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圍觀的百姓中摻雜的幾個京兆府差役嚇了一跳。誰也不曾想平西王竟然當真衝進去打人,瞧眼前這架勢,說不準當場殺人也不無可能。
以他們的身份,當然不敢攙和到這裡頭去,兩個都是皇親國戚,一個富可敵國,一個權傾天下,神仙打架,遭殃的只會是他們。不過這畢竟是天子腳下,他們不敢管,總還是要通報一聲。於是幾個差役退出人羣去,跌跌撞撞地往京兆府去了。
京兆府尹這些年月日子過得還算安生,但凡掌握京畿刑獄、治安的,往往結局只有兩個,要嘛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而前程盡喪,被打發到窮鄉僻壤去玩泥巴;另一種就是有驚無險地糊弄過去,最後能入六部任一方主事。眼看熬得也差不多了,總算還沒有出什麼事,這府尹現在就等着來年吏部功考,若是幸運,說不準能進戶部、吏部這種炙手可熱的大衙門也沒準,實在沒運氣,大不了進工部、兵部也罷。
不管怎麼說,擺脫了這府尹,總算是石頭落地,是件喜慶的事。只是這時候有差役來報:“不好了,大人,平西王帶着校尉衝去鄭國公家打起來了……”
這位府尹大人以爲自己聽錯了,等消息確認之後心裡苦笑,這不是坑人嗎?前幾日還說這位平西王賞臉,總算沒有捅婁子的,如今……終於還是鬧起來了,非但鬧了起來,居然一鬧就是天大的事。
府尹大人如今是左右爲難,若是帶了差役去,說不準那沈愣子直接甩他幾個耳朵讓他滾蛋,得罪了這位沈愣子,脫一層皮都還是輕的,誰知道將來會如何?可要是不聞不問,鄭家會怎麼想?到時候御史們彈劾,當然是不敢去惹沈愣子的,到時候說不準拿自己當替罪羊,彈劾自己一本,那真是千古奇冤,六月飛雪了。
府尹想了想,不成,得去尋大理寺,這種事,無論如何也不能沾染上,先甩出去再說。於是叫人備了轎子,飛快地叫人往大理寺管。他好歹也是個老油條,否則早就玩完了,畢竟平西王是官,鄭家也算是官,這種事已經不屬於平民的案子,推到大理寺那裡去正合適。至於那大理寺被自己潑了一盆屎,將來會不會伺機報復那就不是他現在所能考慮的事了。
一到大理寺這邊,便叫人通報,說是下官京兆府尹拜謁大理寺寺卿姜敏姜大人,這句話客套到了極點,不過在門房這邊,他絕口不提平西王和鄭家的事,真要提出來,說不準那位姜大人叫人擋了駕,到時候只推說不知道可就更麻煩了。
姜敏倒是見了他,府尹嘿嘿一笑,先說了幾句極客氣的話,最後才『露』出狐狸尾巴:“姜大人,下官無事不登三寶殿,實在是有件事要大理寺出面,就在方纔,平西王帶着校尉衝入了鄭家,把鄭家的少爺打了……”
姜敏聽了,臉『色』驟變,不由道:“你爲何不早說?”
府尹苦笑道:“下官實在有難言之隱,望大人海涵。”
誰知姜敏雙手一攤道:“你叫老夫管,老夫又該拿什麼管?他們兩個都是宗親,要管,那也是宗令府來管纔對。”
府尹不禁撫額道:“下官竟是忘了這一層干係,宗令府出面是最好不過的了,大人,現在該怎麼辦?這宗令府是晉王主事的,晉王的脾氣……”
姜敏板着臉道:“不但宗令府要管,你我也不能置身事外,不如這樣,我們一起去請晉王,讓晉王領頭,你我脅從如何?”
府尹苦笑道:“也只能這麼辦了。”
想到晉王領頭,晉王又是陛下的同胞兄弟,大致和皇上親臨差不多了,這干係只怕也只有晉王擔得起,也只有他能從中去斡旋。府尹總算定下神來,才發現他方纔走得太急,官靴裡竟是進了雪,雪水融化,凍得兩腳都已經麻木,只是這個時候什麼都不敢計較,立即尾隨着姜敏,二人各自上了轎子,一齊往晉王府而去。
晉王這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在爲雞的事傷心,自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被人這般折辱過,就是他那皇兄也需讓他一些,畢竟是做弟弟的,又得母妃寵愛,再加上他『性』子又有點兒瘋癲,趙佶也這麼一個弟弟,大多數時候,雖然看不過眼,卻都是捏着鼻子吃悶虧的。
誰知一個鄭公子一下子將他打懵了,堂堂晉王,居然一隻雞都搶不過,這還了得?換做是別人,誰也不會在意,畢竟大多數人都是芸芸衆生,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吃虧,不退讓的道理?偏偏這位晉王第一次吃虧,而且在他看來非但丟了面子,更沒了尊嚴,於是整日將自己關在府裡,落落寡歡。
王妃見他這樣,平時巴不得他整日膩在家裡,這時候倒巴不得他像往常一樣出去走走。於是勸慰了幾句,待他也溫柔起來,只是晉王是個倔脾氣,這受傷的心還沒有緩過去,還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
正是這個時候,門房那邊拿了名刺過來,道:“王爺,大理寺寺卿、京兆府府尹前來拜謁。”
趙宗現在是什麼人都不想理,不耐煩地道:“滾,叫他們滾,本王不見他們。”
門房嚇了一跳,連忙回去回覆,可是過了一會兒,這門房又小心翼翼地進來,道:“王爺,他們說出事了,出大事了,王爺不出面,只怕天都要塌下來了。”
“出事了!”趙宗的眼眸一亮,這世上再沒有比出事更能令他打起精神,激起他的鬥志,所謂混世魔王便是如此,更何況出的還是大事。他立即抖擻精神,坐直身體道:“請,快請,上茶,上好茶!”
耳房那邊,趙紫衡正在畫畫,聽到出大事三個字,也探頭探腦,貓着身子隔着門縫兒聽。
過不多時,姜敏和京兆府尹一道稟見,二人先向晉王行了個禮,趙宗很熱情地起身挽住他們:“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到底出了什麼大事?天到底要怎麼塌了?”
他的聲音,居然還顫抖了,彷彿是洞房花燭的新郎官即將要掀開新娘的霞衣,又像是登科中榜的狀元郎即將要騎上大馬帶着迴避、登科字樣的牌匾遊街,眼神中散發出異樣的光彩。
貓在門縫後的趙紫衡也緊張得如小山貓一樣,一動不敢動,生怕要錯過一個天大的消息。
“殿下……”姜敏苦笑着將沈傲帶校尉衝入鄭家的事說了,最後道:“鄭家是外戚,平西王既是駙馬都尉又是親王,不管怎麼說,此事合當晉王來處置,晉王,再不走只怕要出大事了,請晉王立即動身,否則鬧將起來,朝廷的顏面也不好看。”
趙宗一聽,又驚又喜地道:“打起來了?”
“你高興個什麼?”府尹苦着臉,當真是欲哭無淚,心裡悲催的想着。
眼見二人的眼神有點兒疑『惑』不解,趙宗咳嗽一聲,正『色』道:“太壞了,太壞了,那姓鄭的居然敢行兇,欺負到平西王頭上,真是沒有王法,本王一定要主持公道。”
府尹道:“殿下,錯了,錯了,是平西王打了鄭家的公子。”
“哦。”趙宗連忙道:“對,對,本王聽錯了,太壞了,那姓鄭的居然敢挨平西王的打,本王要去主持公道,來,來人,快把本王的蟒袍取來,本王要更衣,叫幾個王府侍衛在外頭候着,本王要出門,出門!”
他整個人容光煥發,幾天的陰霾一下子掃了個乾乾淨淨,心裡還在想,太壞了,太壞了,沈傲那小子簡直壞透了,這麼熱鬧的事居然不叫上本王,這準女婿要不得,簡直是喪盡天良,傷風敗俗,不堪爲人。
說罷,立即更了衣,王妃聽到動靜,過來問:“王爺這是要到哪裡去?”
趙宗板着臉正『色』道:“出大事了,沒有本王去斡旋是不成的,本王身爲宗親之首,自然該當去懲惡揚善。”
王妃難得見他有興致,今日竟不像從前那樣對他問東問西,替他繫緊了玉帶,捋憑了衣衫,囑咐道:“早些回來。”
趙宗如小雞啄米似地點頭,精神奕奕地走到大堂這邊,對坐在這裡喝茶的二位大***手一揮,氣勢洶洶地道:“走,去鄭府!”
這時候,耳房裡衝出一個人來,明眸皓齒,穿着一件狐皮裙兒,提着裙裾,蹲着小靴子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趙宗一看,是趙紫衡,便板着臉道:“你去做什麼?那裡是離不得你父王,父王才勉爲其難地走一遭,你一個女孩兒家家,乖乖地呆在家裡陪你母妃說說話。”
打發掉趙紫衡,趙宗渾身輕鬆,朝目瞪口呆的二位大人努努嘴道:“還愣着做什麼?事關重大,極有可能釀成血光之災,不能耽擱了。”
“對……對……王爺請。”府尹現在還沒轉過彎來,這晉王的表現,實在有那麼點兒叫人『摸』不着頭腦,不過……管他呢,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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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悲催,過年去走親戚還要碼字,明天清早就要走,所以半夜起來寫,一晚上只睡三四個小時,擡眼一看,居然已經到了半夜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