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目光全都在這一瞬掃向了慕華，有犀利的，緊張的，憤恨的，亦有無奈的，心酸的。
就瞧着慕華，微微張口，一個字還未說出，口水倒是流了不少。
慕煙拿紙巾給他擦乾淨，他現在的下巴處，跟嬰兒一樣，墊了了個口水布。
凌予靜靜看着，心裡不下唏噓，當人活到這個份上，還剩下什麼呢？
“對撲幾！”
慕華幾乎拼盡全力了，顫抖而沙啞地調調吐出這幾個字。
凌兒勾脣一笑：“我怎麼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
慕希宸聞言，上前鼓勵慕華道：“爸爸，你別急，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吐字清楚些！”
之前他們已然演練過無數遍了，然，對於中風的慕華而言，說話並不是練習的問題，跟運氣也有關係。運氣好了，說的清楚，運氣不好，一個字也說不準。
接下來的整整一個小時，慕華反反覆覆地說着這三個字，凌兒冷眼看着他捏緊了拳頭，沉浸在生不如死的狀態裡，心裡何止是痛快？
九點半的時候，護士進來給慕華測量體溫，並且提醒病人家屬，十點就要熄燈了，病房不能在留這麼多人了。
慕煙紅着眼眶看着凌兒：“親家母，老姐姐，我哥哥都說了很多遍了，他中風，說不清楚啊，您大人有大量，明白他的心意便好了。”
胥爾升攬着慕煙，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凌兒67歲了，慕煙也58歲了，都不再年輕了！
凌兒嘆了口氣，看着慕華淚流滿面的痛苦姿態，緩緩起身，走到慕華面前：“當年晗昱爲了救我，說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他的，而你害怕我的孩子會影響你在慕家的地位，硬是將我從樓上推了下來。你們所有人，都以爲孩子是晗昱的，若不是他一直護着我，何來現在的凌予，又何來的現在的你？”
慕華流着淚看着凌兒，凌予是凌兒跟洛振宇的兒子，這一點，確實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如果他當年知道真相是這樣，他一定不會招惹洛振宇的女人，他怎麼會想到，他那個傻弟弟爲了保護這個女人，居然連別人的孩子都敢認？！
凌兒抽了兩張紙，親手幫他擦了擦口水，然後厭惡地將紙巾丟進了垃圾桶。
她bi近他，淡淡道：“我欠晗昱太多，不忍心拖累他一輩子，我脫離了他的庇佑逃命去了國外，可是他卻忽然死了！我跟晗昱之間的事情，我最清楚不過！那時候的晗昱，是斷然不可能跳樓自殺的，因爲我臨走前，將我的兒子託付給他！”
說到這裡，凌兒的情緒忽然分外激動起來，她雙手緊緊抓着慕華的衣領，用力搖晃了起來：“你告訴我，晗昱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把兒子託付給他，我的兒子爲什麼會跑去孤兒院裡？！是你殺了晗昱是不是？他根本沒有理由自殺的，一定是你乾的！”
“嗚嗚嗚嗚啊嗚嗚”
慕華無言以對，也說不出話來，他只有嗚嗚咽咽地痛哭起來！
胥寧跟凌予上前將凌兒緩緩拉開，他們不是擔心慕華，而是擔心凌兒年紀也大了，怕她的身體太過激動受不了。
慕煙不可思議地看着，聽着，她盯着慕華道：“大哥，她說的是不是真的？二哥真的是你害死的？”
慕華緊緊閉着眼睛，不停地哭，全身不停地抖！
凌兒鑽進了凌予的懷裡，也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這還是凌予與母親相識以來，第一次哭！
淒厲的聲音，響徹病房，凌予幾乎扛不住，想來母親鋼鐵一般堅強的人，居然會失態成這個樣子，那段不爲人知的過往，一定遠比他想象中慘烈的多！
凌兒在兒子懷裡邊哭邊喊着：“嗚嗚晗昱，嗚嗚我自己受苦受難也就算了，晗昱太無辜，太無辜了！嗚嗚”
慕煙忍無可忍地撲在胥爾升的懷裡哭，不過她這段時間經常釋放情緒，在凌兒停止哭泣之前，她就擦了擦眼淚，然後走到慕華面前，看着凌予道：“報警吧，你母親當年的事情，加上我二哥的事情，都報警吧！”
說完，慕煙看着慕希宸，將慕希宸攬進懷裡，心疼道：“還好，老天有眼，我慕家還有一根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的獨苗！希宸，不怕的，萬事又姑姑幫你撐着，我們什麼難關都能過去的！”
慕希宸紅着眼眶，他之前對於凌予生母的遭遇很遺憾，覺得父親做的太卑劣了，但是今天聽聞二舅居然是父親害死的，他簡直無法容忍！
胥爾升面色鐵青道：“這件事，我來處理吧！讓警方的人消息，低調處理！”
不論怎樣，他也是副省長，眼看着慕華涉案兩樁蓄意殺人案，凌兒那件儘管未遂，但是慕晗昱那件很明顯是成功了。胥爾升是人民的公僕，決不能看着這樣的蛀蟲逍遙法外！
凌予輕輕拍着母親的後背，任時光一點點流淌。
等到凌兒的哭聲漸止，凌予深深看了看母親的面色，發現母親對胥爾升他們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這才嘆了口氣，紅着眼眶，忍不住問：“媽媽，當年，你有把我託付給慕家二少爺？”
凌兒點點頭：“當年我給晗昱寫了一封信，就塞在你的襁褓裡。你父親不能原諒我有了晗昱的孩子，你父親不聽我解釋，對我不聞不問，我讓晗昱抱你去你父親那裡，說如果振宇還是不肯相信，就帶你去驗血，如果他連驗都不肯驗，就讓晗昱收你爲義子，當親生般養大。”
凌予眸光一緊：“可是慕家二少爺忽然跳樓了，我也去了孤兒院？”
“嗚嗚我的孩子啊，當年你纔剛出生，還是早產兒，嗚嗚你跟着我漂洋過海那就是死路一條啊，嗚嗚我以爲我給你安排了最好的未來嗚嗚卻沒想到你會淪落到孤兒院我可憐的兒子啊嗚嗚”
凌兒不禁感嘆，命大啊！
想到這裡，她猛然轉過腦袋盯着慕華：“萬物有輪迴，善惡終有報，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