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三四天,遼軍並沒有撤回祁津,仍然駐在城外,二十萬遼軍人聲馬嘶,倒也熱鬧非凡,城中的宋軍也沒有搭理他們,大家曲徑分明,各行其是,頗有幾分互不干擾的默契。
紛紛揚揚的大雪沒有停歇的跡象,耶律大石的大營裡,幾個精緻的炭盆散發着熱浪,帳中溫暖如春,以至於耶律大石不得不脫了襖子,只穿着一件單衣在帳中活動。
沈傲的曖昧態度讓耶律大石生出幾分希望,不管怎麼說,只要沒有直面拒絕,沈傲必定是還在猶豫,耶律大石不相信沈傲會罔顧自己的利益。
這幾日耶律大石的心情明顯好了不少,一大清早便帶着一隊親衛去了十里外的湖畔圍獵,在這漫漫冬日,卻也是圍獵的好時候,尤其是在湖畔邊,許多平日藏匿不出的野物還是少不得要飲水,若是先合圍過去,再快騎射殺,收穫也不會少,因此這東獵在契丹貴族之中頗爲流行。
正午的時候回來,耶律大石霜白的雙鬢上已滲出細密的汗珠,進了大帳除了斗篷,叫人拿了美酒喝了幾口,血液不禁隨之沸騰起來,他雙目有神地問帳中的侍者,道:“太子呢?太子去了哪裡?”
侍者道:“陛下,太子殿下在讀書,本文字由貼吧友情提供,起點首發,文字僅供學習交流使用,請勿用於商業用途,如有需要,請於起點購買正版。”
“哦。”耶律大石漫不經心地點點頭,不禁自嘲道:“讀書好,馬上不能治天下,一部經書就可以平天下了。”
耶律大石坐上虎皮椅,侍者期期艾艾地道:“陛下,方纔南院大王求見,說是有要事要與陛下相商。”
“耶律楚正?”耶律大石皺起眉,耶律楚正是他的嫡親兄弟,南院大王在契丹國中更有着了不起的地位,契丹分南院北遠,全國五道,上京道與東京道由北院大王統轄,南京道與西京道由南院大王掌握,除了中京道屬於京畿重地,這兩大王室可以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更何況現在契丹國只剩下南京道與西京道,北院大王雖然仍然設置,如今卻是個花架子,耶律楚正則不同,雖然大遼已經遷都,可是實權卻是不小。他急匆匆地來求見,還說有要事,想必真有刻不容緩的大事了。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道:“快去請他來。”
片刻功夫,耶律楚正便披着狐裘進來,耶律楚正不過四旬上下,骨架子不小,看上去很是英武,再加上相貌堂堂,與他皇兄相比,更顯英挺。不過他的雙眉卻是瑣得死死的,一掀簾進來,便迫不及待地道:“聽大定府的細作說,沈傲已經在大定府招攬商賈,兜售大定、臨璜附近的草場,說是要將這些草場租售出去,給商賈們籌辦牧場之用,皇兄不是要敕他做輔政王嗎?還說只要他接受了這爵位,遲早要將上京、中京吐出來,可是現在……”
耶律大石聞言大驚失色,道:“此事當真嗎?”
耶律楚正信誓旦旦地道:“豈能有假?這麼大的事,整個大定府都知道。現在那些商賈到處在招募牧民養馬,都要趕在明年開春的時候招募好人手,那樣明年就可以放馬了。”
耶律大石的眼中頓時噴出怒火,那姓沈的實在欺人太甚,他這麼做,是擺明了要讓漢人常駐在上京、中京,將契丹族的祖業收入囊中了。
耶律大石咬牙切齒地道:“可恨,實在可恨!來人,去叫太子。”
等耶律大石吩咐畢了,耶律楚正道:“看來沈傲是鐵了心要鳩佔鵲巢,皇兄,現在怎麼辦?那是咱們契丹族的故都和龍興之地,豈能輕易讓出來?這姓沈的既然不肯交出來,索性咱們派出使者去汴京,繞開這姓沈的直接去和大宋朝廷來談,宋人不是想要幽雲十六州嗎?咱們用幽雲換上京、中京,只要那大宋監國太子點了頭,沈傲能如何?”
耶律大石低頭沉吟,尚在猶豫,良久才道:“不成,若是要與大宋太子商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敲定出來,沈傲在大宋權勢不小,就算是說動了宋廷,也未必能讓他們作出讓步。”
耶律楚正露出絕望之色,道:“難道我們就安心地永遠在南京、西京,處在宋人的夾縫中苟延殘喘?若是如此,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皇兄,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皇兄的大統得來不正,國族之中早有不滿,現在若是索要不回故地,只怕人心要思亂了。”
耶律大石是篡位做的皇帝,耶律楚正的這些話擊中了耶律大石的軟肋,耶律大石不禁面色更緊,咬咬牙道:“那麼索性就拼一拼。”
正說着,太子耶律陰德入了帳來,見父皇與皇叔都在,先向耶律大石問了安,隨即又朝耶律楚正叫了一聲皇叔。耶律大石見了他,這些時日的不滿都迸發出來,劈頭蓋臉地怒罵道:“你這無用的蠢材,還說什麼姓沈的心動,心動什麼?如今誤了朕的大事了。”
耶律陰德嚇得面如土色,慌忙躬身道:“父皇息怒,只是不知出了什麼事?”
耶律大石在氣頭上,倒是耶律楚正和顏悅色地將大定城中的事複述一遍,耶律陰德也感到了事態嚴重,慌忙道:“我對他以誠相待,想不到他竟如此欺我。”
耶律大石陰冷着臉道:“現在說這個已經遲了,當務之急,是把我大遼故地奪回來!”
耶律陰德和耶律楚正都是大驚失色,耶律楚正道:“皇兄不可,宋軍的厲害,皇兄難道不曾見過?現在與他們反目,只怕契丹再無容身之地了。”
耶律陰德這時候倒是唯唯諾諾,不敢說什麼,生怕再觸了耶律大石的逆鱗。
耶律大石卻是冷笑道:“宋軍的厲害,朕當然知道,可是宋軍也並非不可戰勝,不要忘了,大定城中的配軍中有我契丹的族人可是不少,若是能籠絡住他們,許以家國大義,在宋軍中來個裡應外合,宋人便是再厲害,也插翅難逃了。”
耶律楚正眼中驚疑不定,隨即道:“這倒是個辦法,不過還是要從長計議的好,城中的契丹人未必肯效忠我們。”
耶律陰德想起當日自己打馬入城的遭遇,想起那些契丹人看他的漠然眼眸,心中不禁打鼓,道:“皇叔說的是,望父皇三思而後行。”
耶律大石拂袖道:“三思什麼?事到如今,朕還有路可走嗎?不豪賭這一場,你我哪裡還有容身之地?現在內憂外患,也只能如此了。”
耶律陰德只能默然。
話說到這份上,其實耶律大石的心中也是舉棋不下,憂心更甚,可是又實在尋不到更好的辦法,只能鋌而走險。
耶律大石沉吟片刻,臉色漸漸緩和下來,道:“這件事當然不能急着來,且先看看再說吧,哎……這女真人老虎剛剛被趕走,現在又來了宋人這羣狼,咱們契丹何曾被人欺到這個份上?現在是非常之時,還是謹慎些的好。”
耶律陰德鬆了口氣,道:“是,是,謹慎纔好。父皇,不如讓我再去大定試探一下,看看那姓沈的怎麼說?”
耶律大石語氣緩和下來,道:“試試看吧,旁敲側擊即可。”
三人各自在帳中落座,叫人拿了溫酒來心不在焉地喝,都是各懷着心思,尤其是耶律大石,心情最是沉重,圍獵回來的好心情一掃而空,一直都是繃着個臉。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卻聽到帳外有個親衛進來,道:“陛下,從大定府方向,有一隊宋軍過來……”
耶律大石坐在椅上,不禁道:“宋軍?他們來做什麼?再探!”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帳中身份最顯貴的三個契丹人都不禁面面相覷,要知道,自從女真覆亡之後,雖然遼軍駐在城外,可是宋遼之間並沒什麼來往,宋人既沒有請遼軍入城,就是犒勞的酒食也從不曾送來,除了耶律陰德去過大定府兩次,便是那宋軍斥候經過遼軍大營時也是繞道而行,而現在,卻有一隊宋軍過來,這些人來意到底如何,實在讓人摸不清頭腦。
耶律楚正道:“要不要我去看看?”
耶律大石搖頭道:“且先看看再說,急着過去,反倒弱了我們的威風。”
耶律楚正覺得有理,又沉默下去,本文字由貼吧友情提供,起點首發,文字僅供學習交流使用,請勿用於商業用途,如有需要,請於起點購買正版。
耶律陰德道:“會不會是宋軍察覺出我們的意圖,要先下手爲強?”
耶律大石冷笑道:“要動手,也絕不是這個時候,光天化日的,真以爲我們大遼沒有堤防?”
足足等了半盞茶功夫,那親衛去而復返,跪在帳下道:“陛下,是大宋輔政王沈傲帶着三千親衛來了,說是要面見陛下,現在人馬已經在三裡開外,至多一炷香功夫便可抵達轅門。”
耶律大石霍然而起,又驚又奇地道:“他來做什麼?”
耶律楚正笑起來,道:“他肯只帶着三千人過來,多半沒有惡意,或許是向皇兄釋放善意也是未必。”
耶律大石深以爲然,總算露出了幾許笑容,捋須道:“看來應當是如此了,陰德,你出去迎他,朕和楚正就在帳中侯他來,來人,召集衆將,讓他們一齊來見見宋國輔政王,要做到不卑不亢纔好。”
耶律陰德連忙起身作偮,道:“兒臣這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