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安的手,抖動的十分厲害,酒水從他手中的杯子中灑了出去,滴落在地上。_!~;
他的手在不停地抖動,似乎手裡的杯子,隨時都會被打翻。
“喝下去吧,只要你喝下這杯酒,以後就不會再有痛苦,可以好好地睡一覺。喝吧,爸爸陪你一起喝,你喝了這杯酒,這些好吃的東西,都給你。”
林建安拿起一隻蝦遞到林聽雨的面前,用食物誘惑他。
林聽雨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父親手裡的杯子,可能是因爲他已經沒有神智,大腦一片空白。也可能是因爲他多年來,習慣了被別人命令,要他做一些事情,一直都是順從的。
爲了能吃到美味的大蝦,他接過林建安手中的杯子,試探着喝了一口酒。
辛辣的味道鑽入到口腔之中,劣質的酒,帶着讓舌頭和喉嚨火燒火燎的味道和感覺,不是他所喜歡的感覺。
這些年,林聽雨一直都沒有碰過酒,原來他本來是一個酒肉大少,花花公子,每天都離不開酒。
但是從他被特警隊抓起來之後,精神失常,就再也沒有碰過酒。
這樣劣質而難喝的酒,是他從來都沒有喝過的,但是已經不會拒絕別人,一向只知道別人命令的他,卻不會也不敢拒絕任何人的命令。
他看着林建安手裡的大蝦,露出想要吃的神色,在他簡單而空白的頭腦中,還能記得一些事情。就是他接受別人的命令和羞辱,就能得到一些食物。
“吃吧。”
林建安顫抖着用手剝掉大蝦的皮,遞到兒子的脣邊。
林聽雨立即張嘴,把蝦一口吞了進去,在嘴裡嚼着,用來緩解剛纔劣質酒的味道。
“再喝一口,爸爸給你剝蝦,這些蝦都很新鮮的,沒有做熟之前,還是活着的。”
林建安顫聲說着,舉起酒杯示意讓兒子和他一起喝酒。
兩個紙杯輕輕地碰觸在一起,因爲兩個人的手都不是很穩定,一些酒水從酒杯裡面灑了出去。
“乾杯兒子,爲了我們父子兩個人最後的晚餐!”
林建安仰頭,把杯子中的酒一飲而盡。
“咳咳……”
他咳嗽起來,扭頭用毛巾捂住脣,不願意被兒子看到他咳出的血。
胸腔中彷彿有一把魔鬼的火焰在燃燒,要將他燃燒成爲灰燼!
悶痛,有一塊大石頭,一直都壓在他胸口上,讓他喘不過氣來。_!~;這種感覺越來越濃烈,讓他感覺到死亡的陰影,已經將他籠罩在裡面。
今天看到了雲朵朵,讓他回憶起過去太多的事情,也同時看到了死神猙獰的微笑。
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天,他已經老了,跟隨那些垃圾的時間太長,也變成了垃圾的一部分,隨着那些垃圾一起腐朽。
這樣麻木而毫無希望地繼續活下去,他不過是一具會喘氣的殭屍,還有什麼意義?
看着面前的兒子,林聽雨甚至還不如他,因爲他至少還有思想,還明白一些事情,還有記憶和痛苦。
林聽雨連這些都沒有,纔是真正的殭屍!
“你能感覺到痛苦嗎?”
林聽雨沒有說話,把杯子中的酒皺眉喝了下去,雖然這種東西很難喝,但是比那些人的毒打和凌辱,譏嘲和逼迫他吃下骯髒而腐壞的食物要好的多。
酒精的作用在身體中揮發出來,林聽雨感覺到有點頭暈,低頭咬住一塊肉,叼起來吃着。
“或許你現在這樣,纔是最好的,因爲你的世界中,已經沒有任何的煩惱和痛苦。”
林建安憂傷地說了一句,擡頭看着藍天。
水泥森林的城市中,還能看到那樣的一角藍天,然而他卻不知道,是不是還能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陽。
明天,還會有太陽升起嗎?
雲朵朵靠在座位上,淡淡地看着林建安父子,或許今天的晚餐,就是這對父子最後告別的晚宴。
能看出來林建安的病情已經十分的沉重,如果不能儘快到醫院得到很好的治療,很快就會死去。
他死去,會是和那些垃圾一起,成爲一堆垃圾吧?
她的目光落在林聽雨的身上,曾經的羽格衙內,現在把身體包裹在破爛的被子中。從被子中露出他身體的一部分,低頭用嘴去叼起放在地上的食物,動作表情和狗沒有什麼分別。
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記得,連親生父親都已經忘記!
沒有記憶的人,一片空白,這樣的人,纔是最輕鬆和快樂的吧?
雲朵朵苦笑一下,如果是這樣,是不是林聽雨要比她快樂的多?
她看到林建安把剝掉皮的大蝦,放進林聽雨的口中,伸手用毛巾給兒子擦拭掉脣角的口水。
父子兩個人,還能在這裡活多久?
他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
不想繼續看下去,因爲林建安父子,勾起了她太多的回憶,而那些回憶中,有着太多她不想記起的噩夢!
這些年,那些噩夢漸漸遠離,很少能夠再進入她的夢鄉。但是雲朵朵深知,那些噩夢一直都在,就隱藏她的心底,從來都不能消失。
天色漸漸沉暗下來,又將是一個華燈初上的夜晚,繁華的都市夜晚是最迷人的,無數霓虹燈閃爍,勾勒出白天所沒有的熱鬧神秘。
雲朵朵啓動車子,兒子一個人在賓館中,她不想讓兒子一直孤獨地等待,這兩天忙於各種事情,沒有能夠好好地陪伴兒子。
都市繁華街頭的一個角落裡面,那對頹廢的父子,繼續在喝酒吃着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晚餐。
林建安這一次過來,還會離開嗎?
他是會留下去照顧兒子?還是回到那個垃圾場去?
雲朵朵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不用再去看林建安父子會怎麼樣。
現在,還有什麼人是她需要去關注的?
車子緩緩地從林建安父子面前的街道上滑過,行駛出去,混入到無數的車流中,沒有引起林建安父子的注意。
“聽雨,還記得你的母親嗎?你還記得誰?”
林聽雨撫摸着身上的傷痕,晦暗無光的眸子中帶出麻木的痛苦之色,他似乎已經吃飽了,把身體蜷縮進入角落中。
林建安早已經注意到,兒子的下半身似乎沒有穿着什麼,裹在破爛骯髒的被子之中。
林聽雨不經意間的動作,暴露出他多年之前留下的傷口,被林建安看在眼中。
是的,兒子早已經是一個廢人,不男不女的一個廢人!
他哆嗦着,從袋子裡面掏出兩件很新的衣服:“換上新衣服吧,看,幾乎是全新的,我爸爸特地給你帶過來的。”
林建安說着伸手去脫掉林聽雨身上的衣服,想給兒子換上好衣服和褲子。
林聽雨的身體顫抖起來,用力蜷縮到牆角里面,似乎擔心會被面前的這個人毒打。
“不要怕,爸爸只是給你換上新衣服,讓你精神些。”
看到父親柔和的眼神,林聽雨似乎感覺到面前這個人沒有什麼惡意,順從地讓林建安脫掉他身上的衣服,給他換上了新衣服。
林建安的目光盯住兒子那處恥辱的傷痕,過去了多年,那個地方只留下一個深色的傷痕,卻少了一樣最爲重要的器官!
他緩緩地把褲子給兒子穿上,給林聽雨換上了新衣服,爲他梳理頭髮。
雲朵朵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陰暗的角落,已經淹沒在夜色的街道中,再也看不到林建安父子的蹤影。
但是她知道,林聽雨會一直停留在這裡,因爲他不知道該去什麼地方。
手中的名單,林建安和林聽雨的名字,被雲朵朵用黑色的筆打了一個叉,表示這兩個人已經死去。
是的,那樣的兩個人,活着也如同死了一樣,比死更加痛苦不堪!
雲朵朵從車子上走了下來,一陣帶着涼意的秋風從遠處吹拂過來,帶走了枝頭的幾片葉子,枯黃着從樹梢飄落下來,緩緩地落在地上,不停地飄動着。
夜風中,有着說不出的寒意,北方的秋天總是很早,似乎這裡已經進入了深秋。
擡頭看了一眼,雲朵朵看到遠處有更多的樹葉從枝頭飄落,被秋風捲進到道路的邊緣還有角落中。
她忽然感覺到,林建安父子,就如同地上的那些落葉一樣,已經沒有了生命力,剩下只是失色的枯黃腐朽!
次日的清晨,雲朵朵在曙色中醒了過來,又是一個明朗的清晨。秋高氣爽的季節,北方的秋季是最美麗的,滿眼看過去都是不同的黃色和金色,是一個收穫的季節。
今天,她準備去和夏天會面,談談未來的計劃。
每天的晨練,一直都堅持,她醒來的時候,兒子卡納安也醒了過來,一起起牀洗漱,出去晨練後吃早飯。
日子似乎回到了在紐約的時候,母子兩個人默契地一起洗漱。
晨練結束的時候,雲朵朵偶然在街頭出售報紙的攤位上,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照片。
“父子相擁服毒自盡……”
“街頭乞丐父子輕生的背後……”
“今日乞丐父子,昔日羽格老總……”
不同的標題,相似的照片,報紙上忽然出現了林建安父子服毒自盡,相擁死在街頭的照片和報道!
原來昨天,真的是林建安父子兩個人最後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