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眼巴巴地望着我,現在所有人都望着我,我明白飄雪的意思,可是——我更明白如果此時我就站在飄雪這一邊的話,那情形會變得更糟糕,何況飄雪一向是一個極乖極可愛的女孩子,此時說出這樣的話來,不過是一時之氣,待緩過來,也會恨我的。
並且,就算我不願意,就真的能阻止老傢伙將飄雪帶走嗎?
我猶豫了一下,用眼神安慰飄雪,她明白我的意思,低下頭去,也就不再說話。
“你倒是說話啊?”茗兒催我。
在我要說出來的時候,我再一次選擇了猶豫,因爲我怕傷了飄雪的心,縱然她只是一時衝動,畢竟還是少女情思,希望我能在此行和她站在同一邊。
有些時候,沉默其實就是一種表態,或者說,是一種認可。
我擡頭看了看遠天,還有天之際的遠山,隱隱綽綽的,籠雲罩霧,心想飄雪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能一起去爬山,才與娜可露露、利姆露露別離,傷感的情緒還未恢復,兩天後又再一次面臨別離,不禁長嘆一聲。
大家的眼神都黯然下來,只有林李飛絮,她的眼睛裡閃着默許和認可,甚至還有一絲的感激,我不由有些苦笑。
“算了,何從哥哥,不爲難你了。”飄雪勇敢地擡起頭,看着我,她的眼神有些癡迷。
“我走了。”飄雪說完轉身向大廳上走去,突然發現她一個人,那麼孤單。
“飄雪!”茗兒要追上去,被我拉住。
她喊了一聲,飄雪沒有回頭。
她走路的樣子那麼優雅。
“爸,我們回去吧。”林李飛絮扯了下老傢伙的袖子,他哼了一聲,轉過身去要走,忽然又頓了一下,迴轉過來,道:“聽着,何從,以後不許你再害我女兒,你三妻四妾怎麼着我管不着,也懶得管,總之別把我女兒往火坑裡推,我謝謝你了。”
我本還要還口,尤其是茗兒,嘴巴都已經張開,只是老傢伙突然向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
在那一瞬間,我似乎忽然明白什麼叫血濃於水,什麼叫父女情深,縱然他對我再不好,再有成見,但對自己的女兒,仍是她的心肝寶貝,在危險的時候,他願意用生命去呵護。
同時,也慶幸我剛纔沒有說讓飄雪留下來,只是飄雪——她大步不停地向廳外走去,我敢肯定我是傷了她的心的,但願那份傷很快就可以撫平。
我看向林李飛絮,她也在看着我,心裡感覺有千言萬語,又不知說什麼好,我想讓她照顧好飄雪的,可是——以我和她之間的複雜關係,這話又如何說得出口?縱然我不說,她依然會照顧好的,我又有什麼資格去說。
“你也馬上就要離開嗎?”陸曉棋部林李飛絮。
她點了點頭,道:“我也要回去,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過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她微笑着,只是這笑在我看來是如此的苦澀。
茗兒望着飄雪遠離的背影,依依不捨。
“小姐?小姐?”家丁推着輪椅追過去。
老傢伙嘆了口氣,這一聲嘆息,我感覺她一下子蒼花了許多。
他再一次看了我一眼,想說什麼,又沒有。他的視線掃過我們,又掃回來,然後落在陸曉棋的身上。
“大伯?”陸曉棋叫了一聲。
老傢伙點了點頭,仍然是什麼都沒有說,我估計他心裡是想收回剛纔對陸曉棋說的那句很過份的話的,只是以他長輩的身份,要他認錯,那是千難萬難,又何況是一個一向做大慣了的人。
遲疑了一會,老傢伙道:“我走了,有空到韓國來玩。”
陸曉棋點了點頭,道:“大伯慢走。”
老傢伙也點頭,還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轉身離去。
茗兒撫摸着我的手,也是一副很傷感的樣子,低低地道:“飄雪走了,你爲什麼不留下她,就不讓她走嗎?”
我道:“不行,她是必須走的,人有相聚就有散,放心好了,如果真的有緣,以後還會相見的。”
林李飛絮是最後一個轉身離開的,她打量着我,似乎也有話要說,可還是沒有。
我道:“飛絮,保重。”
她點了點頭,道:“你也一樣。”又看着陸曉棋,兩人走近,執着手,甚是親熱。
陸曉棋道:“現在就回國嗎?以後有什麼打算?”
兩人略聊了一下下,林李飛絮道:“歡迎你們到韓國來玩。”我點了點頭,茗兒嗔道:“又不包括你,你點什麼頭?”
她一語,問得我無語自容。
“茗兒!”陸曉棋喊了一聲,衝他搖了搖手,不想茗兒不理,道:“我是故意衝他的,剛纔讓他留飄雪他就是不留,氣死我了。”
“不是的。”陸曉棋道,“其實他又何嘗不想留下飄雪,飄雪這麼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他心裡一定也很難過,也很捨不得。”
“那就留下來啊?”茗兒道,“反正都是簽了合同的,哪能說辭職就辭職的。”
“不是這個樣子。”陸曉棋道,“大伯很堅持,飄雪今天無論如何都是要走的,就算今天不走,明天也要走。”
茗兒道:“要留一天也好啊,就當作是緩兵之計了,說不定明天就會有更好的辦法了,也說不定今天晚上老東西就會改變主意,不再堅持讓飄雪回國了,在大陸也有很出名的醫生的。”
說到“老東西”的時候,林李飛絮不由看了一眼茗兒,想反駁又沒有,成年人就是成年人,已經不再那麼小孩子氣了,不會再爲一兩句口角而發生爭執。
茗兒的話,她的不理解,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我道:“不說了,算了,也許終究到頭來,都是要散的,與其如此,倒不如早點散的好。”
我這一說,不由嚇了大家一跳,林李飛絮驚訝地看着我,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來,或許她認爲我是指她的,以前那麼相愛,也曾一起生活過,可如此雖然近在眼前,卻再也沒有了那份激情。
我忽地想起仙四里的臺詞來,隨口道:“就算感情再真摯,再難以割捨,再頭來,也還是要分開。”
“你在說什麼?!”茗兒嚇壞了,看着我,手緊緊地抓着我。
“何從!”陸曉棋也看着我,眼睛裡全是驚歎號。
林李飛絮有點呆不下去了,誠然,我的話的確傷到她了,她的臉色很難看,笑容不再,有些僵,有些木。
“我要走了,你們——”林李飛絮眼睛看着我,不知道說什麼好,終於轉身走了。
我笑道:“但願下輩子不再遇到你。”
林李飛絮聽到這句話,腳步停下來,轉過身來,看着我,忽然覺得她的眼神好陌生。
“你——恨我?”林李飛絮表情有點激動。
我笑着搖了搖頭。
林李飛絮道:“你後悔遇到我?”
我依舊笑着搖頭。
“何從哥哥,不要這個樣子,我很怕?!”茗兒扯着我的衣袖,一臉緊張地看着我。
我道:“遇到就遇到了,沒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凡事隨緣,雖惜緣亦惜緣,只是感覺你我之間,猶如一場大夢,我承認我有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我已盡力去彌補,有些事情,也許這一輩子都做不了了,有時候很想回去看看,去那家農場,我們住過的地方,只是——再也沒有勇氣,感覺那只是一場夢,一場總在遇到不能忘記的夢,不過也好,至少是一個美夢,所以,也許我應該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林李飛絮。”
“何從!”林李飛絮叫了一聲,卻又把話吞了下去,然後點了點頭,道:“我也是,謝謝你給我了一段最美好的回憶,也許我這一生都不會忘的,真的。”
“何從!”陸曉棋見我們倆都有點忘情,想提醒我,可我本來就很清醒,又哪裡需要她提醒。
茗兒道:“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好不好?我好怕。”
我扯開茗兒的手,這一扯手,兩人才發現我和茗兒一直是手牽着手的,臉上不由閃過一絲驚詫的表情。
茗兒道:“怎麼了嗎?我和何從哥哥可是清白的,幹嘛這麼看着我?”
“你們——”林李飛絮低聲道,“是真的嗎?”
陸曉棋也投來同樣尋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