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縣主。”鍾鞍在順天府做推官,今年已經是第四年,比起地方上,在京中確實機會要多一些,可是相應的風險也大,“要是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您儘管吩咐。”
比如現在,一個是靜安縣主,背靠鎮國將軍趙勳,母親是朝陽郡主,她雖姓顧可和姓趙也沒有多大的差別。
最重要的,她還是名醫,在京城內無人不敬。
這世道,什麼人都可以得罪,唯獨這大夫,即便沒有雄厚的背景,尋常人不敢得罪的,誰活一世還沒個頭疼腦熱的,得罪了他們不是和自己身體過不去嗎。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要求着靜安縣主了。
可是趙政也不是普通人,聖上的侄兒,榮王府世子爺,莫說在朝中千絲萬縷盤根錯節,就說他最近和太子爺的關係,那也不是輕易能惹。
“勞煩您將牢裡的人看緊了,除了大理寺,誰來都不準讓人提走。若難做,你就將責任推給我。”她說着,撫了撫衣袍凝眉道,“有勞鍾大人,告辭了!”
鍾鞍點點頭,親自送顧若離出門,等她一走,他就提着官袍去找順天府尹李順義:“……大人,如今這事兒恐怕麻煩了,您看怎麼是好。”
“急什麼。”李順義問道,“是抄紙巷瘋馬襲擊靜安縣主的事情嗎。”
鍾鞍點着頭,道:“是!您看這事兒怎麼弄,下官原以爲不過是件普通的意外,如今看來,這背後隱藏着極大的禍事啊,要是處理不好……”他想想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趙政和趙勳兄弟二人不和那是公開的秘密啊。
“慌什麼。”李順義道,“靜安縣主爲人和她母親不同,她既說了不會連累你,那就一定不會殃及我等池魚。你靜觀其變就是。”
鍾鞍想想也對,顧若離辦事比較有章法,不像方朝陽,惹毛了管你天王老子,捅了天也是不怕的。
“那成。”鍾鞍道,“下官這就吩咐下去,嚴加看守牢房。”
切不能出什麼意外。
李順義微微點了點頭,起身看着牆上掛着的疆域圖,手指點了點河套,含笑道:“有趙將軍在,捅了天也有人補漏,怕什麼!”
顧若離去找吳孝之。
“縣主,你這臉色怎麼了?又出事了?”吳孝之着急啊,他前段時間太不放在心上了,沒想道趙政那麼不省心,居然弄出這種事情來,他現在想抓緊點時間,可是事情辦起來要時間,他還真要等時間。
“順天府找抓到了兩個人。”顧若離看着吳孝之,“先生是不是早就知道瘋馬的事是趙正卿做的,也知道他的目的是不是?”
吳孝之搖着扇子,尷尬的道:“你這是誇讚老夫呢,老夫可沒有這麼神。”
“等七爺回來我就告訴七爺。”她盯着吳孝之,“就說先生辦事不利,下一次再有行軍之事,應該帶着先生一同。您是軍師,就該做軍師的事纔對。”
嘿!吳孝之覺得顧若離真的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大概是長大了的緣故,人變的開朗也圓滑了一些,還會擠兌人:“小丫頭,你這是恩將仇報啊,當初可是老夫我點醒了七爺……”他沒說完,顧若離打斷他的話,“先生只管告訴我,你有沒有別的打算就行了。”
吳孝之呵呵一笑,道:“有!前頭搶砸隆泰行的事是七爺連走前安排好的。本來緊跟着還有一樁,只是……”只是趙政手下的人辦事不利,拖他時間了。
真是一羣廢物,讓他等了這麼久都沒法對他們下手了。
太無趣了。
“只是什麼。”顧若離問道,吳孝之就笑着道,“再……再等個三五天估摸着就有消息了。”
顧若離微微頷首,起身道:“那我就做個馬前卒吧。”她說着和吳孝之抱了抱拳,“不過可能還有事要請先生幫忙,至於什麼事我還不確定,晚點我再來找你。”
“行,行!咦,不對啊!”吳孝之追着她出門,“你做什麼馬前卒啊,可不能亂來傷了自己啊。”
顧若離道:“我心裡這口氣咽不下去,要出口氣,先生不用擔心,我不會亂來的!”話落,人已經走遠了。
吳孝之嘆了口氣,搖着扇子撇了撇嘴:“還不是嫌老夫辦事不利。”真是和趙遠山越來越像了。
顧若離讓人遞了名帖入宮給金福順,說要求見樊氏。
她在宮外等了小半個時辰,金福順親自帶着轎子過來,遠遠的就喊道:“縣主,您今兒怎麼求進宮了,可是有什麼事?”
“金公公。”顧若離和他抱了抱拳,低聲問道,“皇后娘娘可得閒?”
金福順聽着一笑,挑着眉頭回道:“正惦記着您呢,說前幾日瘋馬的事也不知道傷着您沒有。帶了那麼多傷病員回去,肯定忙壞了。還請聖上給您嘉獎,說您是爲聖上分憂。”
“這事定然是您提起來的吧?”顧若離輕笑道,“得虧你沒事就提個醒,要不然皇后娘娘事忙,怎麼會惦記我呢。”
金福順就和黃門打了招呼,拉着顧若離邊走邊道:“你可是白誇雜家了,皇后娘娘是真的惦記您。”
“謝謝!”顧若離失笑,金福順又道,“最近我每日晚上都逼着我師父在宮裡散步,你給的方他也一直換着吃,我一邊看着,不說別的,以前他走點路就喘氣,現在就是繞着宮裡走上一圈,也絲毫不變色。”
“眼睛也是,都快及得上習武之人了。”金福順很高興蘇召的身體能好,他有今天的一切都是因爲蘇召,師徒兩人如今都在聖上跟前當差,這樣的局面他希望永遠都不要打破。
“那可要堅持。”顧若離笑着道,“將蘇公公的功效也叫聖上看看,最好能勸着聖上沒事也多走走動一動。”
金福順點頭應是,笑着道:“近日正勸着呢。”
兩個人一邊說着,一邊往鳳梧宮去,金福順道:“趙將軍已經和額森交手了,這事兒你知道吧。”
“不知道。”顧若離搖頭,“兩軍匯合了嗎。”
金福順搖了搖頭,回道:“一左一右夾擊呢,趙將軍的虎賁營先遇到額森的人!”又道,“按這速度,指不定年底趙將軍就能回來了。”
顧若離也希望如此。
拐了個彎,鳳梧宮近在眼前,顧若離就沉了臉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金福順看着一愣頓時明瞭,垂着頭走在前頭,兩人也不再說話。
“皇后娘娘。”金福順先進了鳳梧宮,“靜安縣主在殿外求見。”
樊氏請顧若離進來。
她進門朝樊氏行了禮:“靜安叩見皇后娘娘!”樊氏坐在羅漢牀上,見着她放了茶盅笑眯眯的招招手,“這段時間累了吧,快別蹲啊跪的了,到這裡來,讓本宮看看。”
顧若離走了過去,樊氏攜了她的手打量着,凝眉道:“還真是瘦了不少,你這點肉可不能再瘦了。”又道,“同安堂你該多找幾位大夫,平日不是疑難雜症的,你就讓別的大夫去做,自己得閒就歇一歇。”
顧若離在樊氏身側坐下來,應是道:“我現在是這樣的,什麼病都是我做,他們也沒有進步。如今碰見疑難雜症我們都是一起討論的。”
就連張丙中的醫術也有進步。
“那就好。”樊氏摸摸她的臉,“你娘最近身體怎麼樣,好一些沒有。”
顧若離將方朝陽的情況和她說了一遍:“……人還是沒有多少精神,和以前沒法相比,但總歸是沒有性命之憂了,餘下的就是仔細調養着,早日恢復元氣。”
樊氏點了點頭,唏噓道:“這也是她的劫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話落,又笑道,“她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就是生了你這個女兒。”
顧若離淡淡點了點頭。
“一直聽我嘮叨。”樊氏問道,“你今兒來可是有事和本宮說?”
顧若離點了點頭,忽然起身在樊氏腳邊跪了下來,昂着頭道:“娘娘,靜安求您給評評理。”
“你快起來。”樊氏拉着她起來,問道,“出了什麼事,被人欺負了?”
顧若離點頭,回道:“前幾天抄紙巷瘋馬的事您聽說了嗎?”樊氏點頭,顧若離接着又道,“那幾匹馬是楊閣老家中的,可是楊閣老卻只是賠了一些錢,就沒有下文了。您是沒有瞧見,那些百姓多可憐,都是家裡的頂樑柱,這一傷家裡可不就短了財路,他們賠的銀子完全解決不了問題。”
樊氏一臉驚愕,因爲顧若離素來和楊文治的關係很好,還聽說當初楊文雍生病時也是顧若離治好的。
沒有想到,她現在會來告楊文雍。
“這瘋馬不是說沒查到瘋掉的原因嗎,雖是楊府的馬,可到底是不是楊府的責任,也不好定不是嗎。”樊氏第一個反應就是勸,“楊閣老的爲人你也知道的,若是他的責任,他不會不承擔。”
“那天還有人打算殺我。”顧若離凝着眉心有餘悸的將事情和樊氏描述了一遍,“……這事就不是意外了,而根本就是有人蓄謀啊。”
這事在順天府查,沒有移交大理寺,樊氏還真是不知道。只當顧若離差點被瘋馬傷了而已。
“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製造了騷亂,目的是想要殺你?”樊氏震驚不已,她想不到大家有點仇怨已經不是鬥嘴彈劾這點事了,居然還上升到人命。
顧若離點着頭回道:“是!所以我來找您,請您給評評理,這件事既然查不到元兇,那麼作爲馬主人的楊府,就要給我一個說法。”她又道,“而且您是知道的,我和顏大奶奶關係,她如今正被楊家收留,在家中治病呢。”
樊氏皺着眉,覺得她說的不是沒有可能:“這件事可大可小,又牽扯到朝臣,本宮不好插手。我陪你去找聖上,求聖上給你做主去。”說着又道,“不管怎麼樣,一定給你一個說法。”
顧若離點頭應是,扶着樊氏去了御書房。
聖上正和翁敘章還有楊文雍並着其他三位閣老在議事,金福順回稟了樊氏和顧若離求見,又將事情原委小聲和聖上提前說了一邊,聖上一愣看了眼楊文雍,回道:“讓他們進來吧。”
金福順應是而去。
“楊愛卿留下來,其他幾位愛卿都回去吧,事情明兒再議論。”聖上話落,衆人應是魚貫出了門,楊文雍以爲什麼事,便有坐在椅子上等聖上說話,等了一刻卻見到門外樊氏帶着顧若離進了門。
他起身行禮。
“靜安叩見聖上!”顧若離跪了下來,餘光掃了一眼楊文雍一副堵着氣的樣子。
楊文雍一愣,心裡頭一跳,立刻就想到了顧若離和崔婧文之間的過節……靜安縣主不會連着他們也恨上了吧。
他應該早去走動一下的。
還以爲憑着楊文治的關係,顧若離對楊府的態度還是理智的。
“靜安起來吧。”聖上問道,“聽說你要找朕評理啊,爲的什麼事?”
顧若離起身,又撇了一眼楊文雍,將方纔和樊氏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賠錢可不行,我還要楊閣老和那些在瘋馬的事情中,受傷的百姓親自道歉。作爲次輔,他要起到表率作用,爲民,爲百官做榜樣。”
楊文雍簡直莫名其妙,他沒有理解顧若離爲何對他突然發難。
難道真因爲崔婧文?還是這背後有他不知道的緣由。
他的臉色不由凝重了起來。
“這……這不必了吧。你也知道他是次輔,這點小事又沒出人命,他還賠錢了,就算了吧。”聖上想要息事寧人,“若是他們不滿意,就再每個人都添點銀子,成不成。”
“那楊家派人來殺我的事怎麼辦。”顧若離不依不饒,“誰來和我道歉。我這是沒死,要是死了這件事又怎麼算,我也太冤了。”
聖上一愣,他還真不知道這事這麼嚴重,臉色也不由沉了下來,朝楊文雍看去。
楊文雍終於急了:“縣主,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瘋馬確實是我們府裡的,但是我們至此也不知道那馬是怎麼失蹤的。至於派人殺你就更加不可能了,你於老夫有救命之恩,和我兄長又是忘年之交,這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沒有理由殺你啊。”
顧若離不是無的放矢的人,她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有她這麼說的理由。
楊文雍心裡也飛快的轉着。
若真的有人要殺顧若離,卻藉着他們府中的瘋馬事件動手……又或者,根本就是有人蓄意爲之,意在將這禍事轉嫁在楊府頭上?
若顧若離死了,那麼他們楊府脫不了干係,即便沒有,也肯定像現在這樣,和他們決裂。
顧若離不單只是縣主,她還是顧大夫,還是即將過門的鎮國將軍夫人。
若真的讓賊人得手,那這背後的利益……
“可是我差點死了。”顧若離回頭看着楊文雍,見老人家一副據理力爭委屈的樣子,她目光閃了閃側開來不看他,“楊閣老難道不該爲此事負責嗎。”
楊文雍還沒來得及說話,樊氏已經開口道:“聖上,順天府報上來的事情還未曾提到,若非靜安提起,我們還只當是偶發的事件。”她頓了頓,道,“臣妾覺得,此事要嚴加徹查,這在皇城根就敢對靜安縣主動手,在別處還不得反了天了。”
聖上負手下來,擰着眉來回走了幾趟,看着楊文雍:“楊愛卿,你確定此事不會是你府中什麼人做的,而你又被矇在鼓裡?”
“這……”楊文雍還真不敢打包票,他沉聲道,“請聖上給老臣半日時間回家徹查此事,若事情真由我府中的人做的,不管是誰老臣絕不會姑息,定會給縣主一個交代。若此事和我府中人沒有關係,那麼……此事老臣一力監督,徹查到底,保縣主安危。”
他這話說的無可挑剔,聖上微微點頭,道:“那你速去速回,朕等你消息。”
“是!”楊文雍抱拳應是,又看了一眼顧若離,轉身大步出了御書房。
顧若離垂着眼簾沒有說話,樊氏就攜了她的手道:“你也別生氣了,楊閣老爲人正直,他既說回去查就定然不會敷衍,你只管等消息。”又道,“這中午就留在宮裡用膳吧,稍後本宮陪你去拜見太后。”
“好!”顧若離含笑點頭,“那我就叨擾娘娘了。”
樊氏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和聖上道:“那臣妾帶靜安去坤寧宮!”
聖上頷首,心頭還在思索這件事。
“金福順。”聖上揹着手來回的走,“你去將太子找來!”
金福順應是而去,過了一會兒趙凌進了御書房,聖上問道:“顏釋文到哪裡了,合水那邊可有消息傳回來?”
“還不曾,他走了不過半個月。”趙凌回道,“不過慶陽知府黃章一直在合水查探,距離糧草被劫已有近月餘,想必過些日子不管好壞都有消息進京。”
聖上微微頷首,負手來回的走,又停下來看着趙凌,道:“你可知靜安在抄紙巷被人刺殺的事?”
“刺殺?”趙凌一怔,“不是瘋馬的事嗎,何以又牽扯出刺殺的事情來?”
聖上就將顧若離的話重複了一邊:“……按照靜安描述的當時的情形,朕聽着倒不是像刺殺,而分明是綁架。”他頓了頓,目光深邃的看着趙凌,“遠山那邊你速速送信去問問。”
在這個節骨眼上對方想要綁架顧若離,就不排除是衝着趙勳去的。
“那這件事和楊家……”趙凌狐疑的道,“難道是有人想要離間楊閣老和遠山的關係,還是說只針對楊家的?”
現在還不清楚,針對楊文雍還好說,可若是針對趙遠山,此事就不簡單了。
他不是在朝中,而是遠在關外的戰場上,性質可就完全不同。
說不定是額森派來的探子也未可知。
“兒臣這就去讓順天府將卷宗移交到大理寺。”趙凌雖未當政,可這種卻不難明白其中隱喻,“徹查此事!”
聖上微微頷首:“再等一等,楊閣老回去清查家裡,等他有了結論,你再和他一起去辦。”
趙凌頷首應是。
楊文雍回到府中,將家裡人都喊出來說了此事,衆人都莫名其妙,楊夫人聽着面色卻變了變,低聲道:“會不會是文姐兒?”
“她身邊不是有個丫頭,去將她帶來,你好好審審!”楊文雍有些不耐煩,這種事就算是自家嫡親的外孫女也不行,護不得,也護不了!
楊夫人將連翹喊過來,關了院門一頓審,連翹什麼都說了,卻唯獨不認瘋馬的事:“……老夫人,奴婢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出門,就算出門這樣大的事情奴婢也辦不到,您冤枉我們奶奶了。”
楊夫人打量了連翹一眼,低聲道:“你們最好什麼都沒有做,若不然,便就是文姐兒我們也保不了。”
“是,是!”連翹心頭髮顫,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楊文雍又重回了宮中,將事情稟報給了聖上,當天中午,就將瘋馬事情的卷宗移去了大理寺,並着鍾鞍抓到的那兩個人。
大理寺和順天府可不同,在京中辦事不但底氣足,手段也層出不窮。
“現在你放心了吧。”樊氏安慰顧若離,“要不了幾日,就能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你只管安安心心在家等消息。”
顧若離垂首應是。
“出門身邊多帶幾個人。”太后望着顧若離,道,“我記得你舅舅身邊有兩個人拳腳不錯,讓他給你用,你一個女孩子整日在外頭跑,很容易再遇到危險,帶着人也能保險一點。”
“不用。我身邊已經有兩個人了。”顧若離委婉的拒絕,“是七爺的屬下,拳腳也是難得一見的利落,那天出事是因爲他們制止馬車。而被調虎離山,可也是因爲他們很快發現不對返回來救了我,要不然我也不能坐在這裡和您說話了。”
“你這孩子也是三天一大事,兩天一小事。”太后無奈,“時間不早了,快回去吧,你娘在家裡定然要着急了。”
顧若離應是,辭了太后和樊氏出了皇宮。
趙政推開梅氏蹭的一下站起來出了暖閣,望着胡文貞問道:“你說什麼,移交大理寺查辦了?鬼鼠的兩個手下呢,解決了沒有?”
“一起移交大理寺了。”胡文貞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趙政,不等他說完,趙政擡腳就踹了過來,胡文貞沒有站穩,蹬蹬後退了幾步,人直接就從三階的臺階上摔在了地上,砰的一聲,驚的院子裡丫頭婆子紛紛朝這邊看來。
胡文貞年紀也不小了,人砸在地上,胸口岔了氣頓時白眼一翻就吐出一口血來,生死遊離的躺着地上。
趙政也愣了愣,他真是氣糊塗了,畢竟胡文貞不是下人,而是投靠他的幕僚,下一刻他就怒道:“都傻看着做什麼,胡先生摔倒了,還不快來扶一把,去請太醫來。”
嘩啦一聲,院子裡炸開了鍋,幾個婆子過來扶着胡文貞,有人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梅氏聽到動靜從暖閣出來,擰着眉站在門口。
“快扶到暖閣裡去。”趙政一副惋惜的樣子,“先生,你沒事吧,怎麼好好的會摔着了。”
胡文貞看了眼趙政,嘴角掛着血絲扯了扯嘴角,道:“給世子爺添麻煩了,年紀大了不中用了。”
“不會有事的。”趙政眼中露出滿意之色,隨着胡文貞進了暖閣,“一會兒太醫就來了。”
胡文貞微微頷首,人一副難受的要暈過去的樣子,卻強撐着一口氣,看着趙政。
過了一會兒,韓恭提着藥箱帶着藥童過來,趙政親自打了簾子:“韓太醫,你快過來看看,胡先生方纔摔倒了。”
韓恭頷首進去給胡文貞號脈。
胡文貞見太醫來了,笑了笑氣若游絲的道:“拜託先生了。”人就暈了過去。
“肺臟受傷了,恐怕有淤血。”韓恭收了手,又在胡文貞的胸口輕輕的摁了摁,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回頭看着趙政,道,“有一根肋骨折損了!”
趙政也沒有想到他一腳踹的這麼嚴重,滿臉驚訝的道:“那……那怎麼辦。”
“他身邊有沒有家人照顧,或是得力的婆子丫頭,若能懂點醫術就更好。”韓恭起身走到桌邊,提筆開始寫方子,趙政就回道,“還……還真是沒有。”
這話說的時候,他心裡頭一動。
“那就沒辦法了,老夫開藥先給他吃着,人不要輕易挪動,平躺養着。”他擰了擰眉頭,又看了一眼胡文貞,建議趙政,“實在不成,就送去哪家醫館請人照看。”
趙政點了點頭,道:“有勞韓太醫了。”
韓恭沒有多說什麼,帶着藥童走了,甫一出門他身邊的藥童就低聲道:“師父,這位病者不是摔的,我看他衣襟上還有個右腳的腳印。”
“是又如何。東家和幕僚,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我都干涉不了。”韓恭說着,一刻都不願多留,出了榮王府。
沒事看着趙政,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趙政有些不耐煩,將藥方丟給梅氏,“讓人去抓藥煎藥去。”話落,他就摔了簾子出了門。
梅氏追了兩步,笑着問道:“世子爺,你去哪裡?”
“閉嘴!”趙政眯了眯眼睛,面上皆是不耐煩,梅氏一愣就見趙政已經出門走遠了。
趙政去了外院,鬼鼠被喊了過來,他盯着對方一字一句問道:“你的兩個屬下全部招供了,你這個蠢貨!”
“小人也沒想到,他們太精明瞭,居然……”鬼鼠很懊惱,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辦的太醜了,羊肉沒吃着惹了一身腥,“世子爺,您快想想辦法,在大理寺裡將他們結果了。”
趙政冷笑了笑:“你以爲大理寺是你家的,你想結果誰就結果誰?”
鬼鼠沒話說。
“你去將罪認了。”趙政盯着他,“你要多少錢開口,我會滿足你。”
鬼鼠心頭一涼,瞪大了眼睛看着對方,結結巴巴的道:“……小人去認罪?可是……可是小人沒有理由劫持縣主啊。”
“沒有理由你不會現成想一個。什麼理由都可以。”趙政滿面陰鬱,“總之,這件事和我無關,若你招了半句,其後果不是你鬼鼠能負擔起的。”
鬼鼠手腳冰涼,垂了眼簾點了點頭,道:“是!”他說着,左右看了一眼,“世子爺,小人……能不能見一見胡先生。”
“他病了。”趙政過去不看他,“還是不要見的好。”
鬼鼠怔了怔,頓時明白這句病了的意思,沒有說話開門走了出去。
趙政看着合上的房門,氣的掃掉桌上的東西,在椅子上坐下,長長的舒出一口氣!
“來人。”他喊了一聲,門外有人進來,他吩咐道,“去打聽一下,瘋馬事件爲何移交去大理寺了,誰在負責此事。”
門外的人應是而去,過了半個時辰回來,道:“是靜安縣主入宮狀告楊閣老,聖上調解不成,就將此案交給大理寺主審了。現在由太子和楊閣老一起負責。”
居然是顧若離,狀告楊文雍?
她是故意這麼做的,還是真的以爲是楊家要害她。
也不是沒有可能,楊家還住着她的死對頭顏大奶奶。
趙政心裡飛快的轉着……此事居然太子也參與了,那麼是不是就可以認爲,他們將這件事擴大奸細的事情上,針對的是趙遠山!
若是這樣的話,那麼一個鬼鼠恐怕擋不住。
要怎麼辦?
將計就計!?
他們既然這麼想,那就成全他們的意思。
“來人。”他喊了一聲,門外立刻有人進來,他吩咐道,“我記得府中養了一位擅長臨摹的人,你將此人找來。”
過了一刻,那位擅長臨摹的幕僚過來,趙政請他坐,聲音低沉的道:“你可見過額森的字?”
那人點頭。
“那就寫兩封信,一封收信人是楊閣老,一封則是鬼鼠。”趙政看着那人頓了頓,問道,“可知道寫什麼?”
那人應是,立刻在桌上拿了紙筆開始寫信。
信寫的很快,趙政看完後很滿意,立刻吩咐屬下去辦:“一封送去鬼鼠的家裡,今晚肯定有人會去他家搜查。另一封想辦法送去楊閣老的家中,記住,不要打草驚蛇。”
屬下應是而去。
趙政長長的鬆了口氣,又在書房待了許久纔回了內院。梅氏讓人將胡文貞送回外院修養,此刻她一人坐在暖閣裡,也不點燈,就顯得有些陰鬱的樣子,他含笑道:“這是怎麼了,爲什麼不點燈?”
“世子爺。”梅氏聲音柔柔的,含着擔憂,“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趙政笑着在她身邊坐下來,攜了她的手,輕柔的道:“剛纔是不是嚇着你了。也沒事,我已經解決了!”
“那就好。方纔確實驚着我了。”她靠在他肩頭,“以後若再有事,你一定要和我說啊,要不然我會很擔心你的。”
趙政點了點頭。
顧若離出了宮就直接去找吳孝之:“先生,有件事要請您幫忙。”
“你這是從宮裡出來,事情如你所願?”吳孝之親自給她倒茶,問道,“有什麼事讓我幫忙的。”
顧若離就含笑道:“事情確實和我料想的不差。不過先生可知道若是趙正卿要讓人頂罪的話,會找什麼人。瘋馬的事他交給誰做的,抓到的那兩個人是跟着誰做事的?”
“一個叫鬼鼠的人,先是盲流,後來就跟着趙正卿了。”吳孝之就笑了起來,用手指點着顧若離,“你先前說會有事讓我幫忙,就是這件事?”
顧若離點了點頭,道:“他肯定能想到聖上和太子將這件事上升到間諜和外戰的高度上。就必須會順着這個思路走下去,我猜測,他可能會放件瓦剌的東西出來,以成全聖上和太子的心思,了卻這件事。”
“成!”吳孝之讚賞的看着顧若離,道,“沒想到你這小丫頭這麼聰明,做事前將事情考慮的這麼清楚。”
顧若離含笑道:“是先生點撥的通透。”
“得了,你就別捧老夫了。等將來七爺回來你少踩我兩腳就好了。”吳孝之說着,出去吩咐人辦事。
過了一刻,孫刃進來,回道:“縣主,果然如您所料,世子爺讓屬下去順天府認罪了,現在鍾大人將人送去大理寺了。”頓了頓又道,“是個叫鬼鼠的人,在京城小有名氣。”
顧若離挑了挑眉,看向吳孝之:“現在就看您的人辦事能不能成了。”
吳孝之很沒風度的翻了白眼!
第二日夜裡丑時,趙政在睡夢中被拍門聲驚醒,他翻身坐了起來披着衣服就開了臥室的門,問道:“怎麼回事。”
“世子爺,宮裡來人了,聖上請您立刻去一趟。”
趙政的右眼飛快的跳了跳,立刻梳洗換了衣裳去了宮中。
聖上還沒有上早朝,太子和楊文雍也在列,御書房中的氣氛壓抑沉悶。
不知道是因爲一夜未睡,還是爲了別的事,聖上的臉色非常難看,冷冷的看着他從門口進來,喝道:“趙正卿,你太讓我失望了。”
趙政心頭一跳……失望什麼,難道是鬼鼠供出他來了,供了也沒有用,有那封信,聖上一定會再徹查一番。
不可能連夜找他過來。
“聖上,正卿……做錯了什麼事惹您生氣了。”趙政噗通一聲跪下,“您消消氣。實在不行打我一頓出氣也行。”他說着,餘光朝趙凌看去,可趙凌端茶喝着垂着頭,不敢插嘴的樣子。
“鬼鼠你認識嗎。”聖上開門見山,趙政回道,“認識,不過來往不多,而且……這人心思不正。”
聖上就將供詞丟在他腳邊,用下頜點了點:“你自己看看。”
他撿起來翻了兩頁,上面都是鬼鼠的話,說是受了他的指派去綁架顧若離,送去榮王府別院,他沉着臉翻到後面,在卷宗流程中看到了搜家的事,上面只寫了搜家卻沒有寫搜到了什麼……
不可能啊。
信確實送去了。他不禁朝楊文雍看去,楊文雍就側目過來看他,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長髯。
手擡手落,那一截官袍的袖子裡就有一封信若影若現!
是他送去楊府的信。
趙政大驚,不敢置信,就聽到楊文雍道:“……得虧縣主提醒,若不然老夫真是要蒙受冤屈了。”
他這是暗示,在告訴他這件事是顧若離提醒的。
顧若離!
她怎麼會知道他讓人去頂罪,居然還將那兩封劫了下來。
要知道,若那兩封信真的搜查出來,就算聖上存着疑心,這件事也不得不因此變的更加複雜,甚至要還派人去和趙遠山打個招呼。
讓他在關外協助調查。
可是現在那封信卻根本沒有出現。
這個女人,他還是小看她了。
趙政心頭大怒,可面上半分不敢露,他坦然放了供詞看向聖上,道:“聖上,可否讓微臣見一見鬼鼠,微臣要問一問他爲何誣告微臣!”
“微臣毫無立場和理由做這事。”趙政道,“不信,您可以請靜安縣主來,這短時間我因遠山的關係,還特意照拂她幾次,怎麼可能對她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