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除了服侍我那早已羽化的父親母親,我還沒有這般卑躬屈膝地服侍別人過。誠然,服侍這位東琉璃界的藥師祖也不是太掉我的身份。起碼我有求於人不是。
傍晚,霞光散去,隱隱餘暉。天空澄淨得真如一面琉璃鏡。
我端了一盆清水進善逝的房間,他正靠坐在長榻上邊,修長的雙腿交疊着,微微仰着頭,三千月華銀絲流瀉鋪就。一本藍皮佛經,將他的面部輪廓遮擋得乾乾淨淨,看樣子,似乎在小睡。
半晌善逝動也沒動一下,直到藍皮書滑落在地,方纔將他驚醒過來。一張開眼,惺然懶散,卻清清淡淡。
我拿毛巾汲了水,狗腿地送過去,道:“藥師洗把臉,精神些。”他眼珠側了側,看了一眼我手裡的毛巾才接過,我便繼續道,“往後藥師應當注意身體,該休息便休息該看書便看書,莫要這般看着看着就坐着睡着了,仰着頭對脖子不好,唔對脊椎也不好。”
善逝擦了擦臉,閒閒淡淡道:“你管這麼多,白襄他知道嗎?”
我義正言辭道:“就是白襄他不吩咐我,我也會這麼關心你的!怎麼樣,看在我這麼關心你的份兒上,白天的事藥師給再考慮考慮成不?就是給青華大帝和羲和君上匯聚功德的事兒。”想了想我再故作疑惑,“藥師之所以不肯幫他們,莫不真是他們的後人得罪過藥師?那後人我大概曉得,就是東極的一位帝君,爲人雖然……雖然不務正業了一些,但畢竟心腸還是好的,她應該很爲她父親母親擔心着急……”
前思後想,我改變策略了,打算我倆的事先往後放一放,我父親母親的事要緊。我想既然是有求於人,這話不能說得太硬也不能太過糾纏,恰到好處就可以了。是以我說話說得十分含蓄,隨後在屋裡換上一支明暖的燭臺,安靜退下。
怎知將將到門口,善逝翻書的修長手指頓了頓,忽然道:“他們的後人,是有些不務正業。聽說,她最近走丟了,讓人好找。”
我扶着門,乾乾笑兩聲:“是、是嘛,大活人怎會走丟,定是又貪玩去了。”
“你也這麼覺得?”善逝不鹹不淡道,“那你還挺了解她的。”
一出善逝的寢殿,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自樹上取下一枚綠葉,在上邊以仙法附上家書一封,打算送去我那青梅竹馬珏的手裡,讓他莫要再找我。若要是他真的衝動起來找到琉璃界就不好了。我上頭還有姑姑姑父給我撐着,他妖界淌進來就不怎麼好說話了。
哪料,家書寫到一半,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嚇得不輕。
白襄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問道:“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裡做什麼?藥師睡下了嗎?”
我胡亂地將樹葉往袖兜了一揣,道:“藥師啊,藥師正看書呢,一會兒就睡了。你怎麼在這裡,嚇死我了。”
白襄狐疑地打量着我:“嚇你?你莫不是在做什麼虧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