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自然是明白的。
他是冷,但卻不愣,更加不傻。
他長在陸家這樣顯赫鼎盛的大家族裡,若真沒幾分眼力和心機,又如何安然長大?
避嫌麼,他自是知道的。
他知道安笙難做,所以也不想給她帶來麻煩。
他方纔也確實只是因爲見安笙主僕爲難,纔會不由自主地走過來,並沒有別的意思。
所以陸錚坦然地微微頷首,承了安笙的謝意。
“舉手之勞,顧二小姐不必客氣,二小姐於陸家有恩,陸錚不過幫個小忙,當不得二小姐的謝。”
這話,倒是給了他此舉一個很好的解釋。
安笙幫陸家大公子治病的事情,不說闔京皆知,但至少,在鄴京城內的上流圈子裡,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單憑這一點,陸錚幫安笙些小忙,也沒人會說什麼。
難道眼見恩人爲難,卻袖手旁?那傳出去纔是真叫人笑話指責呢!
安笙聽到陸錚這樣說,便微微笑了,“陸世子客氣,小事而已,陸世子不必掛懷。”
安笙這樣客套,本也在陸錚意料之中。
可是,他就是莫名地有點兒不舒服。
他也說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因而一時間又沒了話。
他性子的冷硬,這樣面無表情,很容易讓人誤會,他生氣了。
安笙見陸錚臉色陡然沉了下來,便以爲這位爺生氣了。
氣氛一時凝了下來,周圍只有風聲,和鳥鳴聲。
卻不想這時,陸錚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有些流氣的男聲。
陸錚聽見這聲音,臉色頓時一變,眉心皺的死緊。
然後,安笙便聽他道:“你們快走。”
安笙和青葙聞言,都不免愣了一下。
陸錚這臉變得,也忒快了些。
陸錚見她們主僕不解,也來不及解釋,只說了一聲,“快走”,便立即轉過身去。
瞧他身形變化的樣子,好像是故意將安笙擋住了似的。
“陸將軍這是同誰說話呢,不替我引見引見麼?”那流氣的聲音漸漸近了。
安笙眉心微微一皺。
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聲音,讓人難以生出好感。
這時,陸錚再側首,對安笙道:“你先走,不論待會兒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回頭。”
陸錚的語氣甚至有些着急。
安笙見他如此,不由側目。
緊接着,心念電轉,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
陸錚少有這般焦急色變的時候,他甚至來不及對自己解釋,只一味讓自己快走。
陸錚這變化,是在那道男聲響起之後,纔有的。
要說方纔在愣神,沒明白陸錚的意思,這會兒,安笙幾乎就明白了。
拉起青葙,快步離去,身後果真響起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
“哎,這是做什麼,如何本公子來了人就要走,你站住,陸錚!你憑什麼擋着本公子的道兒!”
“小姐,怎麼回事啊?”青葙一面快走,一面惶然問道。
“我也不知道,先回去,別回頭!”安笙低叱一聲,帶着青葙快步而去。
漸漸走遠,仍能聽見身後那聲音囂張喊道:“陸錚,你是鐵了心跟我過不去了!”
安笙忍着沒有回頭,拉着青葙又加快了腳步,忽然,撞見了杜家一個僕婦。
“顧二小姐,請隨奴婢來。”那僕婦從一棵青松後頭拐出來,對着安笙微微福身。
安笙目光微微一動,對那僕婦輕輕頷首,”勞煩了。”
“二小姐客氣,您這邊請。”僕婦躬身,做出恭請的手勢。
安笙跟着她,往清暉園方向折返。
顯而易見,在這裡碰上杜家僕婦不是巧合,說不定是早有安排。
果然,下一刻就聽那僕婦低聲道:“奴婢多一句嘴,二小姐不熟悉相府之路,方纔出來時路遇奴婢,便叫了奴婢引路,奴婢陪着二小姐摘完花後,便同您一同返回了,二小姐,您說奴婢說得對吧?”
安笙腳步微微一頓,隨即頷首輕笑道:“這位媽媽所言甚是。”
她不知這僕婦因何故意這樣說,但是這話顯然是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她沒道理不應。
興許是杜家不想惹麻煩,也興許這僕婦並非是在幫她解圍,想幫的另有其人,但結果總歸是對她有益,她實在沒有道理不答應。
與此同時,花園另一頭。
陸錚正在與偷偷跟過來蕭良對峙。
說是對峙,不如說是蕭良一個人在唱獨角戲,更爲恰當。
徐睿站在蕭良身後,很努力地將自己縮成一個背景板,他可不想當這兩位爺之間的炮灰。
他也是不明白,本來好端端的,只要安心等着蕭良安排來的人,給陸錚潑髒水就行了,怎麼轉瞬間,事情就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了?
蕭良安排的人沒過來,蕭良自己倒先忍不住,挑樑上陣了!
他就不應該來找蕭良,徐睿暗暗叫苦。
若是不找蕭良,也就碰不上這二位“鬥法”。
雖說這鬥法更像是蕭良一個人在跳腳,而陸錚基本沒把蕭良放在眼裡纔對。
可正因這樣,才叫蕭良更爲暴怒呢。
“陸錚你這麼護着那姑娘,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怕叫本公子發現啊!”蕭良怒極,冷笑一聲,對陸錚挑釁道。
陸錚聽見他這話,眼角微微一眯,終於開了金口,不過聲音卻冷得彷彿帶着冰碴兒,”別以爲人人都跟你一樣,滿腦子齷齪念頭!”
這話可謂是成功點燃了蕭良腦海中的那根火線,瞬間一聲轟響,將蕭良爲數不多的理智炸了個七零八落。
“你說誰齷齪!”蕭良怒吼道!
他這人好色不假,卻也在意自己的名聲,他將自己的好色解讀成風流意氣,最厭別人拿這事貶低他。
陸錚冷哼一聲,沒有應話,不過那聲音,那眼神,卻似乎都已經代替他做了回答。
蕭良最討厭陸錚這副四平八穩,睥睨一切的模樣了。
雖說人家確實有拽的資本,可正因如此,他才氣不過啊。
他自認樣樣不輸陸錚,又是尊貴的皇族出身,憑什麼別人都說他不如陸錚,這叫他如何服氣?
要說剛纔是因爲氣恨陸錚攔着他看美人真容,這會兒就是純粹被挑起舊恨了。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蕭良徹底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