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 問話(上)

陳篤才躺在硬磚砌成的牀上,身下鋪了一層薄薄的褥子。

提刑司的監室慣來冬冷夏熱,此時正值夏秋交際,秋老虎厲害得很,大中午的,哪怕這地方不見天日,一樣已經熱得人全身是汗。

陳篤才只覺得自家後背都要被漚得生出痱子來,腋窩、頭上更是溼漉漉的,有些說不上來的麻癢,彷彿有什麼活的東西在哪一處跳來跳去的,是汗在皮肉上醃漬久了,與那腌臢的褥子黏在一處,生了蝨子。

被關在監室之中近月,他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估計時辰,縱然此處沒有太陽,更看不到影子,他心中依舊隱約有些概念,便在心中默唸着數,果然,還未數到一百,外頭便傳來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十分熟悉。

陳篤才坐起身來,認認真真的地整了整儀表。

——士人不可無禮。

他早不是從前的灌園子,哪怕此時身爲階下囚,他依舊要對得起自己士人的身份。

監室的門被打開,一名獄卒走了進來,也不往裡頭多走幾步,只站在門口處叫了他一聲,又道:“官人傳你出去。”

語氣冷冰冰的。

數一數二十多天的牢獄生活,幾乎日日都要被審訊,陳篤才早已習慣,然則他心中並不發憷,只站起身來,抖了抖袍子,跟在那獄卒後頭走了出去。

——已經扛了接近一個月,算算時日,再拖一陣子,外頭也應當有動靜了。

雖然一直被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壓根沒有辦法知道外頭的情況,每日除卻審訊,甚至沒有人同他說話,可陳篤才腦子依舊清醒得很。

眼見就要走到往日審訊的地方,他放慢了腳步,正要站定,等那獄卒推門,然則對方卻並沒有停下來,反而繼續往前走,邊走還不忘邊回頭看了陳篤才一眼。

兩人走進了不遠處的另一間房。

木門推開,映入眼簾的不是從前簡單的只有一張桌子,三四張椅子的佈置,卻是非常熟悉的擺設。

桌案、椅子、書架、櫃子、木箱——分明是京城裡頭尋常公廳的樣子。

陳篤纔在京城部司裡頭任過官,任官時間並不短暫,他被關在監室之中近月,面上沒有什麼異常表現,其實心中已經十分焦躁,此時一見這佈置,就莫名的生出了一種熟悉的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

他擡起頭,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桌案後頭坐着的人。

——這大半個月,幾乎都是固定的四個人輪番審訊,雙方都十分熟悉對方的套路,看一看今日輪到的是誰,他也好心中有個底。

然而出乎意料的,桌案後頭坐着的不是原來四人當中的任何一個,甚至也不是提刑司中的其餘官員,卻是一個熟人。

陳篤才大驚之下,竟是忘了當要怎麼稱呼,脫口便道:“顧延章!”

聲音裡頭且驚且怕。

他那三個字才說得出口,立時便醒悟過來,連忙想着要往回找補。

顧延章坐在桌案後頭,只當做沒有聽見,指着對面的椅子對陳篤才道:“陳官人,請入座罷。”

桌子上只擺着一個不大的茶壺,另有三個茶盞。

顧延章先看了看陳篤才的面容,見他面色蒼白,一張臉還有些腫,眼睛下頭帶着青黑,裡頭血絲清晰可見,滿臉皆是倦意,便知道此人應當很長時間沒有睡好覺了。

他對着一旁的人道:“給陳官人打盆水來。”

陳篤才這才把注意力轉了過去,留意到坐在顧延章身旁的乃是一個年輕的官員,看着也有些眼熟,好似是這一回一併到雍丘縣巡察的。

那官員動作很快,不多時,便打了一盆水進來,正要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卻聽顧延章又道:“送去隔間罷。”

說着復又轉頭對陳篤才道:“陳官人去擦把臉罷。”

陳篤才本要拒絕,可想到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能好好洗漱,實在難以容忍,一時竟是站起身來,情不自禁地便往隔間走去。

——他早不是少時那一個貧寒窮困的農家子,有些苦,已經吃不動了。

陳篤才進得隔間,才把手放進了那一盆水中,擰了擰裡頭的帕子,立時就打了個哆嗦。

——是冰水!

盆中的冰塊還未全化,又冰又涼,陳篤才就着那冰水洗了一把臉,見屋中沒有旁人,順便把身上也擦了一回,等到擰乾帕子,將全身擦乾,整個人幾乎舒服得要嘆氣。

——這纔是人過的日子啊!

汗水同泥垢很快講盆中水弄得混沌,陳篤才忍着髒,手中捏着帕子,坐在一張靠椅上,本是準備要重新擦一擦胳膊,然則不知怎的回事,坐着坐着,上下眼皮直打架,幾乎要睡得過去。

將睡將醒之間,外頭的門忽然被敲了幾下,有人叫道:“陳官人!”

——是方纔那名官員。

陳篤才這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還在提刑司中,乃是階下之囚。

他心中莫名複雜起來,連忙起身去把門開了,復又走得出去。

等到坐回桌案前頭,桌上早已擺了一個杯盞。

顧延章就坐在他正對面,道:“陳官人喝茶罷。”

陳篤才麻木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涼絲絲的,久違的味道,當是豆蔻熟水。

——這是當日顧延章初到雍丘縣,他拿出來招待對方的,當時只是順口提了一句,說他自己常吃豆蔻熟水,據說此物能養身。

陳篤才腦子裡頭木木的。

才進來不到一刻鐘,他就彷彿陷入了一大團棉花一般,一拳頭出去,半點沒有使力的地方。

他腦子裡一直在提醒着自己,絕不能放鬆警惕,此回對方定然是有備而來,不曉得會被怎的審訊,若是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今後便半點沒了退路。

然則在這提刑司的監室裡頭關了近月,又得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更是完全不能確定到底會不會有人來解救自己,陳篤才整個人的精神早已緊繃到了極限。

此時這簡單的一個房舍佈置,一盆洗臉的涼水,一杯豆蔻熟水,莫名其妙的,竟是叫陳篤才整個人都使不上勁來。

他來時腦子裡本來清醒得不得了,可此時此刻,已是有些發睏。

顧延章等他喝了茶,方纔開口道:“陳官人,提刑司中前幾位已經同你說了大半個月,因你樣樣都不知曉,想來當真是不知道,是以此回我也不是來問話的,我昨日纔回京,路上路過中牟、祥符二縣,正巧遇得幾個人,偏還是陳官人的舊識——他們同我說了一些話,十分稀奇,我只把那幾樁的事情同你說一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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