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公的死,鄭家顯得格外的低調,所有的子侄全部閉門不出,中門緊閉,讓人一眼看去,平添了幾分陰森。
旨意在昨日就傳到了,陛下撫卹,敕鄭富爲東陽侯,除此之外,鄭克長子鄭楚爲鄭國公,一門的公侯,在這大宋也算是罕見。可是誰都知道,這只是撫卹的意思,畢竟鄭國公橫死,不管怎麼說,朝廷也要表示一下。
大宋的爵位其實並不太值錢,除非像平西王、衛郡公、祈國公這樣的,既有爵位又參與政務,才頗爲顯赫一些。
鄭家的靈堂已經準備了,只是據說爲了下葬的事起了爭執,鄭富要立即下葬,鄭克的長子鄭楚卻認爲要待家父沉冤得雪之後再安葬。這一對叔侄的關係其實並不好,鄭楚比之鄭爽來說要正經了一些,卻也好不到哪兒去,多少有幾分浪蕩,偏偏這鄭家的家務在鄭富手裡,沒有他的准許拿不到錢,鄭楚心裡頭少不得有幾分埋怨。如今家父已死,族中的大權更是全部落在鄭富的手裡,若是以往倒也罷了,可是如今鄭楚已是國公,居然還要看叔父的眼色行事,這十幾年來的積怨便爆發出來。
原本一件安葬的事,卻攪得全家不安生,鄭富早已讓人選定了寶穴,一切都已準備好,甚至此前連吊唸的賓客都下了帖子,而鄭楚突然嚷嚷着要延到御審之後,鄭富哪裡肯聽?表面上好像只是下葬引發的爭吵,其實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鄭家一對叔侄在族權上引發的爭執。
鄭家由誰說的算,這纔是問題的關鍵。這偌大的家業,足以令誰都不肯做出讓步。
如今這爭鬥已經是白熱化,昨天夜裡,鄭楚便發出了請柬,這請柬也是請親朋故舊來吊唸的,只是吊唸的時間和鄭富的不一樣,一個是十一月二十,一個是十二月初五,不得不說,這兩日都是下葬的好時候,偏偏接到請柬的人卻都傻了眼,這鄭國公、鄭克鄭老爺到底什麼時候入土?怎麼說變就變?
鄭楚這麼一鬧,立即惹的鄭富大爲光火,事先連氣都不通一聲,這不是擺明了讓別人看鄭家的笑話?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鄭楚居然一點情面都不給,可是話說回來,鄭克是鄭楚的親爹,這下葬的事,鄭楚還真有發言權。
鄭富這麼一想,也知道無可奈何了,心裡頭不禁想,靠着這幾個侄子,只怕百年之後,能不能入土爲安都不知道,自家的獨子若是沒了,身後連個靈堂前哭的人都沒有。他心中黯然,不禁想起了沈傲吩咐他的事。
十一月十七的清早,天色已經有些晚了,鄭府門前點起了燭火,在鄭家的正堂裡,鄭楚帶着幾個兄弟在這兒喝茶,所說的無非是報仇的事,鄭楚身爲長子,在兄弟之間頗有威信,他穿着孝服,神色倨傲,率先發言道:“今日清早,我去看了那穴位,亡父身前是國公,我鄭家也不是尋常之家,那穴位雖是福穴,卻還是辱沒了家父。”
幾個兄弟一時不太吭聲了,那穴位是二叔選的,這時候又要臨時更改,似有不妥。
鄭楚道:“怎麼都不說話?”
一個兄弟道:“是不是問一問二叔的意思?”
鄭楚沉着臉道:“這鄭家是我們這一脈做主,亡父只嫡長子,我是嫡長孫,到時候知會他一聲也就是了。”
說罷有說了許多下葬的安排,才道:“眼下最緊要的,還是爲亡父報仇雪恨,再過兩天那姓沈的就要入京,無論如何,這件事也不能與他干休,殺人償命,到時候拿沈傲的頭來祭亡父的英靈。”
衆兄弟紛紛道:“不殺沈傲,誓不爲人。”
正說着,外頭傳出咳嗽,卻是鄭富負着手進來,淡淡道:“是誰要另選穴位?”
衆人啞然,鄭楚正色道:“叔父,我以爲……”
鄭富冷哼一聲,道:“這是福穴,兄長安葬在那裡最好不過,眼下當務之急,是一起對付我鄭家的敵人,如今卻有人爲這種事挑起家中的不安,這是什麼居心?”
這句話說得已經很重了,直接說鄭楚不孝,爲了達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刻意鬧出家醜來。
鄭楚臉色驟變,不由冷笑道:“叔父既然這般說,我鄭楚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叔父,你肯爲亡父報仇嗎?”
鄭富淡淡的道:“這個自然。”
鄭楚冷冷一笑:“叔父這樣說,小侄卻萬萬不敢信?天下人誰都知道,叔父的獨子,我那堂弟落在沈傲手裡,叔父投鼠忌器,到時候可莫要反戈一擊的好。”
鄭富怒道:“你……你胡說什麼?”
鄭楚昂然道:“舔犢之情人皆有之,叔父有這心思,小侄也沒什麼可說的,可是我鄭楚死了父親,要報仇自然可以,卻不敢相信叔父。”
堂中的幾個兄弟聽了,也覺得有理,狐疑的看向鄭富。
鄭富大怒:“狗東西!”可是卻發現有理卻說不出,他回到汴京,哪裡有這個心思,一心只想着報仇,誰知卻被自家的侄子相疑,不禁吹起鬍子:“好,好,這家你來做主吧,你不是早就想做主了嗎?”說罷,便拂袖而去!
從堂***來,鄭富仍不解恨,趁着月色回到自己的書房,這書房的陳設很簡單,外頭的家人見他氣成這個樣子,給他斟了茶,遞進來,道:“二爺這是怎麼了?是誰二爺這麼大的氣受?”
鄭富冷哼道:“沒有你的事,出去。”
那家人碰了釘子,立即要走。誰知鄭富突然道:“去,將鄭武叫來。”
家人應了一聲,忙不迭去了。
鄭富這時候既是沮喪又是難過,喝了一口茶,整個人總算精神了幾分,心中想,方纔說了那句氣話,豈不是反而遂了鄭楚的心願?這鄭家,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做主?他靠在椅上,腦中一片空明,鄭家當然要捏在自己手裡,鄭楚這樣的跳樑小醜也奪不去,不說其他,就說鄭家的庫房鑰匙都還在自己的身上,江北七八個路的生意也都歸自己管着,各個生意的掌櫃都是以自己馬首是瞻,想奪權,哪有這般容易。
只是眼下當務之急,一是要把鄭爽救回來,救回來了鄭爽,自己才能後繼有人。其二就是想辦法除掉沈傲,除掉了沈傲,在家中的威望才能重新樹立。
這兩件事都不太容易,可是這時候,鄭富已經感覺到了一個機會。
此前,沈傲曾委託鄭富去做一件事,這件事很簡單,只要一他出面,上一份奏疏,以鄭家的名義上皇上請罪,具言鄭家的諸多橫行不法的行徑。只有這樣,沈傲纔會將鄭爽放回。鄭富當場雖然答應了沈傲,可是心中卻是不以爲然,若是上了這一份奏疏,對整個鄭家都是滅頂之災,而他鄭富,也將成爲整個鄭家的眼中釘。
不過話說回來,鄭富已經採取另一種手段來救回鄭爽了。這時候沈傲已經待罪,正在押解的途中,分身乏術,是營救鄭爽的最好機會。
外頭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鄭富知道鄭武來了,淡淡道:“進來。”
一個彪形大漢推門進來,鄭武生的很是魁梧,臉上有一道刀疤,在這燭光之下,顯得很是恐怖。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微微欠身,道:“二爺找我?”
鄭富點頭,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淡淡的道:“十三年前的事你還記得嗎?”
鄭武漠然道:“記得,那時候,小人在泰山爲盜,被官府拿了,若不是二爺,只怕小人早已被人開刀問斬,二爺不止救了小人一命,更接了小人的母親到別院裡贍養,二爺再造之恩,小人銘記在心。”
鄭富頜首點頭,道:“你記得就好。前幾日吩咐你去查的事查出來了嗎?”
鄭武臉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正色道:“查出來了,小少爺被關押在平西王府的柴房裡,總共有四個校尉看守。”
鄭富不禁動容:“他……還好吧?”
鄭武咬咬脣,沒有說話。這意思很明確,人被關在柴房,能好到哪裡去?
鄭富踟躕了一下,道:“王府的禁衛探查清楚了嗎?”
鄭武答道:“探查清楚了,總共是一百零一人,其中有三十六個是校尉,其餘的不過是尋常護衛,共分爲四班,輪替衛戍。”
鄭富沉默了一下:“你繼續說。”
鄭武道:“防禁最鬆懈的時候是卯時,上下只有一班人守着,總共是二十五人,其中十五個在前院,還有四個在柴房,六個在內宅附近。”
鄭富頜首點頭:“要對付只怕不太容易嗎?”
鄭武道:“若是有五十個好手,從後院翻過去,直取柴房,倒也並不太難。”
“五十個好手……”鄭武敲擊着身前的書桌,整個人陷入遲疑,隨即道:“五十個人,若是到市井中去挑選,可以嗎?”
鄭武搖頭:“市井的潑皮倒是多,真正能做事的卻沒有幾個,怕就怕人還沒湊齊,消息就要泄露出去。”
鄭富犯難了,沉聲道:“府裡倒是有不少護衛,平時也有操練。只不過若是教這些人,若是失敗,被人發現了行藏就是大事。”
鄭武沉吟道:“二爺,若是佈置得當,應當不會出什麼差錯。”
鄭富還在遲疑,悵然若失的喝了一口茶,心裡想,若是派出護衛,成功了自然是好,一個失敗,又是一件天大的事。可是教了外人,一是時間倉促,二是爽兒在那裡受苦,一刻也耽誤不得。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道:“你有幾分把握。”
鄭武只稍稍猶豫,道:“若是對方沒有防備,就有十分把握。”
鄭武回答的信心滿滿,也傳染了鄭富一些信心,鄭富惡狠狠道:“好,你立即召集府中五十個信得過的護衛,告訴他們,事成之後,每人一千貫的打賞,這事做成,保管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救出爽兒之後,暫時不要帶回鄭家,你立即領他出城……回懷州去,教他安安生生在懷州先呆着,其餘的事,我再做計較。”
鄭武道:“二爺放心,所有事都安排妥當了,絕不會有失。”
鄭富苦笑道:“老夫是生意人,生意人本是和氣生財,不到逼不得已,誰願意動用你,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你好生的把事做好,老夫不會虧待了你。可……”他臉上陰晴不定,繼續道:“可要是失敗了……”
鄭武拱手道:“成是一樁富貴,失敗就是死!”
鄭富重重點頭,道:“說得好,你這就去準備吧,今天夜裡可以動手嗎?”
鄭武頜首道:“事不宜遲。”
鄭富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道:“那老夫今夜就通宵達旦的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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