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巫蠱之禍

就這麼離開了我們, 霄兒十分傷心和不解,晚上跑來我的屋子,膩在我懷裡問道:“孃親, 什麼是和親啊?”

“和親?和親啊, 就是兩個人成親。”這麼說也沒錯。

“可是, 細君姐姐爲什麼要跑那麼遠啊, 東方叔叔說要到西域那邊去。要走好遠好遠的路, 還要過河,過草原,過沙漠, ……,孃親, 爲什麼要去那麼遠成親啊, 就在長安不行嗎?”

“可是可以, 可是你細君姐姐是公主了,就要嫁很遠的地方去。”

“可細君姐姐不是姐姐嗎?怎麼成了公主了?什麼是公主啊?”

“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兒。”

“那皇帝沒有女兒嗎?怎麼要搶別人的女兒?”

“因爲皇帝不想把自己的女兒家那麼遠, 去那麼遠的地方受苦,就搶了姐姐去當公主了。”

“孃親,皇帝好可惡哦!他捨不得自己的女兒去,別人就捨得?孃親,姐姐不去不行嗎?爲什麼一定要去啊, 霄兒捨不得姐姐。姐姐像仙女一樣, 好漂亮。”

“小色狼, 那麼小就知道愛美女了呀!”

“什麼是色狼啊?”

“就是被染的五顏六色的狼。”

“孃親, 狼好凶好可怕, 咱們去養條色狗好不好,小小的那種, 把它塗的花花綠綠的,一定很好玩。”

“霄兒,孃親把你塗得花花綠綠的好不好,用……用油漆。”

我這話一出,霄兒眼睛瞪得跟燈籠似的,想都不想,“不行,孃親,那東西塗身上,油膩膩的,霄兒不喜歡,霄兒有次碰到漆,都起疙瘩了,霄兒不要。”

“哦!霄兒不喜歡,霄兒不要?那霄兒怎麼知道那狗狗喜歡,狗狗要呢?要是狗狗塗了也起紅疙瘩怎麼辦?”

“是哦,孃親,那咱們還是別塗了,可是爲什麼狼喜歡呢?”

“因爲啊,狼的皮很厚,塗了也不會起疙瘩。它呀,要塗得漂漂亮亮去,向霄兒一樣,去找喜歡的美女狼。”

“可是,霄兒沒見過色狼啊。”

“那是因爲它們沒找着美女狼,還有啊,那種色狼,只有狼自己纔看得出來。狼的眼睛和我們人的是不一樣的。我們不能以己度人,己所不欲者,勿施於人,知道嗎?”

“恩,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可是孃親,細君姐姐也不喜歡和親吧,那幹嘛還要施予她呢?”

天!饒了我吧,我以爲繞開了,怎麼又饒回來了呢?“這個,霄兒啊,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孃親,怎麼又是長大。不說算了,霄兒也困了,孃親休息吧。啵,晚安!”

“恩,你慢點兒跑,跌倒了又要疼幾天。”

“知道了,孃親。”聽這聲音,已然是跑遠了。

唉!你長大了,我可是老了哦,好不容易哄走你,得睡美容覺了。

細君出嫁哪天我和文君、微臣帶着幾個娃娃早早的坐了馬車繞到西邊章城門處,靜候着她的到來。

這是難得一見的盛事,比之衛長出嫁,過之甚多,兩邊百姓漸積漸多,羽林軍幾乎全部出動,維護今日的秩序和安全。而他們,讓這和親的盛典更顯莊嚴和肅穆。

大紅的地毯,從未央宮裡直鋪至十里外,樹上也纏繞上了紅綢。不少百姓爲了慶賀這喜慶的日子也穿上了過年才穿的衣裳,而不少是大紅的顏色。人雖然多,雖然擁擠,然而卻並不喧譁,他們是想在外邦人面前,顯示一下大漢朝生爲上國的氣度吧。

而整個章城門外,已然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

時間一刻一刻的過去,靜候的人們漸顯疲倦和不耐,忽然,前邊的人一波一波的跪下去。還好,還好我們都在車裡面,不然這膝蓋可真得受罪了,我邊想着,聲徹雲霄的話語就強制的灌入耳簾,我趕緊把霄兒的耳朵堵上,文君慶幸着沒帶小娃娃來,而微臣手忙腳亂,文君趕緊過去幫忙。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年千歲千歲千千歲,細君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不是吧,又是這個?他們活的了那麼久嗎?細君啊,你快成妖怪了。

霄兒示意沒事的把我的手拿開,問道:“孃親,他們幹嘛那麼叫啊?”

“呃……,因爲他們想當妖怪。”

“不是吧,怎麼有那麼奇怪的人?細君姐姐和表小舅舅也這樣?不過,細君姐姐還好吧,她是仙女耶!”

“好了,再看看你的仙女姐姐吧,你以後想看可就看不着了。”

離得頗遠,這年代又沒麥克風,劉徹和衛子夫在叮囑什麼,細君回答了什麼,使臣們幹嘛,都不知道。不過細君入鄉隨俗,早已換上了一身烏孫的嫁娶服飾:一身大紅的襖子直抵腳邊,上身穿上對襟衣衫,邊上是潔白的毛,腰間用同質的紅色帶子束着。頭髮被打成一條條小辮子,散落在四周,耳朵墜上藍寶石的墜子。頭頂戴了尖尖的紅色帽子,帽編繡了流雲的圖案,邊沿下綴有一圈小小的藍寶石流蘇眉心處的那一條的下端,最了個大大的,而流蘇的長短由眉心處向兩端遞減。帽邊的上編飾以一圈間雜的綠松石和紅寶石,再上面繡着特殊的圖案,直至冒頂。這整個帽子可真是價值連城,和漢族姑娘出嫁的鳳冠有得一拼呢!

不知道那麼對石頭堆上頭……重不重。

“孃親,姐姐穿成這樣也很漂亮,不過,姐姐爲什麼要穿成這樣?”

“因爲烏孫的衣服和咱不一樣,你姐姐是要嫁到烏孫去的,這叫入鄉隨俗。”

“李師傅怎麼沒穿?”

李翔還是一例的黑衣,他怎麼不配合一下氛圍呢?“你李師傅啊,裝酷!”

“孃親是嫉妒吧,孃親怎麼穿都不會酷的。”

“霄兒翅膀長硬了是不是?恩……”

“沒,沒,孃親是漂亮,漂亮。”

“老早的出來,崔崔都困了吧。好了,熱鬧也看了,我們回去吧。”崔崔那小眼睛一搭一搭的,都快偎他娘懷裡睡着了。

“恩,姐姐,我們走吧。反正都說不上話。”文君又看了看,放下了簾子。

人們情緒高昂,沒人注意到這麼一個不起眼的馬車離開。只是,那細君公主的侍衛一直注目着它遠去。

“夫人,前面路上躺着個娃娃,似乎受傷了。”小安子報到。

“你們留車上吧,我去看看就好。”

這小人兒穿着破破爛爛的,似乎是個乞丐,只是,他只怕不是受傷,是餓暈了。

“小安子,去取寫雲片糕和一些果汁來”

我灌了他好多水他才悠悠轉醒。忽然他眼神瞬間變得凜冽,這不是屬於一個小孩子的眼神。莫非……他是侏儒?不對勁,正想脫身離開,他忽然按住我,從手裡放出一個蟲子樣的東西,它似乎有意識一樣,奔向我,倏的鑽進我的皮膚就不見了。

腦袋裡一直一個意識——蠱,沒想到它真的存在。

意識漸漸消失,身子也軟了下去,最後感覺墜入一片黑暗之中,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一覺怎麼睡得這麼累呢?骨頭疼、肚子疼,呃……,是好餓……

睜開眼睛看到個鬍子邋遢的……野人,嚇了一跳,可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啊

“文浩,你又去煮飯了?不對,煮飯也長不長鬍子呀。”肚子咕咚的叫着,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餓了。喂,疼……”他見我睡醒了,一把把我抱入懷裡。不知道爲什麼,好想特別……特別激動,好像我重生了一樣。

“夫人,我這就去準備。”從文浩懷裡鑽出來一看,耶,頤華也在啊,再一看,乖乖!我屋裡怎麼塞下了這麼多人?“你們不會是有啥特殊癖好吧,怎麼都呆我屋裡看我睡覺?有點隱私權好不好……”

文君無奈的說着:“哥,我看你還是別要這女人了,你看,咱們爲她擔心得跟什麼似的,她倒好,睡飽了就說我們有特殊癖好。姐姐,你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哪有發生什麼?別抱那麼緊,真的疼。”腦袋還混亂着,現在就想吃飯。“馨兒忘記發生什麼了?”

“孃親,你都睡三天了。”霄兒很無語的看着牀上懵懵懂懂的孃親。

“是啊,這三天連餵你東西都吃不進去,就餵你了些水喝?”文君眼神壞壞的看着我和文浩。湊我耳邊說着少兒不宜的話,“姐姐,可是我哥用嘴巴哺水給你喝的喲!”

這女人真的學壞了,伸手去打她,發現根本使不上勁兒。算了,吃了飯再來收拾她。

“馨兒,你忘記三天前發生什麼了?”文浩疑惑的看着我。

“三天前?”

“孃親,你還那麼年輕怎麼記性就不好了?我、文君姑姑、微臣姑姑,還有兩個小弟弟一起去送細君姐姐呀!”霄兒幫我回憶着。

“對哦,那個小孩,不對侏儒給我放了蠱。”我趕緊看向手上蠱蟲鑽進去的地方,什麼痕跡都沒有。可想到那黑黑小小的蟲子,就在自己的身體裡面,渾身一陣惡寒……

“那個侏儒呢?抓到了沒?審問出是誰做的了嗎?”其實也不報什麼希望,不過還是想問問。

“沒,他知道自己跑不掉,自盡了。”文浩溫聲說到,可是,眼裡全是肅殺之氣。

“好了,別那麼兇,小娃娃還在這兒呢!當心教壞小孩。”握着他的手,讓他放鬆。“至於這事兒,我想有人會知道的。”又是劉徹的風流事吧。我就不明白了,我這都是前妻了,怎麼還那麼着罪呢!

“耶,表小舅舅,你來了呀。孃親,這幾天表小舅舅可都有來看你哦。”霄兒幫來人解釋到。

我示意文浩放開,可這人不當回事兒。“我謝,我沒事兒。你們也都回去休息吧。”

“夫人,你的早飯來了,煮的瘦肉粥,還給你弄了一小碟泡菜。”頤華沒在意屋裡的氛圍,直接把飯端到我牀邊。

文浩接了頤華遞過來的小碗,舀了一勺餵我,算了,吃吧,反正都沒力氣。“嘔……”一股怪味,完全吃不進去。心裡的不詳之感加劇,厭食症?可厭食症也不會讓食物變味吧。蠱嗎?哪個該死的女人,想餓死我不成?

我也沒心情在乎什麼家教、禮節了,對着劉徹吼道:“你走,回去管好你的女人。讓她好好看着我餓不餓得死!”

“陳……翁主,你怎麼能……”楊得意爲他主子抱屈。

“我怎麼吼他是嗎?可是,不就是因爲他我才一次次出生入死嗎?下毒、暗殺,這次還放蠱,下次又是什麼?你沒本事管好自己的女人,娶那麼多幹嘛?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表小舅舅,你走吧,這裡不歡迎你。回去管好那些表嫂們,不然霄兒也饒不了她們。”天呀,這……這都還沒滿十歲,我眼裡只是一個小破孩的娃娃,怎麼……怎麼……也變得嗜殺了?我心臟快承受不住了。雖然……雖然讓他練了快七年的武,也不至於引出他的邪惡因子吧?

劉徹全然黑了臉,他很想反駁,很想說不是他。可是,他也知道,都是因爲他。看着那男人不管不顧的把他當寶貝一樣的抱在懷裡,彷彿世上只有她是最珍貴的。他卻做不到,他放不下他的江山,放不下他的美人,放不下他到手的一切。現在放手,只會讓敵人踩死。他只能時時刻刻的警惕着,佔有、享受他到手的一切,絕不能只爲一個陳阿嬌而活。但是,這個男人卻可以。在這一點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敗了。這個女人要的只是一個男人,一個全心全意對她的男人,而他是怎麼都做不到的。可這個男人卻可以,他會給阿嬌幸福吧。

兒子,自己和阿嬌的兒子,自己不想承認的兒子,當自己是舅舅的兒子,言語上消遣自己的兒子,和自己決然相對的兒子……

這個兒子他就見過兩三面,沒教,沒養,沒照顧。什麼時候牙牙學語,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蹣跚行步,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叫的爹爹孃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高興,什麼時候煩躁,什麼時候調皮搗蛋……,他通通不知道。他,似乎只知道自己有那麼個兒子。

看着自己放手了的兒子,爲了孃親和自己決然相對,忽然發現,自己真得忽略了很多。

在這個兒子眼裡,他,似乎真得只是舅舅。而現在想來,他似乎連舅舅都沒做好。

他……,都給了他們母子什麼呢?似乎什麼也沒有,出了無盡的暗殺,和止不住的流言。

現在還讓人放了莫名的蠱,又是哪個女人放的吧,害怕阿嬌,害怕霄兒成爲對手嗎?不過,有能力做到這樣的,也只能是那椒淑房裡人吧。他曾經以爲溫柔可人的小女人。

看看,他都給自己找了些什麼女人?不過,現在還不是收拾她們的時候,總有一天,他會讓她們陪着自己離開自己世界的。

劉徹深深地看着阿嬌和霄兒,他的女人和兒子,彷彿要永志於心,最後絕然的轉了過去。

耳邊傳來一句話:“你們都走吧……”人就飄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