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柱向王老夫妻承認是他的錯,可到底是什麼錯怎麼錯卻是半句不說。
陰十七不由想起香料鋪幫工婦人盧環珠,及陳敏痛恨極了盧環珠時說的話:
“王老認識古爲街的陳敏家麼?”
古爲街就在孔半街隔壁,王老再不關心外面的事,也多少了解點,他點頭道:
“你是想說陳敏的妻子盧環珠與那可憐女娃兒的謠言?”
“王老覺得是謠言?”葉子落問。
“不是謠言,難道還能是真的不成?”王老道,“我自已的兒子我自已知道,二柱是絕不可能做出那等不要臉的事情來的!”陰陰十七道:“可王二柱與肖丫頭大吵,肖丫頭想要退親,王二柱又承認是他的錯,難道王老就真的從未相信過有盧環珠與她女兒的種種謠言?”
曾品正接下道:“何況陳敏還是盧環珠的夫君,倘若牆不透風,那陳敏何至於給自已戴頂綠帽,沒有兒子,有女兒也是好的,終歸是自已的親生子,可陳敏的態度跟他說出來的話一樣,對盧環珠的女兒可謂一口一個雜種!”
對於父母對兒女不好的事情,曾品正尤爲敏感。
他幾乎已經認定了王二柱與盧環珠一定有貓膩!
王老看着曾品正:“你真是年僅十一的少年?怎麼我老頭子覺得你至少得弱冠以上?”
陰十七放下手中只咬了一小半的烙餅,看了眼面對王老的疑問而撇開臉不想回答的曾品正,她代爲解答道:
“品正年紀雖小,但經歷過的事情卻不少,也不小。”
沒有多話,只這麼一句,王老卻聽出了陰十七語氣中的沉甸甸,他搖了搖頭:
“不管你們怎麼說怎麼看,我都不會相信!我家二柱是個老實人,盧環珠當年早嫁作人婦,如今除了陳敏時不時往她身上潑髒水,有誰會說一句她的不好?這點禮儀廉恥,我相信盧環珠還是有的,我家二柱也絕非那種會與人私通苟且的狗崽子!”
王老說到最後一句,十分憤慨,幾乎是噴着唾沫星子地斬釘截鐵。
陰十七沒有就這事再問,王老並不知實情,再問也是白問。
且陳敏說的事到底是真是假,還真不好說。
夫妻間的事情那是家事,清官都難斷家事了,未見到盧環珠問得一二之前,她更斷不了。
“肖丫頭跑出棺材鋪之後,便再沒有來過王老家了麼?”陰十七問,“是不是肖丫頭就此失了蹤影?”
王老點頭說是。
隔日王二柱以爲肖丫頭經過一夜應當是消下些氣了,一大早無需王老夫妻勸說什麼男兒應當讓些着媳婦兒的話,王二柱連早膳都沒吃便一口氣跑到肖丫頭家。
然卻撲了個空。
“這樣說來,肖丫頭在與王二柱吵嘴的隔日便失蹤了?”葉子落道。
“不,也有可能是在肖丫頭與王二柱吵嘴的當日夜裡就失蹤了。”陰十七糾正道。
葉子落想了想點頭:“沒錯,自肖丫頭跑出棺材鋪,到隔日一早王二柱去找肖丫頭,這一段時間很長,經過了一夜,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王二柱沒找到肖丫頭,便去了隔壁肖大官家問。
那會肖大官仗着年輕力強,又沒有固定的活計,便時常到碼頭上去做苦力扛重活,累是累了點,可勝在賺得的銅板多。
王二柱進肖大官家院門時,肖大官正捧着個大碗呼啦啦喝着稀稀的白粥。
一聽王二柱問起肖丫頭,肖大官也是愣了幾愣,說不知道。
後來,兩人都急了。
王二柱便將昨兒個跟肖丫頭吵嘴的事情一說,肖大官聽後就給了王二柱一拳。
王老道:“當年二柱回來,眼角都是烏青的,沒半晌便腫了個老大,唉!這都什麼事啊!”
陰十七斟酌着字句:“王老……是不是知道肖大官其實對肖丫頭……”
陰十七話還沒說完,王老便點了點頭:
“知道!這事還是二柱告訴的我與他母親!”
看來肖大官也心悅於肖丫頭這事,擱在七個至交好友中還真不是秘密。
“那江香流與江付瑤的事情,王老是不是也知道一二?”陰十七又問。
這回王老有點愣了:“什麼?隔壁江老闆?和剛證實被害的柴家大奶奶?”
見王老如此反應,陰十七明白了。
肖大官與肖丫頭的事情不是秘密,可江香流與江付瑤的事情約莫是甚少人知道的。
至少一些無關緊要的人,都沒能知道。
江付瑤當年嫁入清城大戶柴家,有那麼一段情感糾葛也確實於江付瑤的清譽不好。
所以當年的知情人,約莫不是受到江付瑤、江付林兄妹的囑託保密,就是自動自發爲了江付瑤好不容易嫁得心上人獲得幸福而選擇不說。
陰十七沒再說,葉子落與曾品正知道內情也俱安靜地吃着烙餅。
可王老到底活了大半輩子了,哪裡真會半點聯想都沒有?
明白陰十七不想就此事多言,王老也不再問。
人老了,好奇心也就淡了,何況他這個人本就不愛管閒事聽閒話,心裡再有聯想到什麼,他也沒興趣多問。
他只關心自已兒子的冤屈能不能伸,當年碎屍案能不能翻,其他的事情於他而言,都不重要,都只是過眼雲煙。
哪一日兩眼一閉,他腿一蹬走了,只要能還他家二柱一個清白,他便走得安心,九泉之下也笑了。
再問了一些關於王二柱生前的習慣與日常,王老沒有猶豫,也不問陰十七問這些做什麼,他二話不說地盡數倒了出來。
不止不問,甚至還越回憶越起勁,起說王二柱生前的事情,王老只覺得三日三夜也是說不完。
幸在陰十七帶着話,沒讓王老沒完沒了地偏開話題。
問完與聽完所有關於王二柱,及王老所知道的肖丫頭的所有事情,陰十七三人便起身告辭。
再三謝過王老的茶水與烙餅,臨走時王老多問了陰十七一句:
“陰小子,你是真的相信我家二柱是冤枉的麼?沒爲了查案線索而矇騙我這個老頭?”
陰十七就站在棺材鋪被打開的鋪門外,夜已近戌時末,銀輝在她身後灑了一地,她看着站在鋪門內認真問她的古稀老人,也很認真地回道:
“王老,我只相信,朗朗乾坤,公道自在人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沒有回是,也沒有回否,可陰十七的回答,王老滿意極了。
就在陰十七三人還未轉身離開,還站在鋪門外時,王老點着頭慢慢闔上鋪門。
當鋪門完全關上,完全將陰十七三人隔絕在鋪門之外,這個古稀老人再一次紅了眼眶,落了淚。
陰十七本想問問王老的當年事,看能不能聽到一些關於神秘人或與神秘人有關的線索來,可惜事與願違。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確定了肖丫頭當年確有退親之心,爲此還跟王二柱起了爭執。
王二柱則說是他的錯,可到底什麼錯,他卻沒說。
以王老再三強調王二柱是個老實不壞的人來看,陰十七想着,當年的王二柱應當真是做下了什麼對不起肖丫頭的事情。
按照現如今所得線索,最有可能的錯事便是與盧環珠有關。
見盧環珠探聽當年事,明日與肖大官、江香流、明呂三人談過之後,便得立刻行動了。
回到往來客棧的時候,臨進客棧大門之際,陰十七突然有了個想法,轉對葉子落與曾品正道:
“明日一早我便去明呂的餃子店,與他們三人談談,盧環珠那邊的查問也迫在眉睫,需雙管齊下,要不明早我們分頭行事,我去餃子店,你們倆走一趟陳敏家?”
葉子落與曾品正對看一眼,異口同聲反對:
“不行!”
兩人堅決兩人中必須得有一人跟在陰十七左右,時刻護着她。
陰十七還想再勸勸兩人,身後便傳來冷倉然的喊聲:
“陰公子!葉公子!曾小公子!你們終於回來了!我跟捕頭都等了你們小半個時辰了!”
原來衛海在柴府一瞭解完所有情況,並帶着人做了覈實,再讓人去搜集查問一些旁證,他便找了冷倉然,先問了關於找男死者身份及搜索兇手最有可能的嫌疑人的情況,之後,便帶着冷倉然直奔往來客棧來找陰十七三人。
但撲了個空。
衛海與冷倉然看着天色已晚,想着陰十七三人再在外頭哪裡查探線索,也總得回客棧歇息,所以也就沒四處去找人碰壁,索性跟店小二要了酒與下酒菜,一邊吃喝一邊等人。
三人剛在衛海與冷倉然那一桌酒菜坐了下來,葉子落便讓店小二重新上幾樣小菜,不要再上酒,改要了一壺上好的白芽茶:
“十七不會喝酒,品正年歲尚小,也不能喝,衛捕頭與冷捕快喝着便好,我們三人便不喝了。”
店小二上來清理一番桌面上的殘菜剩羹,幾樣香氣撲鼻的佳餚不消會便重新端了上來,還有一壺應葉子落要求的白芽銀針。
葉子落一副照顧着陰十七與曾品正的老大哥模樣,可謂是越做越嫺熟自然。
陰十七早習慣了,曾品正的適應能力也強,已毫無半點不慣的樣子。
衛海與冷倉然見狀,也讓店小二把酒撤了下去。
兩人本想着葉子落與陰十七應當會跟着喝着小酒的,沒想到兩人竟都沒這個意思,至於曾品正麼,正如葉子落所言,年歲尚小,兩人根本就沒將曾品正算進去。
重新坐定,兩人換成了五人圍桌。
就像是一個案情碰頭會,兩人與五人雙方就各自搜查探問到的線索說了一說。
說完,雙方都有點沉默了。
陰十七三人是在想着衛海與冷倉然說出來的有關柴府與男死者、兇手嫌疑的線索,衛海兩人則在消化着三人提及當年事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感糾葛。
“肖大官與肖丫頭?江香流與江付瑤?”冷倉然突然開口,滿面不可置信:“這兩對又是怎麼回事?”
衛海道:“沒兩對,不是兩對,肖丫頭跟王二柱纔是一對,江付瑤與柴銘也纔是一對!”
冷倉然忙改口:“是!沒兩對!可這……誒不是,這應該與案子無關吧?”
說這話時,冷倉然看過衛海,便直接將視線落在陰十七臉上。
陰十七道:“凡事都有可能,現在還不能一口斷定,有無關聯,待真相大白,也就知道了。”
這道理,冷倉然當然懂,可他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我是說陰公子不會真受了人皮碎屍案的影響,真覺得當年王二柱並非是碎屍案的兇手吧?”
陰十七沒作聲,只瞧了眼冷倉然,再瞧向衛海:
“衛捕頭覺得呢?”
事關衛濂,有些事有些話,由她來說,還不如聽聽衛濂是怎麼想的。
陰十七這麼一問,桌上所有人的視線便皆落在衛海身上。
“人皮碎屍案查到至今,條條都直指當年碎屍案的蹊蹺。”衛海也被這個問題困擾了許久,可他是衙門捕頭,穿上一身官服便首先是官差,後纔是衛濂的兒子,他嘆了口氣:“所以套一句陰公子的話來說,是對是錯,待真相大白,也就知道了。”
不偏不倚,不感情用事,沒有被世俗的圈定矇蔽了雙眼,衛海真不愧是衛濂的兒子。
對於衛濂,即便摻和着神秘人的疑惑,陰十七從始自終都覺得衛濂到最後也不會讓她失望。
此刻聽着衛海說着這麼一番話,她想着到最後,這衛海也該是一樣。
冷倉然沉默了下來。
在他心裡本就有了動搖的念頭,再聽衛海這麼個意思,他心裡動搖得更厲害了。
可又覺得衛濂待他那般好,便說是猶如親生子也不爲過,他這會卻質疑起衛濂當年的辦案能力,他終歸覺得有些愧疚。
話題再回到案子上,知道了衛海的真正想法,陰十七毫無顧忌道:
“我們來假設一番,倘若人皮碎屍案的兇手就是當年的兇手,那麼兇手當年爲什麼要讓王二柱做了替罪羔羊?又是爲什麼在時隔十三年後,兇手再次犯案,卻又三次拋屍,三次直指當年碎屍案相關的人事物?從而引起清城百姓對當年案子最後判定的質疑?兇手的目的會是什麼?這樣前後矛盾的行爲又做什麼解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