徑直到了暖閣,沈傲毫不猶豫地跨進‘門’檻,見到李乾順,只見李乾順的一雙眼眸正冷冷地看向自己。
沈傲站定,沒有行禮,與李乾順的目光對視,這種感覺,就像是兩個人都在試探對方,嘗試要讓對方屈服一樣。
足足過了一炷香時間,二人的耐‘性’都是足夠,李乾順冷哼一聲,這一聲,不知是對沈傲昨夜的荒唐嗤之以鼻,還是對沈傲不肯服輸的譏諷。
李乾順淡淡地道:“蓬萊郡王好狠辣的手段,好重的心機,你以爲這樣,就能‘逼’朕就範了嗎?”
沈傲這時笑了起來,‘春’風滿面地給李乾順行了禮,隨即道:“陛下是有爲之君,想必能知道其中的厲害。再者說,小王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陛下出爾反爾,也做不出這等事,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陛下可以食言,小王難道就只能坐以待斃?”
這一次口氣用上了陛下,西夏人自己關上‘門’去稱帝自爽,身爲使節,沈傲當然不能順着他們去呼喚陛下二字,可是現在不同了,既然是準丈人,給他老人家貼貼金也無妨,沈傲與有榮焉。
不久前的沈傲,還是一副冰冷肅殺的樣子,可是現在,卻又是如沐‘春’風,若是有人看到他的轉換,真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李乾順幽深地看着沈傲,道:“若是朕將你收押起來,‘交’給金人去請罪呢?你就一點都不害怕?”
沈傲坦然道:“陛下當然可以這樣做,一個沈傲何足惜哉,不過陛下當真認爲,這樣就可以得到金人的信賴?完顏阿骨打最寵愛的兒子死在這裡,八百餘名金國的衛士也死在這裡,都是不明不白的,震怒之下的金國,就算不舉國來犯,至少也會對西夏有所疏遠,便是將小王‘交’出去,沒有一年半載,西夏也決不能重新取得金人的信賴。”
沈傲頓了頓,肅然道:“可是這一年半載,西夏足以有滅國之禍了。西夏爲虎作倀,挑釁四鄰,陛下押解小王去金國的那一日,便是我大宋傾國來犯的一天,三十萬宋軍朝夕可至,此後各路軍馬隨時可以進發,便是五十萬大軍傾巢而出,也不過三個月的功夫。再有吐蕃,契丹人協助,西夏若是沒有金國援助,可以抵擋嗎?”
沈傲侃侃而談,隨即淡淡一笑道:“其實這個道理,陛下又豈能不知道?小王之所以敢去殺完顏宗傑,便是知道陛下乃是有爲之君,君王何謂有爲?是能明白厲害,知曉輕重,固然心中含怨,也能做出最明智的決斷。陛下聖明,自然不會做這等蠢事。”
李乾順冷笑道:“這頂高帽,朕不敢戴。”
沈傲曬然一笑,語調輕鬆起來:“陛下認爲金人不可戰勝,可還記得六國攻秦的典故?若能連縱,則契丹,大宋,西夏爲一體,共抗強金,金國又何足懼哉?可陛下朝三暮四,待那金國滅了契丹,‘玉’壑難填之時,誰能保證下一刻不會直指西夏?公主下嫁和親的事,歷史上多不勝數,秦晉之好,結果最後仍是兵戎相見,大漢與匈奴,大唐與吐蕃,這些和親,難道就得到了和平嗎?請陛下三思後行,否則到時悔之晚矣。”
李乾順沉‘吟’了一下,道:“朕看不透你,你下去吧,回到鴻臚寺,不許再滋生事端。”
沈傲淡淡一笑道:“那麼小王告退了。”說罷,毫不猶豫地出去,到了宮‘門’這邊,校尉們見沈傲出來,個個欣喜若狂,紛紛道:“萬歲,萬歲”
沈傲臉‘色’一變,隨即也跟着喊:“萬歲,萬歲,大宋萬歲,大宋皇帝萬歲。”
一羣口無遮攔的傢伙,還好沈傲反應極快,否則被御史們捕風捉影,夠自己喝一壺的。
沈傲騎上馬,雄赳赳氣昂昂地舉目四顧,看到西夏武士們向自己投來的敬畏一瞥,哈哈一笑,勒馬道:“走。”
完顏宗傑的頭顱拋在地上,從前尊貴的皇子,如今只剩下一個人人作嘔不願靠近的污穢頭骨,兩百餘騎如煙一樣疾馳而去,漸行漸遠。
……………………………
暖閣裡,李乾順還在思考,變化實在太快,令他一時難以適應,可是這個時候,更應該有敏銳的判斷,幾十年的習慣,讓他很快壓住了心中的怒火,現在勃然大怒不濟事,他要的是從新整理一下思緒。
“父皇……”
一個輕巧的人影蓮步過來,坐在李乾順的軟塌邊沿,小巧的鼻子嗅了嗅,道:“怎麼會有一股茶味?父皇又摔壞茶盞了嗎?”
李乾順擡眸,看向淼淼,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淼兒,嫁去金國,你願意嗎?”
淼淼呆了一呆,道:“金國皇子看上去很討厭。”
李乾順苦笑一聲,那個討厭的人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隨即道:“那麼去大宋呢?”
淼淼又是呆了一下,含羞道:“那個叫沈傲的也很討厭,酸酸的樣子。”雖是這樣說,一雙眼眸卻是打量着李乾順,眼眸中生出些許希翼。
李乾順冷哼一聲道:“他若只是個酸儒也就罷了,偏偏他膽子大得很。”
見李乾順對沈傲動怒,淼淼的心沉了下去,她和沈傲,自然沒什麼感情,可是明知自己的命運,相較來說,沈傲確實是個如意郎君的合適人選,那英俊倜儻的樣子,出口成章的輕狂,若說不能打動少‘女’的心思,卻是假的。
李乾順嘆道:“昨天夜裡,就是你說的那個酸儒,帶人把完顏宗傑殺了。”
淼淼呆了一下,驚喜道:“他這樣厲害?”見李乾順臉上不悅,忙悻悻然地道:“不……不是,兒臣是說,他竟這樣大膽。”
淼淼雖是一臉震驚,心中卻是輕鬆無比,完顏宗傑死了,那便意味着她再不用嫁去金國了。那個叫沈傲的傢伙,看他手無縛‘雞’的樣子,居然有這樣的膽魄,還真有幾分男兒的樣子。淼淼畢竟是西夏人,血脈中多少有一些對英雄的憧憬。她心裡想:“他爲什麼要殺完顏宗傑?莫不是聽說父皇要將我嫁給完顏宗傑,惱羞成怒……因愛生恨……啊呀……還以爲很聰明,原來是個呆子。”
淼淼胡思‘亂’想,突然發覺沈傲在她的印象中高大了幾分,從前想到他的時候,便聯想到一個英俊的少年,穿着儒衫,搖頭晃腦的之乎者也,有一點點小小的喜歡,卻也只是少‘女’喜好美好事物的小小情懷罷了。可是這個時候再聯想到他,便看到他滄桑的騎在高頭大馬上,仍是那樣的英俊,表情卻是冷冷的,拔出手中的劍,勒馬向前疾衝過去,長劍驚鴻一劃,完顏宗傑身首異處,接着……接着便是伸出手,臉上帶着溫柔,這個溫柔,只是對自己時纔是這個樣子,她欣喜地伸出柔荑,那健碩的小臂一拉,她驚呼一聲,便被拉上馬,躺在一個陌生的懷裡。
想得好像有點多……淼淼捂了捂滾燙的臉蛋,踟躕道:“父皇,他……他這麼壞,一定要治他的罪。”
口是心非便是這樣,明明是憧憬,這個時候爲了掩飾自己的心思,便難免在口上要千刀萬剮了這個壞東西了。
李乾順卻沒有注意到淼淼的異樣,沉聲道:“可惜朕不能治他的罪,治了他的罪,我大夏就沒有任何餘地了。”他擡起眸,道:“朕打算遵守從前的承諾,將你嫁給那個沈傲,可是他已有幾個妻子,就怕委屈了你。”
淼淼這纔想起沈傲還有妻室,如一盆冰水澆灌在她頭上一樣,她恨恨地道:“我……我纔不要嫁他。”
李乾順苦笑道:“那麼契丹國皇子耶律‘陰’德如何?此人還沒有妻室,且是契丹國主耶律大石欽定的太子人選。”
淼淼立即搖頭道:“那個人更討厭,笑起來的時候嘴巴都歪了。”
李乾順道:“吐蕃和大理王子呢?”
淼淼咂舌:“兒臣寧願嫁給那個沈傲。”心裡恨恨地想,我是大夏公主,那個沈傲妻室再多,難道會有我這般高貴?我生得又這樣美麗,一定讓那傢伙獨寵於我。
這時對自己有了信心,淼淼‘挺’了‘挺’‘胸’脯道:“父皇,兒臣就嫁那沈傲。”
李乾順頜首點頭道:“嫁給他,或許是個好歸宿,此人心機極重,又有雷霆手段,是個能保住自己‘女’人的男兒。來人……”
耳房裡,仍舊是那個呆板的太監站出來。
“擬詔,大夏國遵從從前的約定,下嫁公主於宋國沈傲,擇日在西夏完婚。”
這太監面無表情地頜首點頭:“奴才知道了。”
李乾順又道:“叫個人去鴻臚寺告訴那個人,朕明日還要召見。”
………………………
施主,大家這麼有緣,那就不客氣了,一千次前世回眸的關係,怎麼也值幾張月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