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別激動。”白希暮滿面堆笑的拉着白永春的手臂,扶着他在一旁坐下,道:“您最是心善的一個人了,兒子知道您是氣頭上這麼一說罷了,要是告狀,您也是去告那個周善,您也不會要去告張管事的。”
“誰說的!我就偏要告他!”白永春看着張老頭那個德行就憋氣,冷哼道:“如果不是他,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嗎!你沒看到你祖母和你母親那個嘴臉,都擎等着看我的笑話呢,這倆人這6樣瞧不起我,還不都是被這個老傢伙害的!”
白希暮無奈的道:“爹,您就算是去告張管事也沒用啊,只不過多拉上一家人倒黴罷了,張管事是咱們家世僕,對咱們忠心耿耿的,根本不可能是與外人勾結來坑害咱們家,這種話您可千萬別在說了。沒的將人嚇壞了如何是好,倒顯得咱們沒有風度。”
“我沒風度?”白永春冷笑,哼了一聲道:“你別覺得自己如今漸漸大了就能吆五喝六了,你老子還沒老的要進棺材呢,就聽你在這裡指責我?那些個蠢材瞎了眼,害的咱們家裡賠了這麼一大筆銀子,將來養牛養羊又養人,一路上還不知道多使多少錢呢,咱們難日子都在後頭呢!你舉業上有眉目嗎?你能給家裡賺錢嗎?你兩個妹妹還沒出閣呢,還有你,也沒成親,你們是不是都不打算成婚啊?!這麼多銀子你不在乎,你還來這裡裝好人!就你是菩薩心腸,別人都是鐵心石頭腸子是吧?”
白希暮被父親說的面紅耳赤,完全無力招架,的確,他到現在還吃用家裡的,他也不能說自己一定就能獨立,不再焦勇家裡的,將來一定帶着老婆孩子出去這一類的話也沒辦法說,因爲他畢竟是這個家裡如今唯一可以繼承家業的嫡子。
可是白永春的話,也太誅心了。
而且難道因爲家裡緊巴巴的,就能將痛苦都轉移到別人的身上嗎?這件事原本也不是張老頭的錯。
“父親,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這件事不論是否能捉拿到真兇,也不該讓外人看了咱們的笑話去。就算丟了銀子,也不該丟了咱們尋貴人家的風度去啊。”
“你給老子閉上嘴!”白永春氣急敗壞的點指着白希暮:“風度,氣度,你口中說的倒是輕鬆,你這麼有風度,怎麼沒見你給家裡帶來一份的好處?現在你倒是胳膊肘往外拐,一心都向着張老頭去了,你要不是我親生的,我都要懷懷疑你是不是攙和這什麼人合夥來算計你親爹!”
“爹……”白希暮被吼無可奈何。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白永春拂袖,怒瞪着張老頭。
張老頭的臉色已是慘白,眼淚也顧不上流了,當即雙膝落地,連連叩頭:“求東家饒命啊,東家,您知道我是絕不會聯絡外人背叛您的,您是知道的啊!我老張是什麼性情,東家最清楚不過,這一定聯絡外人欺騙主子的大帽子,可千萬不要扣給我啊!背主忘恩的事,我們一家子都沒有人做得出!”
額頭碰在地上,發出砰砰的響聲,老張頭的額頭很快就青紫了一片。一旁白希暮看的極爲不忍心。可是白永春就那麼站着無動於衷。
白希暮看不過去老張這般委屈,可是自己畢竟是侯府的人,將來還要仰仗白永春生活,他若是再與白永春衝突,將來的日子可怎麼過呢?更何況白永春這個性情,若是決定了的事,又豈能是說幾句話或者吵上一架能夠轉過彎的?
白希暮遲疑了。
而張管事依舊在不住的叩頭。
白永春哼了一聲,道:“滾吧,等着衙門的人抓你們去。”
張管事渾身一僵,額頭貼着地面,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白永春則是皺着眉頭再度破口大罵,高聲吩咐小廝預備車馬,他要立即去衙門告狀。要高那個叫周善的片子,還要高張老漢這個夥同騙子的同犯。
於是張老漢不出一個時辰就被拘走了。
可是順天府尹卻只告訴白永春會盡力調查,但是牛羊還要白永春自己想辦法。
這一下子可真真是將人愁壞了。這麼多的牛羊在京都城郊,又是大冬天裡還下着雪,又沒有個能裝得下這些牛羊的莊子,而且還要供應這些牛羊的吃喝。
白永春急的焦頭爛額,讓張氏暫且先拿出五百兩銀子支應着。
這一下子,除了定金收回來了, 在加上往裡頭使的銀子,他們是配的血本無歸。
沒有地方養殖,眼看着牛羊掉秤變瘦,就算賣給屠戶們每個屠戶每天殺的也是有限的數量,京都城的購買力到底也是有限的,更何況這麼多的牛羊,足以攪合的京都的牛羊肉價格越來越低。
到了第四天,牛羊就凍死了一半,賣出去的卻所剩無幾。活肉變成了死肉,價格更低了。
老太君起的哭了一場又一場,終究是病倒了。
白永春這裡努力的找下家,想將牛羊賤賣出去回一些本錢,可是因爲京都的牛羊肉市場已經被他鬧的飽和,根本就沒有人願意買。
他又要支撐着這些牛羊的吃喝,因爲活的牛羊價格可比死肉要高的多了。
家裡庫存的兩萬兩現銀子,很快就被白永春倒騰出來去想法子購置草料。養人養牲口。
可是,冬天裡的草料極貴!
到如今,手中還剩下兩千頭牛,三千多隻羊沒有處理掉,還要繼續養着,還要繼續往裡頭貼銀子。
老太君起的在家裡用柺杖戳地板,眼看着白永春弄着那麼一羣活物,要將長安街上的筆墨鋪子盤出去,收了銀子繼續養畜生。
她氣的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這根本就成了一個死局。
皇帝的隊伍回到京都城外的時候,就連冰雪覆蓋的大地上都瀰漫着一股子濃到化不開的牛糞味和腥羶味,地上隨處可見牛糞和羊糞蛋,看着不想是京城,倒像是回到了郊區養牲口的大莊園。
皇帝皺着眉,吩咐人去打探。不多時,蘇名博就飛快的回來,強忍着笑將事情一一與皇帝回了。
皇帝聞言,又好奇又好笑,低聲罵了一句:“朕還沒見過這麼蠢的蠢材,怎麼這人偏生就是白子衿的爹呢。”
蘇名博嘆息道:“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現在瞧着白大人逐出家門,且看白大人的行事和聰慧,也着實不與安陸侯一路的,看來他們父子之間的性情,也真真是不搭邊兒。”
皇帝聞言也點了點頭。
一行人進了城後,皇帝特地允准大臣們不必立即入宮,可以各自散去歸家,明日大朝會上在議朝政。
白希雲和齊妙、就和管鈞焱、玉蓮幾個一同回了南郊的田莊。
誰知道還沒等靠近呢,路就已經被堵住了,馬車也被迫聽了下來。
白希雲問道:“外頭怎麼了?”
管鈞焱坐在車轅,嗤笑了一聲:“二哥,你們家外頭都已經被牲口占領了。”
白希雲聞言一愣,詫異的撩起暖簾的一角往外頭看去。冷氣撲面而來,在車門前形成了一圈兒白霧,齊妙原本昏昏欲睡的,這會子也清醒了一些,和白希雲一同往外看。
這一看,二人都被驚呆了。
“誰家方牛羊,還跑到咱們這裡來?”齊妙看了看左右的農戶田莊,只覺得十分有趣:“即便是誰家的牛羊跑出來,也不至於都在咱們門口站着啊。”
白希雲呆了呆,隨即噗嗤一聲笑,彷彿一點都不生氣,倒是覺得有趣似的:“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妙兒,咱們先下車步行回去吧,到了家我在跟你說,要等着馬車突破重圍,還得一些時候呢。”
齊妙笑着點頭,就下了車。
玉蓮和管鈞焱急忙攔着。
玉蓮道:“夫人有身孕,萬一被牛羊衝撞了怕是不好。不如奴婢先回去多找一些人來,將這些牲口清一清,都趕開了纔好走。”
白希雲扶額,道:“我只想着有趣,卻忘了這個。”想了想道:“就這麼辦,你先吩咐下去,另外將莊子裡的大管事也給我叫來。”
“是。”玉蓮快步奔了進去。
管鈞焱就皺着眉道:“也不知道這些牛羊在這裡多久了。大冬天裡的,這空氣裡頭到處都是牲口棚子味兒。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
白希雲便道:“他們自然是不打算讓咱們好過的。”
齊妙聽他話裡有話,就問:“阿昭,你知道這是誰家的牛羊?”
白希雲頷首,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旁人,這才低聲道:“是白家的,你還記得駱大哥出門去之前,我與他商量了許久的事嗎。”
齊妙頷首,隨即恍然。
“你們還真那麼做了。就是上次那件事……天啊,難怪會有這麼多的牛羊,那麼白家也根本沒有可以容納那麼多牛羊的地兒啊,而且大冬天裡,這些牛羊弄不好不是凍死就是餓死。”齊妙沒有再往下說,因爲她已經被白希雲的智謀折服了。
若不是前些日讓駱詠去,這些牛羊就趕不上冬日進京。若不是選擇牛羊生意,白家就不會造成接二連三的消耗。光是這些人吃馬嚼,就能讓白家傾家蕩產——因爲他們都瞭解白永春和老太君的性格,他們是不會甘心立馬轉手的,他們覺得那是賠本,會抱着僥倖心理去養一陣兒再找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