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給顧延章壓着練了幾年的鞭子,初時還有些不情不願,後來覺出好了,自己就認真堅持起來,如今體力比起普通的女子,自然是要強上不少。然而即便是這樣,爬了半日的山,她也開始有些吃力。好容易到了一處轉角,見這地方有兩三丈見方的平地,還有三四塊大石,都是平平整整的,朝陽的地方連青苔都沒有——想來是被來往的山人、善男女坐的。原還不覺得有什麼,見了這能坐的石頭,清菱頓時腳就軟了,腰也酸了。她轉頭一看,原來自己同五哥光顧着說話,又一時不停地往上爬,不知道什麼時候,松香、秋月他們幾個小廝丫頭,已是被甩得連瞧都瞧不見了。顧延章見她回頭找人,又見她額上、鼻尖都滲出了薄薄細汗,便從袖子裡掏出一方帕子給她擦臉,一面問道:“是不是渴了?還是爬不動了?咱們坐着等一等?”季清菱仰着頭,站定了給他擦,口中道:“是有些渴,還有些熱,面上黏糊糊的,咱們歇一歇罷?”說着先一步選了一塊石頭,雙手往後扶,輕輕使力,跳着坐了上去,又笑盈盈地伸出手去,做一副要把對方拉過來樣子。顧延章哪裡要她拉,自己早早就跟了過來。兩人挨着坐了。此時日當正中,這一處已經快到半山頂了,身邊是山林,大大小小的樹木圍着,一眼望去,葉子蒼翠欲滴,地上雜草、野菇叢生,全然一副野趣。林間鳥鳴聲此起彼伏,偶爾還聽得一兩下早死早超生的蟬叫。季清菱擡頭看,山頂上雲霧繚繞,往下看,峰巒疊翠,風光旖旎,因周身都是樹木草叢,水氣滋潤,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氣,只覺得肺腑之間,仿若被洗過一般。“這一處真舒服。”她不由自主地感慨道。石頭有些高,她坐在上頭,腳尖都點不到地上,便用腳跟踢踢踏踏地蹭着,當做好玩,一面左顧右盼,瞧一瞧周邊的風景。顧延章看着她這俏皮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就翹了起來,正要貼過去親一口那臉頰上近一陣子纔將將多長出來的肉,不想對方忽的伸出一隻右手,指着遠遠的地方,小聲叫道:“五哥!五哥!快瞧那一處!!是不是兔子!?”又忙用左手拉着他,示意他往前看。果然遠處草叢中動了一動,兩隻長長的耳朵豎着,好似是聽到這邊叫喚,倏地一下回過頭,一雙紅紅的大眼睛往這邊瞄了一眼,撅着屁股飛快地躥跳走了。一隻白色的大兔子。“啊……我把它嚇跑了……”季清菱未免有些可惜,轉過頭,無辜地看了一眼顧延章,訕訕道,“五哥,它這樣胖,居然還跑得這樣快……”顧延章只覺得好笑,道:“若是想看,我幫你捉回來?”季清菱聽得他這一句話,眼睛都亮了,仿若整張臉都透着光,忙地把拉着顧延章的手放開,好不擋着他去捉兔子,也不說話,只連連點頭,樂得見牙不見眼的。顧延章卻是輕輕湊了過去,笑道:“你要我幫忙捉兔子,總要給點報酬罷?”季清菱只想要兔子,見對方這樣着急的時候還要討價還價,便什麼都顧不得了,一面小聲嘀咕着“臉皮厚”,一面卻又笑吟吟地雙手環上了顧延章的後頸,提起身子,蜻蜓點水地在他脣上啄了一下。啄完之後,她立時退了回來,笑道:“想要報酬,總得東西回來了才能付清罷?如今定金是給了,如果捉不回來,你要怎的還?”顧延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裡頭意味深長,不知怎的,就看得季清菱全然不知道要怎麼說話了。“自然是肉償。”他鎮定自若地道。他一邊站了起來,一邊往兔子跑掉的方向去了,口中還小聲地道:“若是讓我肉償,我此番兔子也不去捉了,回去就給你翻個十倍百倍還了,我這般疼你,自然捨不得你吃虧,便是還上千倍也不打緊,萬倍也是樂意的……”季清菱咬着牙,等他走遠了,也沒想到這話要怎麼回,才能把便宜給佔回來。總覺得好像回了也被人得了便宜,不回也被人得了便宜……她越想越是不服氣,腦子裡頭各色念頭繞來繞去,總覺得自己要真正佔一回上風,好讓對方也刮目相看一回。正認真思索間,卻驀地聽得遠處一聲叫喚,轉頭一看,原來是五哥遠遠站着,正面帶微笑地衝着自己招手。她不知這是什麼事,往下山的路看了一回,半點沒見到幾個丫頭小廝的影子,也不曉得他們什麼時候才上得來,索性隨手拾了些小石子,在地面上用枯枝勉強寫了幾個字,又擺了一個朝着五哥那個方向的箭頭,將手上一方帕子壓了上去。待得擺好,她才半走半跑地朝着五哥那一處去了。兩邊相距約莫七八十丈,走得近了,便聽得潺潺水聲。顧延章見她一路小跑,便上前來迎,把人抱了個滿懷,這才半攬着一面走,一面指着前頭道:“那邊好漂亮一汪泉眼,方纔不是說熱,咱們過來洗一洗臉。”果然走不到半刻鐘,繞過一片巨石,一池活泉,一條小溪流便出現在眼前。此時正當正午,日光耀眼,透過頂上疏落的樹林射下來,光影斑駁地倒映在盪漾清澈的溪水上。水至清,透明的一般,下頭是大大小小的石塊、石子已經被沖刷得半點棱角都沒有,泰半都橢圓橢圓的,還帶厚厚的青苔,正貓在河牀裡頭,映襯着細細碎碎的陽光。波光粼粼,簡直美得醉人。季清菱站在邊上看了半日,才蹲下去,將手探了進去。溪水冰涼。她洗了洗手,登時玩心大起,雙手撩了點溪水,想要衝着身旁的顧延章彈去。然而她水還沒彈出,便見不遠處一棵大樹旁拴着兩隻東西。“五哥!”她忙地站起身來,又驚又喜地叫道。一隻肥碩的野雞,一隻肥胖的兔子。“哪裡來的?!”她樂得不行,連臉都不要洗了,拉着顧延章的手便往前走去。兩隻野物的腳被藤條纏着,此刻見人來了,一陣亂跳亂跑,卻又無路可逃,簡直是雞飛兔跳。正當此時,聽得人聲、腳步聲由遠而近。很快,秋爽同鬆節便冒了頭。見到兩個主家身旁的那一隻肥兔、一隻胖雞,秋爽有些吃驚,好一會兒,才喃喃地道:“怎麼辦,今次沒有帶鹽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