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半晌的棋,安笙終於贏了一回,雙手一攤,再不肯下了,拽着慧通和青葙,直說餓了,要去用午膳。
慧通和青葙也早就餓了,聞言便跟安笙一道走了。
普雲大師看着他們三人的背影,搖搖頭,道了一聲佛號。
用過午膳後,普雲大師和慧通要誦經,安笙就帶着青葙去隔壁小廂房裡歇午。
青葙憋了半天,總算跟安笙單獨相處了,忙問安笙,方纔普雲大師那番話,何解。
安笙被青葙揪着,也躺不下去,索性歪靠在軟枕邊上,道:“其實師傅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想要告訴我,無論世事如何,自己的心不能亂,守得住本心,那便什麼都不用怕,流言而已,早晚會過去,有何可懼?”
還有一句話,安笙沒有跟青葙說,師傅也沒有這個意思,是她自己的想法。
山下的流言,指向又不是她,她有什麼可着急的?
徐氏她們纔是真着急呢,就讓她們着急去好了!
她在這山上,多清淨!
徐氏怕是也不會想到,當初本是想利用自己跟師傅的關係,替顧家掙些名聲,現在名聲沒掙來,又將自己推到了山上來,躲起了清淨。
不過,徐氏也不知道她是來躲清淨的,只以爲,她是上來賠罪的呢!
由着她們自己愁去吧,徐氏實在是,太閒了,手數度伸到她身邊來,也該叫徐氏煩一煩,忙一忙了。
這般一想,她倒是要“感謝”那個傳話的人了!
不管山下如何熱鬧,山上弘濟寺裡,永遠都是一片祥和、寧靜。
安笙在山上待了兩日,險些都生出乾脆剃度出家的心思來了。
不過,就算她要梯度,師傅大概也不會理會她,人家弘濟寺又不收女和尚,不對,她也不能叫和尚,頂多算個尼姑。
所以說,還是算了吧,她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做完,可不能就這麼遁入空門了啊。
再說,她若遁入空門,陸錚可怎麼辦,這輩子怕是真娶不上媳婦,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安笙眼中的光棍陸錚,此時正在展閱母親寄來的家書。
他是三日前醒來的,醒來之後,便知道文韜將他受傷的消息,送回鄴京去了。
不過,好友也是一番好意,陸錚自不會怪他。
而且,他也知道,文韜是個有分寸的,就算傳消息回去,也不會亂說話。
他本以爲,祖母和母親知道自己受傷的消息,即便無法泰然處之,也頂多叫人來數落他一頓,然後,再送上些療傷的上好藥材,囑咐他小心保重之類的。
可現在……
陸錚用力捏着信,力氣大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
陸錚看信的時候,文韜也在,見他看着信一臉不敢置信,以爲他定是被數落得不輕,便調笑道:“怎麼樣,我說的吧,伯母她們定然得數落你,你呀,往後自己可當心着點兒,別叫伯母她們提心吊膽的了。”
陸錚保持着錯愕驚愣臉,轉向文韜,語氣木木地道:“家裡又給我,定親了。”
“你說……什麼!”文韜聽罷,也是大驚失色。
陸錚家裡又給他定親了!
轉念一想,文韜便來了興致,急問:“是哪家的姑娘,鄴京的嗎?還是別處的?你快同我說說,急死我了!”
文韜聽說陸錚家裡又給他定親了,反應簡直比陸錚這個正主還要大。
要說這些年,陸錚最讓他們幾個兄弟操心的,莫過於這婚事了。
前前後後定了幾門親,都沒成,最後還招來一個克妻的惡名。
每每想起這個惡名,文韜幾人都是既生氣,又無可奈何。
他們不相信陸錚克妻沒用,只要外面人信了就成了。
外面人信了,就沒有姑娘再願意嫁與陸錚爲妻,眼瞧着,陸錚年紀輕輕,就要打光棍了,文韜等人都急的不行。
可陸錚本人卻不着急,言明再不會定親娶妻。
其實文韜他們都明白,不是陸錚真不願娶妻了,而是不想再害了人家姑娘,儘管,那些姑娘意外身亡,可能跟他並沒有關係,但陸錚心中,卻不是那樣想的。
他一直爲此自責,覺得確是自己的關係,才害了那些姑娘家。
護國公府老太君魏氏,和護國公夫人林氏,大抵也有此想法,已經多年不曾提及過陸錚的親事了。
現在,竟然又定了一門親事,這……
文韜着實好奇,定的是哪家姑娘。
陸錚聽到好友的話,喉頭便上下滑動了一下,然後手指一個哆嗦,那張輕飄飄的信紙,便落了地。
文韜急的不行,跑過去將信撿起來,揚手問陸錚:“我可看了啊!”
陸錚點點頭,文韜立即低頭看了起來。
片刻後,文韜擡起頭,露出了,跟陸錚方纔別無二致的不敢置信表情。
怎麼會是,怎麼偏偏是……
陸錚見到好友的表情,便自嘲一笑,“你也覺得吃驚吧,似乎,我跟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身份好像也不夠相配,可其實,是我配不上她纔對……”
文韜雙眼瞪得老大,喉間一片艱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陸錚繼續道:“你可能不知,前些日子,母親給我傳來密信,同我說,普雲大師替我與安笙卜算了一次,說我們是,天定的緣分,母親她們定然是爲着這個,纔去求太后賜了婚,可安笙卻什麼都不知道,她,定會怪我的……”
陸錚陸陸續續說了好多話,像是在心裡藏了許久的話,今日終於找到機會倒出來似的,說起來沒完。
等到他停下的時候,才隱隱覺得好友似乎有些不對。
“雲亭,你怎麼了?”陸錚眉心輕輕蹙起,看向好友。
文韜卻似根本沒有聽見陸錚的話一樣,仍舊呆呆地站在那裡,渾身上下,似乎都瀰漫着一股,難以言狀的哀傷……
不錯,正是哀傷。
陸錚越看越覺得不解,文韜這是怎麼了?
方纔還好好地,怎麼突然間,人就變成這樣了?
好半晌過後,文韜才僵着身子,轉向陸錚,就見陸錚蹙眉看着他,文韜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於是,便一轉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