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 生死

城牆上石塊不斷落下,曹駿撞門其實並不容易,不斷有人死在石頭下,而且,太原城的城門早在先祖時就被加固過,就因爲先祖從這裡入京時幾乎沒有費多大的力氣就進去了。

所以,先祖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將各個城門以及城牆重新修葺過。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城牆和城門還是堅若磐石一般。

曹駿來了氣,指着城門大喝道:“誰第一個進城,老子今晚給他找十個姑娘伺候。”

一陣喧譁,衆人齊聲道:“是!”

爲了姑娘,拼了。

卯足了力氣,被砸的幾乎開了花的巨大的樹幹再一次衝到城門上,隨着城牆上砸下來的石頭,好像譜寫的樂章,叮叮噹噹,砰砰炸開在耳邊。

震天動地。

吶喊聲不斷,城牆上有人喊道:“曹駿你個王八兒子!”

“你有本事下來和老子正大光明的打一架。”曹駿啐了一口,指着樓上喊道:“你這會兒不下來,一會兒等老子進去,非將你挫骨揚灰了。”

樓上的人大喊,“砸,砸死他們。”

一支支箭射下來,一塊塊石頭堆在城門下。

顏顯遠遠立着,拋石器被準備好,他手一揮石頭劃出極高的弧度,砰的一聲丟在了城牆上,只聽到嗷叫一聲,有人從上面滾落。

隨即,被人紮成了馬蜂窩。

趙安申被人猛的拉開,隨即一塊石頭擦着他的頭頂過去,韓苗苗怒道:“你在這裡做什麼,快和我回去。”

“人手不夠。”趙安申來不及解釋,“你快回去,我沒事的。”

韓苗苗又後怕又擔心,“不行,這裡交給我,你回去待着。”她揪着趙安申的衣領,“要是你死了,我們還在這裡費沒事勁兒。”

連她都知道,趙勳要是進京後,只要他不自己登基做皇帝,就一定會輔佐趙安申。

他不可能傻的還去輔佐趙凌,都鬧成這樣了。

可要是趙安申死了,趙勳還打個屁,直接讓趙樑闕折騰去得了,反正他也不敢去西北。

大家劃地而治,互相不干涉。

“好。”趙安申抓着韓苗苗的手,“你也跟我回去。”

韓苗苗擡頭看看,她眯着眼睛道:“我留下來。我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像我爹那樣上陣殺敵。”她好不容易偷溜出來,手中還握着刀,不殺幾個人,她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要是你死了,我回京城有什麼意思。”四周的聲音很大,他幾乎用喊的,面紅耳赤,“和我回去。”

縱然是再沒有想過,可她也是過了十四歲生辰的大姑娘了。沒體驗過喜歡和被喜歡,可也看過別人的情情愛愛。

她愣了一下,看着趙安申,隨即騰的一下紅了臉,結結巴巴的道:“……你……你別胡說八道的。”

“苗苗。”趙安申道:“我知道我不該說這些,現在也不是最好的時候。可是,有的話我怕過了此時此刻,我再也開不了口。”

他知道,現在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好,他也不該這個時候談情說愛。而且,韓苗苗生性跳脫,她不會願意跟着他待在宮裡。

所以,他本來沒有打算說。

但是,經歷生死,看到這麼多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消失後,他覺得他如果不說,以後一定會後悔。

“我知道你根本沒想過你我的事,我也不強迫你。我只希望你從今天開始能考慮這件事。就算將來你選擇依舊不變,我也不會強逼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他說着,抓着韓苗苗的肩膀,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大聲道:“我只是要告訴你,若將來我登基爲君,我希望站在我身邊,和我並肩而立的人是你!”

“咳咳……”韓苗苗發懵,極其尷尬的笑着,她的心情很複雜……被人喜歡的喜悅,少女情竇初開的羞澀,還有對未來承諾的茫然,這一時半刻她連趙安申的話都消化不了,就更加談不上去想將來她是要做皇后,還是做一位赤腳大夫。

“你先回去。”韓苗苗推着他,“我們都還小,以後再說這事兒。”

她話落,推了一把趙安申,自己就朝秦大同那邊跑了過去。

趙安申看着她跑遠,自己長長的鬆了口氣,他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要讓她知道他的心思。

“還走不走。”他的同伴扶着一個傷員過來,他一看點着頭道:“走,走!”

話落,上前去扶着人上擔架,快速的往軍醫那邊跑。

吳旋的唸叨好像被上天聽到了,轉眼功夫,他眼前忽然有一個男子翻牆而上,一躍而起,穩穩了落在他面前。

一身墨黑的直裰,眉梢似箭,眸光如同深淵一般,容色淡然的看着他,讓他心裡一縮。

這人個子很高,身材結實而有力,尤其是他的氣質,就只是立在這裡,便有股威壓,震懾的他的人連連後退,不敢上前。

“你……是趙遠山。”吳旋的話打了個結,不敢置信趙遠山居然親自帶兵爬牆。

趙勳一個人站在這裡,負手看着吳旋,吳旋的身後立着不下三百人。

他就這麼站着,這三百零一人,沒有一個人敢挪動一下腳,癡愣愣的看着他。

而他的身後,帶來的一百個人正嗖嗖的往上爬,一個接一個的跳上來,穩穩的落在地上,拔刀看着對面的人,就好像屠夫進了屠宰場,就等着殺了賣肉。

嘿嘿笑着,摩拳擦掌。

吳旋像是被人施了定身術,就這麼看着趙勳,握着刀的手心開始冒汗,溼漉漉的膩滑滑的,咕咚一聲他吞了口水,喉結滾動嘴脣乾澀。

“正是。”過了一會兒,也就幾息的功夫,趙勳帶來的人都上來了,他眉梢終於擡了擡,“要是不打就讓讓,我們還有事。”

他話落,孫刃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他們爺越來越風趣了。

“你!”吳旋終於回神了,頓時大怒刀一揮,道:“殺了趙遠山,獎銀一百兩!”

就一百兩,趙勳眉頭皺的極緊,不悅的回頭看了一眼孫刃,孫刃一個激靈回道:“知道了,爺!”

話落,他帶着人就衝了過去。

兩邊一撞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趙勳提着刀事不關己的站在旁邊看着下面的情形,脣角勾了勾,有人在他身後忽然砍下一刀,他頭也不用就舉刀擋住,反手一刀就聽刀入肉身的噗嗤聲,那人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吳旋遠遠看着,眉頭緊蹙,隨即轉身就朝下面跑。

他不能這麼打,他人多的優勢還沒有發揮出來,而且,趙遠山居然敢帶這麼點人就進城,他就能讓他有來無回。

“他走了。”孫刃指着吳旋,趙勳冷冷一笑,道:“走不了。”

這麼好的機會拿住主帥,他要不是傻的,就不可能讓他全身而退。

話落,趙勳一個跳躍起身,如同鷹隼一般俯衝而下,衣袍揮動獵獵響動,他落在地上時吳旋正好一隻腳塌下最後一階臺階,還不等他站穩,脖子上就被趙勳的刀架住。

“不是要殺我嗎。跑什麼。”趙勳拿刀背拍了拍吳旋的臉,“趙樑闕就讓你守太原城,他是沒有人用,還是太小看我趙遠山了。”

吳旋漲的臉通紅,咬牙切齒的道:“你不要高興的太早。”

“事不分早晚,我高興了就行。”他說着,用下頜點了點,“吳將軍,請!”

吳旋被挾持了,在他帶着一萬多兵馬,易守難攻的密不透風的太原城中,被人拿刀架着脖子挾持了。

他們的四周一會兒工夫聚集了無數人,一個個提着刀拿着箭,卻沒有一個人敢上來。

趙勳淡淡然的挾持人質,走的不算快也不慢,目的卻很清楚,他要去開城門……

說好的正午開門,決不能耽誤了半刻鐘。

“都愣着做什麼,殺了他。”吳旋這輩子受過的最大的屈辱,就是此時此刻,他被人挾持着在自己的屬下面前穿過,他寧願即可死了,也不要這麼丟人。

可是沒有人敢上來,圍着趙勳。

趙勳往前走,包圍圈就往前挪動,勻速的動着漸漸往城門而去……

城門出傳來砰砰的聲音,還能聽到喧譁聲外曹駿粗啞的嗓門,正罵罵咧咧的發泄着暴躁的情緒……他擼着袖子推開前面受傷的士兵,道:“自己去包紮,老子來!”

他話落,扶着馬車大聲喊道:“撞!”

轟的一聲,撞在門上,有碎石從牆縫裡抖落,他們極快的往後退,口中喊着口號,退到幾十步開外接着往前衝,前面的士兵極快的將擋路的石頭,屍體挪開,車子衝過來……

門就在這是吱吱嘎嘎的開了,曹駿一個沒停住,就直接扶着車跟着衝了進去。

“趙遠山!”要不是有功夫在身,他都要被絆倒了,鬆了手就看到車子衝了老遠衝散了人羣飛馳了進去,他哈哈一笑,道:“你也不打個暗號!”

趙勳擡頭看天,道:“時間剛剛好。”

曹駿也擡頭,太陽剛剛好爬到正中。

慶陽城中,方朝陽抱着祥哥兒坐在馬車裡,車門關着只有窗戶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咕嚕嚕的盯着路上的行人。

每一次上街,祥哥兒都要趴在窗口看外面,比平時都要安靜許多,就這麼盯着看,他能看大半天。

“跟上來沒有。”方朝陽問李媽媽,李媽媽從車門的縫隙往外面看了看,道:“在後面呢,緊緊的不會丟。”

後面一輛車上,榮王正帶着朗哥兒遛彎。

祥哥兒看夠了,就坐下來靠在車壁上,將手裡的半塊蘋果塞嘴裡,方朝陽拍開他的手,“都黑了,換一個。”

說着,換了一個給他。

祥哥兒就一邊啃着蘋果,一個嘰嘰喳喳的說着話,方朝陽也聽不懂,就支着面頰斜睨着他……

一個說一個聽,一老一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李媽媽看着失笑。

後面的車裡,榮王也是這樣,和朗哥兒面對面坐着,朗哥兒嗦着手指不說話垂着眼簾,也不知道想什麼,榮王就拿着一經文嘰嘰喳喳的念着,也不管朗哥兒聽得懂聽不懂,他自己唸的特歡暢。

“你老子小時候我也給他念過一次,不過他不愛聽,動來動去特別討厭。”榮王壓着聲音道:“還是你好,就愛聽祖父唸書是不是。”

朗哥兒看了他一眼,接着啃手指。

榮王就接着念,嘰裡咕嚕的接着唸經文,朗哥兒好像累了,就爬下來躺着,看着車頂聽着咕嚕嚕的車輪聲,聽着榮王起起伏伏的經文聲,眼皮開始打架,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這孩子。”榮王心疼不已,忙抓了毯子給他蓋上抱在懷裡,又心疼的啪嘰啪嘰親了兩口,“說睡就睡。也不知道你老子現在打哪裡了,非要打架,他從小就這是這樣,一聽到打架他跑的比誰都快。”

朗哥兒均勻的呼吸着,小小的臉又白淨又精緻。

“像我!”榮王滿意不已,“還像太妃!”

他哼着小曲兒,掀了簾子對前面的車喊道:“那誰,回家去,朗哥兒睡着了。”

方朝陽皺眉,就看着正在咯咯笑着一身勁兒的祥哥兒,挑眉,淡淡的道:“你也睡覺。”

祥哥兒接着笑,把蘋果啃出一個小月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