爲什麼還不出面去把人拿來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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