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婧文到時,方朝陽和顧若離正在用早膳,她上前行了禮。
“二姐。”顧若離也放了碗筷起身給崔婧文行禮,並沒有立刻坐回去。
崔婧文朝她笑笑,扶着她坐下:“三妹你不用應着我,快吃吧,一會兒涼了吃了不舒服。”
“好。”顧若離也不和她客氣,坐下來接着吃飯。
方朝陽只在她進來時掃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
崔婧文就上前伺候着,拿帕子包子筷子,給方朝陽布膳。
過了好一刻,方朝陽端茶漱口,她又去顧若離面前,顧若離微怔笑着放下碗筷,給她添了熱茶:“二姐,喝茶。”
“謝謝。”崔婧文淺淺的笑,放了手裡的筷子。
方朝陽凝眉,睨了她一眼:“說吧,什麼事。”
“母親。”崔婧文和方朝陽道:“茂燊昨晚回來了,有些不舒服,就沒有來和您請安。”又道,“等他好一些,就讓他來。”
方朝陽敷衍的嗯了一聲,擺手道:“讓他歇着吧,估摸着是累了。”
她的話一落,崔婧文便怔住,仔細想了一遍,覺得沒有人能告訴方朝陽崔巖生病的事,才暗自鬆了口氣,道:“四妹的腿還是沒有進展,孫大人的徒弟有些不放心,我想去外頭找大夫進府來看看,行不行?”
孫大人的徒弟都不行?崔婧語的腿傷很嚴重嗎?顧若離放了筷子,朝崔婧文看了一眼。
“行啊。”方朝陽很痛快的應了,“你想請誰就請誰,這些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崔婧文垂首應是。
“那我告退了。”崔婧文又福了福,朝顧若離笑笑,往外走,方朝陽忽然喊着她,道,“這兩日我有些不舒服,家裡的事情,你操勞兩日吧,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李媽媽!”話落站了起來,看着顧若離問道,“你吃好了,今兒還出去嗎?”
“出去的。”顧若離看着她問道,“郡主有事。”
方朝陽擺手:“沒事,你忙你的吧。”話落,由秋香扶着走了。
崔婧文站在門口手腳冰涼,方朝陽果然同意了榮王府的婚事了嗎?她不願意教她處理內宅的事,所以就讓她自己琢磨……
這是爲了將來出嫁做準備啊。
“小姐。”連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崔婧文幾不可聞的搖搖頭,又回頭看了眼顧若離。
她坐在桌邊正喝着茶,神色輕鬆的樣子。
崔婧文的眼睛,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疼的忙轉過頭去,快步出了門。
她怕她再不走,也會和崔婧語一樣,指着她們母女的鼻子,罵他們無恥!
“伯爺呢。”崔婧文徑直去了外院,讓人喊了崔安進來,崔安回道,“伯爺昨晚出去就沒有回來,二小姐要是找伯爺,小的可以去幫您找一找。”
找回來有什麼用,父親根本不管他們的,崔婧文絕望的搖了搖頭:“崔管事你去忙吧,我沒事。”
崔安奇怪的看了眼崔婧文,退了出去。
“小姐。”她身邊的另一個小丫頭宜春跑了過來,道,“大小爺醒了,又喊眼睛疼,又喊腰疼的,怎麼辦。”
崔婧文蹭的一下站起來,邊往外走,邊道:“讓人去請大夫來,記住,請內科大夫。”
連翹應是,崔婧文又停下來,叮囑她:“你親自去,不要驚動旁人。”
“奴婢知道的。”連翹應了,獨自出了門。
顧若離先去看了崔婧容,她的藥吃完了,主僕兩人自那日開始,每日寡油少鹽,閒了就在太陽底下曬着,連她們最愛吃的酸梅也戒口了。
嬌蘭不知從哪裡聽到生薑洗頭可生髮,每日兩次煮了生薑水給崔婧容擦頭皮和眉毛,連眼睫上也有仔細擦上兩邊。
顧若離重開了調養的方子給嬌蘭,便出了門。
“楊公子。”顧若離很意外這兩天一直能碰到楊清輝,“你要出去嗎?”
楊清輝笑了笑,回道:“不出去,正打算去看茂燊。”
顧若離也覺得崔巖有些奇怪,失蹤三天,回來就躲在房裡,還有方纔崔婧文說馮勻的醫術不行,要換個大夫。
崔婧語的腿上只要養着就好了,沒有必要再換大夫。
“他怎麼了?”顧若離奇怪道。
楊清輝嘆了口氣,可又不好和顧若離明說,便道:“臉上長了瘡,不好意思出門見人,倒沒別的事。”
“長瘡了?”顧若離眉梢微挑自然不信,不過楊清輝不明說,她當然不會刨根究底的問,便點了點頭:“那我走了,有什麼事晚上再說。”
“你擔心一些。”楊清輝叮囑道,“戴家那邊怕是不會消停。”
顧若離應了,徑直去了醫館。
剛走到金簪衚衕的對面,她就看到她的醫館前面圍了好些人,還有人擡着桌椅板凳,一件一件的從馬車裡卸下來往裡頭搬。
沒想到戴二爺的效率這麼高。
顧若離穿過街走到了對面,圍觀的人見她過來紛紛打招呼:“霍大夫來了。”給她讓開了路。
她走過去,隨即愣住。
就看到昨天還氣焰囂張的戴二爺,此刻正垂着頭一副任人辱罵的樣子跪在了醫館中堂裡御賜的牌匾的之下。
態度又誠懇,又謙恭。
聽到大家喊霍大夫到了,他立刻擡起頭來,看着她,滿臉的悔不當初。
顧若離差點笑起來,不由暗暗點頭,他還真是聰明,沒有跪在門口,而是跪在了御賜牌匾下面!
面子上,至少能過的去。
“師父。”張丙中從裡頭跑出來,指着裡面來來往往搬東西的小廝,低聲道,“一早就來,傢俱可都是櫸木做的,比我們以前的好多了。”
這麼說,他們還真是賺了。
“這張椅子放在屏風後面去。”霍繁簍忙的不得了,指揮着小廝搬東西,“這椅子大,也擺在屏風後面去。”
戴二爺的小廝,被他指使的團團轉。
顧若離跨了進去,走到戴二爺面前,停下來。
她沒有動手去扶,只站在他面前。
戴二爺呵呵笑着,一臉的求饒的樣子:“霍大夫,昨兒的事真的是誤會,您大人大量,一定要原諒我。”又道,“都怪樊四那臭小子挑撥離間,我今天把他帶來了,要殺要剮隨霍大夫處置,只要霍大夫消氣怎麼樣都行。”
戴二爺話一落,就看到樊四被人五花大綁的擡了進來,往地上一丟。
砸在地上,他疼的嗷嗷叫,可因爲嘴巴被布條堵住,只能瞪着眼睛痛呼。
顧若離朝樊四看去,他一臉驚恐的往後縮,生怕顧若離會上來踢他兩腳解氣。
“阿丙。”顧若離回頭對張丙中道,“請戴二爺起來。”
張丙中走過去,扶戴二爺起來,就聽到門外看着的百姓喊道:“霍大夫,這樣的人送上門了,就不能輕易繞了他,一定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好長記性。”
張丙中也覺得,趁着人多亂雜,踹兩腳懟幾拳才行。
“讓大家擔心了。”顧若離回身看着大家,道了謝,又對戴二爺道:“昨天的事,你既說是誤會,那便就是誤會罷。東西和禮你都賠了,還是請回吧。”
這小丫頭,還挺傲氣的,戴二爺目光一轉,呵呵笑道:“這……霍大夫原諒在下了?”
顧若離看着他,沒有說話。
“你要不原諒,在下就就一直跪在這裡,直到霍大夫原諒了爲止。”戴二爺說着話,噗通一聲又跪了下來,利索的很,“霍大夫,我今天來就是爲了賠禮,只要你不滿意,我是一直跪倒你滿意。”
顧若離去看張丙中,張丙中朝戴二爺身上打了眼色,意思是告訴顧若離,讓她上去抽兩個耳光。
戴二爺虛頭巴腦的鋪場面,那他們就給他來點實誠的。
顧若離自然不會去,這樣的人不能絕後話,只抽兩巴掌既不能解氣,又不能解決問題,她不會做這種留人話柄的事。
在這件事上,他們就是受害者,賠了罪她也要是受害者。
“戴二爺。”霍繁簍靠在櫃檯上,笑呵呵道,“我們東家口拙,你這哪是賠罪,分明就是欺負人啊。”
戴二爺一愣,回頭去看霍繁簍,立刻擺着手道:“怎麼會,在下是真心誠意道歉的。”
“真心呢。”霍繁簍走過來,蹲在他面前,惦着一隻腳盯着戴二爺,“來,給霍爺來一斤誠心。”
戴二爺暗暗磨牙,拳頭攥的咯吱響,可那麼多人看着,他又說了是來道歉的,就不得不忍着,待霍繁簍說完,他擡手就啪啪抽了自己兩個耳光,道:“是我錯把珍珠當魚目了,我不識人,望霍大夫原諒。”
他一打完,外頭的人一陣抽氣。
要知道,戴家雖不算大富大貴,可戴韋如今是太醫院院正,京中哪個勳貴見着也多要給幾分薄面的。
戴二爺這樣賠禮,着實讓他們吃了一驚。
“哎呀,這可使不得。”霍繁簍一臉的笑,親自去扶戴二爺,“小的就只是開個玩笑,您還真打,也太實誠了。”
戴二爺恨不得給霍繁簍兩巴掌,他都打了,他還來說這話,當他是傻子嗎。
等着,今兒這兩巴掌,改日非百倍奉還。
“這些東西我們就收下了,要不然這空空的醫館,實在有辱上頭掛的這塊牌匾。”霍繁簍扶着戴二爺坐下來,“您今兒其實真不用過來賠禮,大家都是同行,雖說是冤家,可也有不打不相識的,您說是吧。”
戴二爺點頭,覺得這小子油嘴滑舌,實在欠抽。
“阿丙。”霍繁簍使喚張丙中,“傻站着幹什麼,燒水,給戴二爺泡茶。”
張丙中翻了個白眼,拉着顧若離道:“師父,我去燒水,您順便去後院看看,他們東西佈置對不對。”他看出來了,顧若離待在這裡渾身難受。
顧若離確實不想和戴二爺磨嘴皮子,便和張丙中一起去了後院。
“說起來,小的還有事求二爺。”霍繁簍坐了下來,笑着道,“您瞧,我們這醫館什麼都不缺,唯獨缺的就是藥材。您家裡有藥場,要不,給我們勻點?”
他說的是勻點,不是賣一點。
“等過幾日宮裡下令讓我們東家去面聖謝恩,她一定會提起此事,沒有你戴二爺的幫忙,我們這醫館可就算是荒廢了。”霍繁簍說着,嬉皮笑臉的盯着戴二爺,抱着拳,“多謝,多謝。”
這明着是敲詐,可戴二爺還不能拒絕,霍繁簍都說了,顧若離過些日子是要進宮謝恩的,但凡她說一句戴家的不適,他們可就不好交差了。
打顧若離沒什麼,打了聖上的臉,他們哪還有活路。
“你也說了不打不相識。”戴二爺咧了咧嘴,點頭道,“成,今兒下午就給你把藥裝了送來,但凡我那邊有什麼,你這裡一樣也不會少。”
霍繁簍起身,一揖到底:“那就多謝戴二爺了。”話落,轉身朝外頭道,“各位要是看病就請裡頭,要是沒事就散了吧,從今兒起,我們和戴二爺就化干戈爲玉帛了,沒什麼可看的了。”
外面一陣竊笑,廖掌櫃在門口抱着拳:“一笑泯恩仇,恭喜二位啊。”
“同喜,同喜。”霍繁簍回禮,兩人擠眉弄眼的打眼色。
戴二爺嘴角直抽,一肚子的氣卻沒不敢露半分。
“二爺,東西都搬進來了,一樣沒少。”戴二爺的隨從過來回道,“您還有什麼吩咐。”
戴二爺磨牙,攥着拳頭回道:“回去照着鋪子裡的藥,每樣都送一份到這裡來。”
隨從應是。
“那我可就等着藥了。”霍繁簍抱拳,“二爺貴人事忙,小的就不送了,您慢走。”
戴二爺嗯了一聲,拂袖,大步出了門。
他一刻都不想在裡頭待。
人一走,霍繁簍就笑嘻嘻的去了後院,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藥材暫時搞定了,有了這些撐着,到明年三月我們再進藥都不遲。”
“你厲害。”張丙中豎起個大拇指,“小心哪天被人套頭打黑棍。”
霍繁簍白了他一眼,看着顧若離道:“這種人,你不用和他客氣,好了壞了都改善不了關係,還不如趁機敲他一筆,等以後翻臉了,我們也不吃虧。”
“你是掌櫃。”顧若離含笑道,“這些事你做主。”
霍繁簍接着就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來,陰森森的盯着兩個人:“難怪方纔都躲後院來了,是怕受連累,被人打黑棍是不是。”
顧若離失笑。
“呸。”張丙中道,“我們是覺得你太丟人,不想和你狼狽爲奸。”
霍繁簍踹他屁股,張丙中嗷的一聲,捂着屁股跑去爐子邊,搖着頭道:“戴二爺也真是,跪了一早上了,也沒撈着茶喝。”
三個人笑鬧了一陣,各處看了看傢俱,就去了前院,廖掌櫃也進來四處打量着,豎起個大拇指:“戴家大爺不虧是新晉院正,這一出手,事情做的就這麼漂亮。”
一個晚上,這麼多桌椅櫃子就齊全了不說,還都是上好的東西,實在是讓人挑不出理來啊。
“他要不漂亮,我今兒就帶人打回去。”霍繁簍豪氣的指着頭頂的牌匾,“霍爺我扛着牌匾,打他們,他們都不敢還手。”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顧若離道:“不管他賠禮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們也沒有吃虧,此事就此了了,你不要再去找事,免得變成我們禮虧。”又道,“至於後面戴家會做什麼,我們防着點便是。”
霍繁簍頷首。
“霍大夫在嗎?”有人在門外喊了一聲。
“有客人來了。”張丙中興奮的不得了,“今兒肯定不是搗亂的了。”他說着,幾個人朝門口看去,就看到一個小姑娘怯生生的站在外面,見着他們出來,就拘謹的問道,“請問,哪位是霍大夫。”
“我是。”顧若離看着她問道,“姑娘哪裡不舒服?”
小姑娘驚訝的看了她一眼,纔回道:“不是我不舒服,是我們小姐……”她說着,朝身後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才低聲道,“我們小姐想請您出診,多少錢都任由您開。”
出診?顧若離凝眉道:“對不住,我們醫館如今只有我一個大夫,不方便出診。若是你們小姐身體不適,還是請她過來,這裡有隔間,後院也有單間,非常方便。”
小姑娘愕然,想了想點頭道:“那我回去問問我們小姐。”說着,一溜煙的跑走了。
“都什麼事。”張丙中一臉失望,隨即又看到有人進來,立刻開了笑臉迎過去,道,“二位,請進。”
就看到門口進來兩位年紀約莫三十左右的壯年男子,兩人皆身高馬大,腰間配着刀,左邊那人蓄着絡腮鬍子,一雙眼睛大如銅鈴,看人時像是瞪着誰一樣,面相兇橫,他走路時右腿不能落地,由左邊那人扶着,蹦跳着進來,咚的一聲落在地上,似乎震的房頂都能震顫幾下。
“誰是霍大夫。”絡腮鬍子目光一轉,問道,“給我看看這腿。”
顧若離看了眼他的腿,頷首道:“我是霍大夫,請坐。”話落,將椅子拖出來請那人坐,那人坐下來,隨着他來的人又拖了條凳子給他架着。
“腿疼。”絡腮鬍子將自己的褲管擼起來,粗着嗓門道,“有半個月了,一抽一抽的,白天還能忍,一到晚上就疼的想殺人!”
顧若離蹲下來看,發現他膝蓋的地方腫了起來,能看到皮膚底下的筋絡抽在一起,她摸了摸又對那人道:“手給我。”
絡腮鬍子將手遞給他,顧若離號脈,過後她擡頭道:“寒傷榮血,筋脈爲之引急。”她頓了頓,見那人不解的看着她,就解釋道,“此乃痛痹,你半月前可受重受寒?”
絡腮鬍子若有所思,他旁邊的人就道:“有!”話落,和絡腮鬍子道,“大哥,半個月前咱們在通州……”
“對!”絡腮鬍子點頭道,“沒錯,我在水裡待了半夜,第二天就開始疼。”
這麼冷的天,在水裡泡半夜!顧若離了然,拿筆開了方子:“我給你開四物湯,外加牛膝,紅花,黃柏,烏藥。”她念着藥名將方子給那人,“先開十貼,十日後再來複診,若不痛便再喝五貼,若還繼續疼便換方子。”
那人狐疑的看着顧若離,凝眉道:“外頭不是說你醫術了得,藥到病除的嗎,這麼還要這麼久。”
這兩天滿城都在說合安堂,說霍大夫的醫術,還和戴氏百草堂打擂臺……他就是衝着霍大夫的名聲來的。
“我是大夫又不是神仙。”顧若離無奈的道,“再說,你的病也並非只這半個月,只有細細的養,才能除根。”
“半個月,黃花菜都涼了!”絡腮鬍子哼了一聲,拍着桌子道:“走,到秦氏看去,什麼狗屁神醫。”話落,扶着旁邊的人就往外跳。
張丙中想喊,顧若離拉着他,搖頭道:“虛名在外,大家卻又不瞭解,他有質疑是正常的。”
“真是氣人。”張丙中吹鬍子瞪眼,氣呼呼的坐了下來,“沒有名氣不好,有名氣也不好了,真是難做。”
顧若離無奈的道:“怪只怪,我們醫館開的時間太短,不管什麼名氣多響,百姓的口碑還是最重要的。”
有實際的病例,他們親眼所見,纔是最重要的。
“急什麼,藥管開着還怕沒有病例?!”霍繁簍無所謂的擺着手,“將來京中杏林,就是我們合安堂說了算。”
張丙中冷嗤。
“霍大夫。”方纔走的那位小姑娘又怯怯的跑了回來,站在門口道,“我們小姐來了,請問從哪個門能進後院?”
顧若離和霍繁簍對視一眼,霍繁簍道:“從後門。”他指着隔壁的巷子,“這裡進去。”
小姑娘應是跑開了,顧若離去了後院,那輛馬車直接駛了進來,小姑娘上前撩了簾子,顧若離就看到一個穿着桃紅撒花褙子的女子從車裡走了下來,那女子一擡頭,她便是一愣,道:“是你。”
是開業那天來鬧事的女子。
“霍大夫。”女子上來就給顧若離行禮,“小女子春容,那天我是拿了戴二爺的錢上門來給你尋晦氣的,你千萬不要記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那件事顧若離明白,可不明白她今天上門來做什麼。
“我的病,確實如你所說的那樣。”春容羞於啓齒的樣子,“你能不能幫我看看,半個月就半個月,我養着病絕對不接客。”
顧若離頷首,指了指剛收拾的房間:“進去躺着,褪了褲子。”
“是。”女子由小丫鬟扶着進了房間,顧若離在外面洗手進去,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出來,顧若離洗了手看着她問道,“你以前還有什麼病史?”
女子垂着頭回道:“六年前染過梅病……”話落又強調道,“不過已經好了,真的。”
顧若離當然知道她的梅毒好了,便頷首道:“我開方子給你,你回去外洗內服,至於怎麼用,我會寫說明給你。”又道,“這半個月,你切記不要行房。”
女子應是,又掃了眼顧若離,問道:“姑娘,你成親了嗎?”
“啊?”顧若離愣住,問道,“有什麼問題?”
女子笑着擺手:“我看你的身體應該是處子,瞧着胸脯還癟的,年紀應該很小纔是。”她掩面一笑,滿臉春意,“怎麼這麼老道,一點也不害羞。”
顧若離愕然,看了她一眼進了前院,過了一會兒拿方子給她:“我這裡沒藥,你自己去取,怎麼用紙上都寫着。”又將病例遞給她,“下次再來,把病例帶上。”
女子愣了愣,接過來塞在懷中,又笑呵呵的和顧若離道:“謝謝你啊霍大夫,都不記我的仇。”
顧若離不是不記仇,是沒有必要,戴二爺都來走過過場了,她沒有和一個不相干的人較勁。
“這是診金。”女子遞了一錠二兩的銀子過來,“夠不夠?”
顧若離沒有客氣接了過來,頷首道:“夠了。”話落,轉身回了前面。
女子拿着方子輕輕笑着遞給小姑娘:“去抓藥去。”話落扶着車轅上了車。
霍繁簍笑眯眯的打量着她,顧若離渾身發毛,皺眉道:“你沒事做了?戴二爺要送藥來,你把藥櫃收拾出來。”
“是,東家。”霍繁簍哈哈笑着,又掃了眼顧若離,纔去收拾,顧若離也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也不是沒有,只是不大顯眼罷了,再說,她不過才十二歲,才發育而已。
“師父,喝茶。”張丙中坐在旁邊,拿着個本子一本正經的,“師父,我見您開的經方都有添減,這經方添減,要怎麼去辨別。”
他還真的學起來了。
“經方的加減是有嚴格的原則性,卻又有極大的靈活性,病因,病機,主症,兼症,變症。”顧若離笑道,“這些就是觀其脈證,隨症治之。重在經驗積累。”
等有足夠的經驗,見識的病症多了,也就能拿捏,什麼程度該加,什麼程度該減。
張丙中哦了一聲,顧若離見他這樣,便含笑道:“你若真想學,就從藥開始吧,抓藥配藥炮製,先把所有的藥弄清楚,藥理記住,再學辯證,屆時用藥時,自然而然的心中就有加減。”
“成。”張丙中點着頭道,“那從今天開始,我就站藥櫃,專門配藥抓藥。”
等過些日子,他還可以去和白世英學制藥,他也看到了,白世英的手法絕非一兩日的功夫,而是經久歷練而成。
“霍大夫在嗎?”說着話,門口便有個老太太杵着柺杖進來,他手上還牽着個年紀約莫在二十出頭的男子,顧若離迎了過去,問道,“老人家,我就是。”
老太天打量了眼顧若離,扶着她的手臂回道:“勞煩您給我瞧瞧,我兒眼睛突然看不見了。”
“眼睛看不見?”顧若離一愣,請他們坐下,看着那個男子的眼睛,那男子道,“不是看不見,是看見的東西是反的,比如大夫你這會兒在我眼前,我瞧着你卻很遠,且又高又瘦的……”
小看成大,近看成遠?
“我看看。”顧若離剝開眼簾看了看,張丙中也湊過來瞧着,顧若離輕聲道,“勞駕把手給我。”
男子將手架在脈枕上,顧若離號脈,過了一刻凝眉道:“何時出現這種情況的?”
“前天。”男子回道,“昨兒去看了大夫,說是上火,就開了清火的藥,可今天也沒有好轉,我就來你這裡了。”
顧若離點頭,又問道:“那病發前可有飲酒,或是吃過什麼東西?”
“吃東西?”男子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他娘就在旁邊道,“吃了,那天家裡殺豬,他請人回來吃酒,單他一人恐就吃了二斤豬肉並着一個豬蹄,喝的酩酊大醉,我擔心他受涼,好不容易將他挪到炕上……誰知道,第二天起來就看不清東西了。”
顧若離若有所思,正要說話,身後張丙中忽然扯了扯她的衣服,顧若離回頭看他,就見他指了指外面。
她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街對面站着兩個人,正朝這邊看着,竊竊私語。
“你們昨天去的哪家醫館?”顧若離看着男子,男子回道,“去的蔡氏醫館,剛剛也去了,想請他們換貼藥,那邊蔡大夫就推薦我來您這裡,說您擅疑難雜症,藥到病除。”
蔡氏醫館?她不認識啊,難道是想試探她的?
“火盛又遇熱助,上乘於腦,其精故散,精散則視物散。”顧若離沒有再去看對面的人,對男子道,“蔡家的大夫辯證並沒有錯。”
男子一愣,問道:“那……那我怎麼眼睛還沒有好。”
“沒有藥到病除一說。”顧若離寫了一張藥方,“滋陰地黃丸,每日三次一次一丸。忌吃辛辣,以果蔬爲主,三日後再來複診。”
男子應了一聲,他娘就接了藥方應是,遞了十文錢給顧若離:“這夠不夠?”
“夠了。”顧若離接了錢交給張丙中,又交代道,“切記忌口。”
母子二人應是,扶着顫巍巍的出了門,他們一走霍繁簍就跟着出去,就看見那兩人與方纔街對面的兩人走到了一起。
“這是霍大夫開的房子。”老太太將藥方遞給走過來的兩人,“蔡大夫,這位霍大夫說您的辯證沒有錯,只是這開的藥有些不同,您看我們是吃哪副藥?”
“滋陰地黃丸。”蔡正皺眉很身邊的對視一眼,“張大夫,你看看。”
張大夫接過來看了一眼,搖頭道:“居然用滋陰地黃丸,此人目赤瞳散,視物不真,就是火太旺,根本不需要清補,她的不對。還是清熱解火牛黃解毒丸最爲妥當,”又道,“蔡大夫更勝一籌。”
蔡正含笑,將方子遞給他們母子:“吃誰的藥你們自己決定吧,這醫患都是互選的,若是不放心,你們再換一家也不是不行。”
“這……”老太太看看手中的方子,還是揪了丟在地上,道,“我們自然是信姓蔡大夫的,這牛黃解毒丸我們回去接着吃。”
蔡正一臉的滿意,頷首道:“不出三日,你的眼睛就能恢復。”便理了理衣服,昂首而去。
“我看是徒有虛名啊。”蔡正擺手道,“還勞戴大人打算提前開杏林春會,這樣的小角色,實在是沒有必要。”
張大夫贊同的點頭,回道:“還是去和戴大人說一聲,好讓他心裡有個準備。”
“蔡氏醫館的。”霍繁簍撇了眼那兩個人的背影,對顧若離道,“怕是你霍大夫的名頭太大,惹了這些人妒忌了。”
顧若離皺眉嘆了口氣,道:“那男子病症看似不危及生命,可精氣耗散,不滋陰補血只除風熱,只會雪上加霜……”她嘆了口氣,“所以說,我們這樣空降的掛着名頭的,能震懾人的同時,也難讓人信服。”
大家都不瞭解她,憑的就只是她解了一兩個雜症,遙遠的延州一個無關自己痛癢的大頭瘟,雖捧着,可到底還是願意相信接觸更多,知根知底的大夫。
人之常情,換做是她,她也會這麼想。
“有它在,怕什麼。”霍繁簍一副心中有數的樣子,說着話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外頭道,“看,威力來了。”
顧若離也回頭去看,就看到戴家的小廝趕着兩輛馬車過來,停在了門口。
“有勞各位了,今兒我做東,請大家吃酒去。”霍繁簍虛情假意的客套,“勞煩將藥幫我擡進去。”
藥是麻袋裝的,一包包從車裡擡下來,一會兒工夫,醫館裡就堆滿了。
“酒就不喝了。”戴二爺的小廝拿了個單子過來,“還勞煩霍掌櫃籤個字,我們的藥可是送來了。”
霍繁簍很乾脆,在桌子上沾了墨水,照着小廝手裡的單據就按了個手印。
小廝嘴角抽了抽,拿着東西走了。
“霍繁簍。”顧若離想起什麼來,拉着他往後院走,“樑歡找了間學館,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去上學?”
她纔想起來,霍繁簍是識字的。
“我?”霍繁簍白了他一眼,“沒空。”他話一落擺着手要走,顧若離拉住他,凝眉道,“你要做掌櫃,不認字寫字將來怎麼記賬。”
霍繁簍想說他有自己的辦法,可話到嘴邊他忽然看着顧若離,問道:“你嫌棄我?”
“我嫌棄你做什麼。”顧若離懶得和他解釋,“我是爲你考慮,你年紀還小,不識字太不便了。”
霍繁簍嘿嘿笑了起來,點頭道:“也對,那你教我吧,每天十個字,你教完我練習。”就拉着顧若離,“就現在,走!”
話落,就顛顛的去拿筆墨,張丙中一個人弓着腰收拾藥,看見他閒着就怒道:“你真當自己是掌櫃了,快來幫忙。”
“急什麼。”霍繁簍挑眉,“我先和三兒寫字,這是大事。”
張丙中一愣,頓時不生氣了,哈哈笑了起來,指着霍繁簍對顧若離道:“師父,你不知道吧,他還不認識字,那天你送的信都是我念的。”又道,“那次趙遠山送的信,我還以爲他認識呢,一本正經的看了半天。”
顧若離一怔,掃了眼霍繁簍,問張丙中道:“趙公子什麼時候送的信,我怎麼不知道?”
“就他走的那天,我不知道,是霍繁簍收起來的。”張丙中等着霍繁簍,一副你不是好人的表情,“肯定是他藏起來了。”
顧若離就看着霍繁簍。
“丟了。”霍繁簍蹙眉,抱着筆墨拉着顧若離往桌邊走,“他的信能說什麼好話,你沒看見就當福氣了。”
顧若離沒說話,沉了臉道:“可那是我的信。”
“知道了。”霍繁簍按着她坐下來,“可是我已經丟了,最多下次再有信我替你收着成不成。”又見她不高興,就湊過來臉來,問道,“你不會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生我的氣吧。”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顧若離要說什麼,霍繁簍將筆塞在她手裡:“我和你道歉,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次。”
“算了。”信也丟了,她再多說也沒什麼意思,而且,信是趙遠山走的那天留的,恐怕不是警告就是威脅之類的話,她便道,“下不爲例。”
霍繁簍頷首應是,目光閃了閃,脣角勾出絲笑容來。
張丙中就在一邊翻白眼,哼了一聲,咕噥道:“就知道師父吃軟不吃硬,手段用的爐火純青,還下不爲例,再有他一樣會這麼幹!”又不甘心,挑唆道,“師父,您的心太軟了,不能被他糊弄。”
霍繁簍根本不用看張丙中,柔聲道:“我們三兒不對我心軟,難不成對你!”
“得了。”顧若離寫了一個霍繁簍三個字給他,“會寫吧?”
他會寫的,只有他的名字,和顧若離的名字!
“會啊。”他拿筆過來,在紙上歪歪扭扭的寫上自己的名字,又提筆龍飛鳳舞的寫出顧若離三個字。
他自己的名字,若不細看很難認得出,可顧若離三個字,卻比她自己寫的還要好看,一筆一劃鋒利流暢,如同名家筆下的成品。
看着紙上的再熟悉不過的三個字,她心口一滯,就聽霍繁簍道:“寫的不錯吧,聰明人,一學就會!”
“你……”顧若離指着紙上她的名字,“常練?”不常練,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霍繁簍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閒了就寫,效果不錯吧。”他看着顧若離,看着她臉上慢慢浮上的鬆動,慢慢涌出的暖意,眉梢一挑眼底滿是笑意,乘勢攬着她肩膀,道,“這六個字我會,你換其他的教。”
顧若離嗯了一聲,提筆寫了個“合安堂”三個字。
霍繁簍就照葫蘆畫瓢,寫的很醜,顧若離握着他的手:“提筆要舉重若輕,手臂要穩……”
霍繁簍點着頭,看着顧若離握着他的手,滿眼都是笑。
如此學了半個月,霍繁簍已經能捧着書看個七七八八,學習的能力出乎她的意料,她奇怪的道:“餘下的字你怎麼認的?”
“笨。”霍繁簍笑着道,“一句話五個字,我能認識兩個,其他三個不也就無師自通了麼。”
顧若離驚歎,頷首道:“餘下的字也不用我教了,你自己抄書,有不認識的就來問我。”
“那怎麼成。”霍繁簍嬉皮笑臉的,“還是你教的好。”
顧若離無語。
“今天臘八,恐怕沒有人來,要不咱們歇一天,回去煮臘八粥吃吧。”張丙中在門口掃雪,擦着汗回頭看着顧若離,“再把白姑娘和樑歡母子兩人請來一起熱鬧一下。”
“好。”顧若離搓着手,醫館的生意不算很好,也不算太差,霍繁簍算過這個月拋去房租和一切雜費,他們得了二兩銀子。
這已經很出乎他們意料了,難怪京中的醫館如雨後春筍,每條街都有一兩家。
“走,回家吃臘八粥去。”霍繁簍把筆一放,將櫃檯收拾了一下,就提着門板關門,三個人說說笑笑的去找白世英。
白世英依舊那副打扮,從廚房出來,看見他們含笑道:“……正要去找你們,我煮了臘八粥,就在這裡吃吧。”
“你煮的?”顧若離很驚訝,白世英笑道,“我如何不會,只是不擅罷了。”說着進廚房端着一個鉢子出來,裡面果然是臘八粥。
張丙中忙過去接住擺在正廳裡,白世英又拿了四隻碗和一碟小菜出來:“沒有糖,我放了甘草和蜂蜜。”
顧若離盛了一碗嚐了嚐,味道有些怪,可還是忍不住笑着點頭:“味道很不錯。”
停下來的雪又再次下了起來,四個人坐在桌邊,討論着過年的事情,熱火朝天。
“霍姐姐,白姐姐。”樑歡和二娃蹬蹬跑了進來,養一個月,樑歡的個頭竄了很多,臉色也變的白裡透紅,穿着嶄新的襖子,顯得又精神又好看,他抱着個大包袱過來,笑着道,“我娘做的點心,還是熱的呢。”
“這是我娘做的藕夾,裡頭塞的肉呢。”二娃擠着樑歡,不甘落後的將自己包袱也擺在桌子上,“她說今天臘八節,請你們去我家過。”
樑歡眉頭一皺,不高興的道:“去你家幹什麼,你娘挺着肚子,去我家最好,我娘做了許多好吃的。”張嬸子又有身孕了。
顧若離笑了起來,拉着樑歡坐在自己身邊,柔聲問道:“天冷,讓你娘歇着,別又着了風寒。”
“她不給人家洗衣服了,姐姐給的工錢她說夠我們花的,她就給人做做鞋子,不冷手的。”樑歡點着頭,又看着霍繁簍,“霍哥哥,你認識幾個字了,我認識兩百個字了,先生還誇我聰明呢。”
二娃也湊着道:“我也認識一百多個字了。”
霍繁簍吃粥的動作一頓,皺眉看着他們,一副嫌棄的樣子,顧若離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捏了捏樑歡的鼻子,摸摸二娃的頭,道:“真是聰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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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丙中哈哈大笑,指着霍繁簍一臉的嘲笑。
白世英挑眉看着霍繁簍……
“若離。”白世英拉着她,“陪我去洗碗。”
顧若離道好,收拾了碗筷跟着她去廚房,白世英的廚房有三口鍋,卻都不是做飯用的,竈臺上收拾的很乾淨,旁邊擺着兩排櫃子,櫃子裡都是藥,分門別類擺的很齊整,藥的保存也有她自己的一套法子,比普通藥房損耗都要少很多。
“霍公子是哪裡人?”白世英將碗放在桌子上,拉着顧若離坐下來,顧若離回道,“慶陽人吧,他不曾仔細說過。”
白世英若有所思:“他沒有家人了嗎,以後就跟着你做掌櫃?”
“聽他的意思,應該是。”顧若離沒有多想,“若是以後他能找到家人,自然更好了。”
她對霍繁簍是有依賴,像是家人中那般割捨不下的情誼,不過,這些都比不上他自己真正的家人,將來他要走,她絕不會攔他。
“他人很聰明。”白世英微微頷首,卻覺得如霍繁簍這樣聰明的男孩子,志氣怎麼只是掌櫃,他留在顧若離身邊,若不就是時機未到他走不得,要不就是他自己……捨不得走。
只是,這話她不想和顧若離說,男女之間的事,別人不能下定論,只有他們自己清楚。
“你過年在哪裡?不用回家嗎。”顧若離看着白世英,見她不再說霍繁簍就問道,“保定並不遠。”
“我在這裡就好了。”白世英淡淡一笑,道,“過年與我而言,和今日也沒有不同。”
她不回去嗎?明明作婦人打扮,卻從未提起過夫家。
顧若離心裡嘆了口氣,卻沒有多問,笑道:“那我初一來你這裡,我們一起過。”
“好。”白世英含笑點頭,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頭張嬸子喊道,“霍大夫在不在這裡。”
顧若離走了出去:“張嬸子,找我什麼事?”
“不是我找你,是他們找你。”張嬸子說着讓了一下,顧若離就看到她身後站着兩個男子,一個絡腮鬍子瘸着腿,另一個則瘦高的個子。
是半個月前來醫館看腿的那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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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的好累,今天終於可以回家了……我的存稿君也快陣亡了,不捨得啊啊啊,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