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笑呵呵地道:“這是什麼話?你是代職都督,本王只給你一個建議採納,說示下做什麼?倒像是本王命令你一般。”
下頭的人的臉都拉長了,心裡都說,你這般坐着,人家跪了兩個時辰,敢不採納你的意見嗎?
樑建苦笑道:“是,末將聽取殿下的建議,請殿下明示。”
沈傲抖擻精神,正色道:“眼下事情緊急,多耽擱一日就可會生靈塗炭,都督何不如將城中的米商都請了來?據說他們都囤積了大米,就讓他們將糧食獻上,官府商民一同共度難關如何?”
樑建心裡不由地哆嗦了一下,又是大叫苦也,米商囤積糧食本就是利字當頭,怎麼還肯捐出糧來?簡直就是笑話。
樑建哆嗦地道:“若是糧商不肯給呢?”
沈傲撫案,微微笑了笑,風淡雲輕地道:“若是不肯給,這就是破壞商民團結,是囤貨居奇,罔顧我大宋生靈,樑都督,你說該怎麼辦?”
樑建這才明白了沈傲的意思,原來將自己擺出來,爲的就是這個。
天可憐見,那商人的首領乃是鄭國公,那也是個斷不能惹的人物,人家有受寵的女兒在宮裡,懷州人在朝廷中影響也是不小,便是這邊鎮,誰敢說沒有收過他鄭家的禮物?不肯給,自己能拿鄭國公怎麼辦?這句話應當問自己若是向鄭家催要糧食,鄭家拿自己怎麼辦纔是。
樑建期期艾艾地道:“末將不知。”
不知就是糊弄,可惜沈傲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臉色一板,拍案而起,怒斥道:“不知?你身爲一鎮督帥,居然不知?眼看太原就要餓殍遍地,民不聊生,你竟然不知?混賬東西,你就是這樣做都督的?”他眯起眼睛看着樑建,森然冷笑道:“這句話是你說的,本王有言在先,若是真有人餓死,你代職都督去償命吧,死了一個災民,你自刎謝罪,死了兩個,再添上你的長子,死了三個,就殺你家三人,你仔細思量,不要以爲本王是軟柿子,惹得本王火起,文仙芝就是你的榜樣”
這一句恫嚇,在別人說來還可以不當真,可是平西王剛剛殺了文仙芝全家,那一家老小的頭顱還懸在府門門前,就誰也不敢小覷了,樑建聽得肝膽俱裂,哭喪着臉道:“末將現在知道了,奸商若是不繳出糧來,那便是罪無可赦,上不爲朝廷分憂,下不解民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末將以爲,可以將他們拿來收監拷問。”
沈傲笑起來,道:“這纔像個都督的樣子,不過收監拷問太輕了,抄家殺頭吧,他們不自己奉送上來,邊軍難道是瞎子聾子,難道自己不會取?富不與官鬥,這是老祖宗的話,不聽話,就要他腦袋”
樑建不由倒吸了口涼氣,也只能唯唯諾諾地道:“殿下說的是,說的是。”
沈傲下了公案,將樑建扶起來,道:“樑都督,十萬百姓的性命都維繫在都督身上了,都督且先坐下,來人,還不快去把城中的糧商全部請來?哪個不敢來的,就封了他們的鋪子,立即嚴懲查抄,樑都督有話要和諸位糧商說,快去快回”
校尉們聽了吩咐,唱喏一聲,便飛快地去了。沈傲和樑建坐下寒暄,先問樑建哪裡人士。樑建道:“鄙人洪州人。”沈傲驚訝地道:“本王的祖籍也在洪州,啊呀呀,樑老都督,想不到你我還是同鄉,真真沒有想到。”
樑建心裡想,是同鄉你還坑我?接着笑着道:“末將也意外得很。”
沈傲又問他,在這邊鎮幾年,家裡有什麼人。一問到這句話,樑建立即警惕起來,他問家裡有幾口人做什麼?莫非……
要小心了。
沈傲見他支吾不答,不禁笑道:“莫非都督有難言之隱嗎?無妨的,本王就喜歡問問這個,哈哈……若是本王沒記錯,樑都督總計有七個兒子,一個在太學中讀書,其餘的都在太原是嗎?”。
樑建臉色驟變,不得不道:“王爺明察秋毫。”
沈傲擺擺手道:“謬讚,謬讚,不過無意中聽到些閒言閒語而已。老都督是沙場老將,本王很是佩服,將來若有一日,說不準你我還要一道兒奔赴沙場,建功立業。”
樑建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既不敢怠慢,心裡又想着如何脫身,不知不覺的,天色已經越來越晚,廳中的其他將佐只能幹陪着,也沒有人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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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的消息,早已傳到鄭家的別院,文仙芝被斬,全家一個不留,報信的小廝將事情傳到鄭克耳中,鄭克正在燒了地龍的房裡取暖看書,不禁將書卷放下,駭然道:“好大的膽子”
隨即整個人立即若有所思起來,負着手,在這房中來回踱步,時而皺眉,時而咬脣,臉色鐵青到了極點。
這姓沈的當真瘋了,居然不去請旨,就敢把刀架在二品大員的脖子上,這樣……似乎也好……
鄭克雙眸一亮,不禁喃喃道:“擅殺二品大員,圍殺太原都督府,這麼大的罪,他沈傲便是天潢貴胄,只怕也難逃法網,文仙芝是完了,可是沈傲還想脫身嗎?”。鄭克冷哼一聲道:“這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誰了”
說罷,立即叫人拿了筆墨,寫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給李邦彥,整個人才變得輕鬆一些。
文仙芝算什麼,死了也就死了,死了一個文仙芝,能扳倒姓沈的,無論如何也不算吃虧。
鄭克不禁捋着須,淡淡一笑,叫人道:“來人,換新茶”
可是進來的卻是米鋪的掌櫃,這掌櫃心急火燎地過來,道:“老爺,米鋪外頭來了個校尉,來通知說讓咱們鄭記米鋪去大都督府,說是代職都督樑建大人有話要說。”
鄭克的臉又拉下來,道:“什麼時候樑建做了代職都督?”
這掌櫃訕訕道:“這些消息之前也沒有風傳,想必是臨時暫代的,小人來向老爺問問,老爺去還是不去?”
鄭克厭惡道:“不去,一個代職都督就能叫老夫出馬?那樑建沒這麼大的臉。”
“可是不去的話……”掌櫃不禁猶豫着道:“只怕……”
鄭克想了想道:“你去一趟,看他們怎麼說,不管什麼事,先不要應下來,到時候直接通報老夫知曉再做定奪。”
這掌櫃心裡叫苦,那大都督府,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便如閻羅殿,誰敢去那裡?可是老爺吩咐他又不能不聽,只好硬着頭皮道:“是。”
鄭克見這掌櫃一臉爲難,溫言道:“許冰,你也是鄭家的老人了,不必怕,他們不敢怎麼樣。”
許冰放下了心,道:“請老爺等小人的消息就是。”
接着便連夜會同十幾個糧商,先通了一聲氣,商量了應對的法子,才一併到了大都督府,通報之後,魚貫而入,只見這白虎廳內,兩班校尉筆直挺刀而立,又有兩班將佐各自坐在兩側,坐在最上首的,自然是代職總督樑建,下首作陪的,卻是笑吟吟的沈傲。
衆糧商紛紛行了禮,都道:“小人見過平西王,見過樑都督。”
樑建和這些人多少都打過一些交道,這時候拋不開面子,訕訕道:“諸位免禮吧。”
誰知沈傲不禁道:“且慢”
大家都看向沈傲,表面上樑建在首位上,可是誰都知道,這白虎廳裡真正的主子是平西王,連樑建聽沈傲說一句且慢,都立即危襟正坐,認真傾聽。
沈傲冷冷道:“見了本王和樑都督,可是這下頭這麼多都司、將虞侯、都虞侯,你們爲何不行禮?莫非是看不起他們?哼,他們都是四五品的武官,是朝廷欽賜的柱石,你們是什麼東西?一幫子草民罷了,還不快給諸位將軍磕頭行禮”
兩側坐着的將佐這時候紛紛咳嗽,有人擺手想說不必,可是隨即想到,平西王這般說,哪裡是要爲他們張目?只怕是故意要給這些糧商一個下馬威,於是立即閉上口,不敢說什麼。
這些糧商平時和這些軍將也都打過交道,雙方一向都是平起平坐的,道理歸道理,朝廷的法度歸法度,可是民這東西也是不同,草民是民,豪強也是民,這些人,當然個個都是一方豪強,敢在這太原裡發地崩財的,又有哪個背後沒有一點兒背景?
聽了沈傲的呵斥,衆糧商都是面面相覷,可是人在屋檐下,如今又撞到沈傲這麼個煞星,也不敢說什麼,只好跪下來朝大家磕頭,一個個道:“草民見過諸位大人……”平時都是別人拜他們,如今卻要向人磕頭,以這些人的心氣,心裡頭已大是不悅了。莫說是他們,就是接受這些人磕頭行大禮的都司、將虞侯,也都是面色侷促,顯得有點兒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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