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離翻身坐了起來,面色微緊。
“去告訴崔管事一聲,讓他等宮中的態度出來後再見機行事。”若是聖上駕崩,聞着就要立刻哭喪,家中也要掛白番,所有人披麻戴孝。
可是現在是太上皇,身份之尷尬恐怕史無前例。
只有等聖上的態度表現出來,他們才能決定到底怎麼做。
“奴婢這就去和崔管事說一聲。”雪盞匆匆而去,府中一片沉寂,所有人心裡都暗暗鬆了一口氣,趙勳死了,太上皇死了,一切危險的因素都消失了。
沒有人再有能力短時間改朝換代。
等到中午,禮部發了公文,所有勳貴官員都要掛白番三日。
外頭怎麼樣顧若離不知道,她待在府中等方朝陽,直到第二天臨近中午時,方朝陽回來,她算了她梳洗的時間去了正院,方朝陽疲憊的靠在牀上,看見她只是備懶的應了一聲:“嬌嬌來了,今天沒有出去嗎?”
顧若離在牀頭坐了下來,看着她問道:“聖上打算如何安葬太上皇?”
“你還真是操心的命。”方朝陽掃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有太后在,虧不了他的,自然是停棺七十二日,入葬東陵。”
停七十二天?
顧若離攥着荷包,手有些抖:“那棺槨停在西苑還是宮中?”
“當然是西苑,難不成搬去宮裡?”方朝陽凝眉,道,“晦氣死了。”
顧若離顧及不上方朝陽的態度,心裡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郡主……”顧若離還想問樊氏和金福順以及蘇召的安置,可看過去,才發現方朝陽已經睡着了,靠在牀頭歪着身子,眉心攏在淡淡的川字。
她心裡應該也不好受吧,縱然再不喜歡太上皇,對他的行事再不認同,可畢竟是自小一處長大的兄妹。
如今對於她來說,太上皇去了,過去的一切都成了煙雲隨風散了。
她心裡能留下來的,只有兒時的相伴和不捨。
顧若離將方朝陽扶着躺了下來,她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見是女兒,便道:“我兩日未睡累的慌,你自己去玩吧。”
“嗯。”顧若離應了一聲,放了簾子輕手輕腳的出門去了。
李媽媽侯在門口,見顧若離出來,低聲道:“郡主這兩日累了,人都瘦了一圈。”
顧若離回頭看了眼掩上的房門沒有說話,李媽媽又道:“還有件事,我在外頭候着的時候,聽到那些官老爺說,今年的春闈要推遲到四月,等太上皇入葬以後再舉辦。”
推遲到四月嗎?不過也符合情理,不管太上皇身份多複雜,可他畢竟曾是九五之尊,如此去了,總不能像普通人一樣。
連停棺七十二日太后都爭取到了,何況春闈呢,不過推遲兩個月而已。
“我知道了。”顧若離回道,想到了楊清輝,李媽媽已經道,“此事八九不離十,肯定是定了。雖說早晚都會知道,可要不要現在去和表少爺說一聲。”也算賣個人情。
“我去說吧,正好也有事找他。”顧若離就徑直去了外院,楊清輝暫住的院子裡很安靜,顧若離一出現,守在門口的小廝就笑着道:“三小姐,我們少爺在房裡,您稍等一下,我去請少爺出來。”
顧若離點頭,站在院子裡。
轉眼,楊清輝已經開了門快步走了出來,看見她道:“你找我,可是出了什麼事?”滿眼的擔憂。
“方纔聽李媽媽說,今年的春闈可能會推遲到四月。”顧若離說完,楊清輝就高興起來,問道,“推遲到四月,那我又可以輕鬆幾日了。”
顧若離失笑。
“藥師大比的事我也去了,可真熱鬧。”楊清輝欽佩的看着她,“很周全,口碑也好,便是你的周圍也街坊也得益了,你想的真周到。”
顧若離搖頭:“謬讚了。我不過是爲了名罷了,這樣行事,又什麼可讚的。”
“誰不爲名,你當我春闈是爲了襯托別人甘當綠葉?”楊清輝笑着道,“這世上誰又能無慾無求呢,你能不損人利己,秉持原則,就已經是很難得。”
顧若離汗顏,想起崔婧語:“我這幾日都沒有去看她,她怎麼樣了?”
“看上去很正常,氣色也好了許多。除了那半個月的事隻字不提外,並沒有什麼不同。”楊清輝說着一頓,又道,“不過,她以往都不喜歡做繡活的,現在反倒喜愛起來了,這算不算不尋常之處。”
這方面,顧若離也說不好,只能猜測着:“只要她不傷害自己傷害別人,等時間長一點或許就自愈了。”
楊清輝點頭,又想起什麼來:“那日我沒看到霍小哥,他不在嗎。”
霍繁簍啊,顧若離無奈的笑着道:“他走了好幾天了,留了信給我,說兩年再回來。”
楊清輝微楞,顯然也沒有想到霍繁簍會走。
他不禁想起前幾次霍繁簍對顧若離的態度,真是沒有想到他會離開,他若有所思道:“他……是爲了給你報仇嗎?”
報仇嗎?因爲沒有能力,所以他選擇了離開,掙一份能爲她墊腳的前程嗎?顧若離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她不希望霍繁簍是因爲這個原因,她希望他能真正的謀到一份前程,將來風光無限的站在她面前,一臉的得意和驕傲。
而不是爲了別人。
“在說什麼?”忽然,身後崔延庭的聲音傳來,顧若離一怔回身去行禮,喊道,“伯爺!”
楊清輝也抱了抱拳。
“倓鬆。”崔延庭見他們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便道,“今日禮部出了公文,春闈延遲到四月初九,等太上皇入葬後,再舉辦。”
楊清輝應是,道:“那要多打擾伯爺幾日了。”
“一家人,何必如此。”崔延庭又掃了眼站在一邊顯得很乖巧的顧若離,忽然凝眉問道,“嬌嬌,那日你和語兒說了什麼,爲何她那般激動?”
崔婧語果然沒有說,顧若離擡頭看着崔延庭,回道:“也沒有說什麼,我只順勢問了她那幾日的事情,她便生了怒。”崔婧語沒有說,她當然不會自己去承認。
崔延庭顯然不相信,因爲是崔婧語請她去的,時候崔婧語又那麼生氣……
他曾懷疑過,是顧若離找人綁架的,可按照崔婧語的性格,若是知道不會只是和顧若離吵一架這麼簡單。
所以他想不明白,可不管如何誘哄嚇罵,崔婧語就是一口說她不知道。
這件事,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壓下來,還有之前陷害顧若離的事情,馬繼只說讓張崢來鬧事,卻並沒有給毒藥,更沒有要人的命。
那這背後到底是誰在推動和策劃這件事,會不會是一個人?
許多的謎團,崔延庭甚至覺得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獨獨瞞着他一人。
崔延庭不說話,顧若離也垂着眉眼,餘光覷了他一眼,忽然一怔……他的腰間隱隱露出來一塊玉佩,她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我還有事。”崔延庭轉身,又掃了眼顧若離,“嬌嬌早些回去吧。”
他一走,那塊玉佩便一閃而過,顧若離便再也看不到。
在哪裡見過呢?
顧若離一時想不到。
“明天我去看錶姐。”楊清輝低聲道,“你可有什麼話要和她說的。”
崔婧容嗎,顧若離回道:“沒什麼,你告訴她等哪一日二嬸不在家,我再偷偷去看她,讓她繼續忌口,千萬不能半途而廢。”
“知道了。”楊清輝點了頭,顧若離就指了指外頭,“那我出去了,醫館客人多,劉大夫他們忙不過來。”
楊清輝送她出了院子。
顧若離徑直去了醫館,剛到門口,張丙中就迎了出來,一臉緊張的壓着聲音:“正要去請您,榮王妃娘娘來了。”
“榮王妃?”顧若離心頭一跳,下意識的就問道,“誰陪她來的?”不會是梅世子妃吧?
張丙中回道:“是世子爺陪着來的,我請去後院喝茶了,坐了一刻鐘不到。”
“我去看看。”顧若離暗暗鬆了口氣,帶着藥箱去了後院,院中立着七八個華服的丫頭婆子,馬車就停在庭院裡,豪氣逼人的樣子,顧若離走過去那些丫頭都朝她看來。
她徑直去了門口有人侯着的那間,就聽到趙政輕聲細語的道:“母妃,您躺着會兒,明兒還要去宮中,回頭身子要受不住。”
“死了還要害人。”榮王妃不耐煩的道,“若非太后壓着,何至於這麼折騰我們,誰家中沒有事,耗在那邊。”
趙政無奈,搖頭道:“不但太后,人既去了,聖上也要做足了樣子,他忍了一年多,不會在乎這最後的七十二日。”
“算了。”榮王妃擺手,“我們還是回去說吧,隔牆有耳。”
趙政應是。
“娘娘。”榮王妃身邊的丫頭見到顧若離,便上前敲了門,“霍大夫回來了。”
門從裡面打開,趙政瘦高的身影堵在了門口,穿着一件素白的革絲直裰,頭髮高束戴着歉紅寶石的玉冠,鼻樑高挺微勾,脣角鋒利如刀,一雙眼睛看上去倒是很溫和,長身玉立在門前……顧若離看着一怔,那一剎她還以爲是趙勳。
只是,只要多看一眼便就能發現,他們兄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類型。
“你就是霍大夫?”趙政看着顧若離,聲音和氣,“求你問診,可真是不容易。”
顧若離朝一邊的丫鬟看去,丫鬟就解釋道:“這是我們的世子爺。”
“世子爺好。”顧若離福了福,道,“實在抱歉,醫館人手太少,尋常不敢出診,那日拒絕貴府後我心中也是惶惶,恐耽誤王妃娘娘的病情,只是,規矩既然定了,便不敢隨意改,還望王妃娘娘和世子爺見諒。”
“無妨。”趙勳頷首,打量着顧若離,道,“你既做了名醫,便該有些風骨,如此一來倒顯得你珍貴。我們能夠理解,若不然今日也不會特意上門來。”
顧若離很驚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趙政,見他面上掛着親和的笑意,真的沒有半分責怪和輕視的意思。
要是趙勳的話會怎麼做?他們兄弟還真是不一樣。
“多謝。”顧若離謝了,趙政讓開了門,“請。”
顧若離進了門,就看到病牀的牀單一應被換了新的,上頭躺着一位貴婦,一身水藍素面宮裝,未施粉黛,髮髻上也只別了一朵素淡的珠花,容色清麗,明明應該有近四十的年歲了,可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
這位就是趙勳的母親,榮王妃娘娘嗎?
修長的眉,鳳眼明媚,鼻樑高挺,脣瓣豐潤,容貌端莊大氣,氣質亦是常年上位者的端肅和威嚴十足。
趙勳和趙政生的都不大像榮王妃……這麼看來,就是像榮王?
只聽說榮王問道唸佛卻吃肉喝酒還會逛窯子和妓子論風月,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流王爺,卻一直不曾親眼見過,如今倒生了幾分好奇。
“王妃娘娘。”顧若離行了禮,榮王妃已經打量過她,和外傳的一樣,因爲容貌醜陋而整日戴着帷帽,年紀確實很小,清清爽爽的身材,看上去不過十三歲的樣子……
恐怕還要更小。
“免禮吧。”榮王妃道,“我這病也吃了許多藥,問了許多大夫,都沒有起色,你來瞧瞧,若是能治好,我定重重賞你。”
顧若離應是,在牀邊坐了下來號脈。
“如何?”趙政在一邊,面露關切的問道,“可有辯證?”
顧若離收了手,看着榮王妃問道:“有些問題想要問王妃,只是這問題……”是女人的私密事。
“正卿,你先出去等娘一會兒。”榮王妃立刻明白了顧若離的意思,看和趙政,“我和霍大夫說幾句話。”
趙政立刻明白,看了眼顧若離,她起身福了福,他退了出去帶上門。
“冒昧問一句,娘娘葵水可還有?”顧若離回頭望着榮王妃,榮王妃頓時面色微變,打量着顧若離,沉默了許久才道,“如今還在,只是斷斷續續,有時二三月纔有,過年後便不曾來過了。”
“平日除了頭暈外,可還有失眠,多夢,身體潮熱,燥悶等症狀?”顧若離覺得榮王妃是現代人常說的更年期綜合症,絕經前後,她又受了較大的激怒,情緒不穩,併發了神經衰弱,可能還有低血壓等情況。
纔會致使她時常眩暈,吃藥都無濟於事。
“你說的這些,確實有。”榮王妃頷首,眉頭微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體是因爲葵水將絕才至如此?”
顧若離基本可以肯定,便道:“是。”
“竟是這樣,和別的大夫所辨確實不同。”榮王妃問道,“那你可有得用的方子,此病當如何治?”
顧若離頓了頓,回道:“不用吃藥,您平日多吃果蔬,早睡早起,若能每日早晚走上一個時辰,保持心情愉悅輕鬆一些,這些症狀便會漸漸消失。”
榮王妃不解。
“這算不得病。”顧若離見她信,就解釋道,“是女子到了年齡後,身體的自然反應,吃藥反而會傷害您的身體,不如順其自然,自我調養爲上。”
榮王妃將信將疑,沉聲道:“那多久以後,這樣的症狀會消失?”
“不好說。”顧若離回道,“有的一兩年便褪了,有的人則會有三五年甚至十來年,個人身體狀況,不好一概而論。”
榮王妃沒有說話,看着顧若離好一會兒,顯然在思考她的辯證可靠程度。
她的目光很犀利,好像能看到人的心裡去一般,顧若離很不自在,故作輕鬆的開始收拾藥箱。
“好。”榮王妃從牀上下來,她一站起來顧若離才發現她其實不高,但攏着眉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很難說話的樣子,“你盛名在外,又不圖利益,我便信你,按你說的法子回去自我調養。”
“多謝王妃娘娘信任。若您堅持,月餘後您就能體會身體的變化和好轉。”顧若離頷首回道,“飲食上也多忌大葷,以清淡爲主,儘量維持心平氣和,效果會更好。”
榮王妃嗯了一聲,走到門邊又回頭看着顧若離。
顧若離會意,上前給她開了門,趙政就迎了過來,問道:“母妃,如何?”
“回去再說。”榮王妃擺手,又和身邊的婢女道,“給霍大夫診金。”
婢女應是,上前來遞給顧若離一個沉甸甸的荷包。
“多謝。”顧若離大方收了,立在門口目送榮王妃上車,趙政待她上去,又回頭看了一眼顧若離,才上了車。
待他們離開,顧若離拆開荷包,裡面是十兩一錠的銀子,統共三塊。
她笑笑,將荷包送去前堂給張丙中,劉大夫和方本超過來,問道:“榮王妃是何種病症,何以吃了那麼多藥都沒有起色?”
沒有起色,是因爲時間未到,那些太醫怎麼可能去問王妃這麼私密的問題,只會心知肚明的開些調養的藥敷衍一番罷了。
顧若離將情況和他們說了,劉大夫愕然,尷尬的道:“……可見,有時候女子行醫要比我們方便多了。”許多問題他們問不了,可顧若離可以,還有婦人病,他們看實在不合適,只有顧若離最方便了。
在婦人病上,女大夫確實要方便許多。
可這時代,對女人太過苛刻,所以,女子行醫少之又少,鳳毛麟角之下還依舊走的艱難。
劉大夫嘆了口氣,忽然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顧若離看着一怔,就看到楊清輝從車裡下來。
“快走。”楊清輝臉一露,就朝顧若離飛快的打着手勢,顧若離提着裙子,飛快的跑到後院去。
等看不到顧若離時,楊清輝才轉身掀了簾子,扶着崔巖下了車。
是建安伯府的少爺和表少爺,張丙中立刻認了出來,凝眉站在中堂裡。
“是你!”崔巖一下車,就看到張丙中站在櫃檯邊,他立刻擰着眉回頭去看楊清輝,“這裡真的是合安堂?”
楊清輝掃了一眼中堂沒有看到顧若離,不由暗暗鬆了口氣,道:“是,這裡就是合安堂。”
“二位。”張丙中裝作不認識楊清輝的樣子,迎了出來,“是看病呢,還是鬧事啊。”後面一句話,他是覷着崔巖說的。
崔巖哼了一聲。
“你們……認識?”楊清輝回頭看着崔巖,“來過?”
崔巖擺手,不耐煩的道:“他就是和三妹妹一起的,還有那個姓霍的小子……”當時在他們賃的房子裡,差點動手的。
他說完,目光往四周一掃,若有所思道:“難道三妹也在這裡?”
“和你無關。”張丙中冷嗤一聲,沒好氣的道,“要是看病就進來,不看病趕緊走,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崔巖並沒有想到,張丙中會在這裡做事。
所以,他看到張丙中聯想到顧若離,再正常不過。
“她難道也在這裡做事。”崔巖想到了什麼,“難怪她每日都早出晚歸。”頓時怒了起來,她再是外人,可也是從建安伯府出來的小姐,居然在外頭拋頭露面,成什麼樣子。
“果然是鄉下來的野丫頭,一點規矩都沒有。”崔巖說着,就扶着小廝進了醫館,一把將張丙中推開,喊道,“顧若離呢,將她喊出來,我倒要問問她還要臉不要,居然在天天廝混在這裡。”
張丙中臉都綠了,一把攔住要衝去後院的崔巖,道:“這裡是醫館,不是你建安伯府,你若再橫衝直撞,我就去報官,看到時候誰沒有臉。”
“你算個什麼東西。”崔巖去推張丙中,可他病了幾個月,張丙中又有防備,根本撼動不了,他便怒着喊楊清輝,“表哥,你進去找,將那個不要臉的丫頭揪出來,到時候看她還怎麼狡辯。”
“茂燊。”楊清輝拉住他,“這是家事,回去看到三表妹你再問她也不遲,你今天是來看病的,你不要忘記了。”
崔巖怒道:“什麼霍大夫,蛇鼠一窩,還不知怎麼弄出虛名來。”話落,就朝外走,冷哼道,“我寧願疼死,也不願要他們這樣的人看病。”
楊清輝愕然,看着崔巖氣沖沖的出了門,上了馬車。
張丙中氣笑了,指着崔巖道:“活該病死。”
崔巖聽着,唰的一下掀了簾子又放下來,喊道:“表哥走了,我們去找蔡大夫,他開的藥也不是全然無用。”
楊清輝無奈,和張丙中笑笑跟着崔巖上了車。
晚上,顧若離回去,就看到崔巖陰冷着臉坐在如意門側面的石墩上,她只當沒有看見,打算直接進了如意門。
“你給我站住。”崔巖扶着小廝起來,看着她喝問道,“你是不是在合安堂裡做事?”
顧若離回頭看着他,問道:“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和你有什麼關係?”
“你!”崔巖道,“你在慶陽如何和我們沒有關係,可到了建安伯府,就要守府裡的規矩,否則就給我滾回慶陽去。”
顧若離也來了氣,摘了帷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所以呢,兄長的病是如何來的?”
他的病,自然是在花街柳巷折騰回來的。
一個貴門公子,居然在那種地方得了病。
到底是誰不守規矩。
“住口。”崔巖擡手想要打她,顧若離往後一閃,淡淡的道,“想教訓我,也要看看你有沒有資格。”話落,拂袖而走,崔巖指着她的背影,氣的咳嗽起來,右眼像是被線拉着,不停的抽搐跳動。
“少爺。”他的常隨琉璃扶着他,不安的道,“您身體不好,我扶您回去躺着吧。”
崔巖的後背弓下來,他站了這麼一會兒,就好似無數根針扎着一樣,疼的他大汗淋漓,琉璃就道,“您今天既然去了合安堂,就該請霍大夫看看,如今在京中她的名聲最響,前幾天她還進宮了呢。”
“不要和我提合安堂。”崔巖想到張丙中在裡面,還有那個霍繁簍,他心裡就膈應,可恨他什麼都不能做,否則,非要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琉璃想說你疼的這麼難受,何必和大夫置氣,吃虧的還是你自己啊,可是這話他不敢說,只好嘆了口氣,道:“明兒小的去請顏公子來吧,他好久沒有來了,正好陪您說說話。”
宜春侯世子顏顯和崔巖是同窗好友,兩人幾乎無話不談。
崔巖這才面色轉好,嗯了一聲。
顧若離也被氣着了,崔巖這樣的人,便是再來求她,她也不會給她治病。
死了纔好。
她念了一陣,心裡便好受一些,站在正院前面嘆了口氣。
“顧若離。”忽然,崔婧語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驚了一跳回頭去看,就看到崔婧文和崔婧語立在她身後不遠處,她淡淡笑了笑,道,“二姐,四妹!”
“你還是很忙啊。”崔婧語道,“在忙什麼,忙勾搭男人嗎?”
顧若離眉頭微擰,崔婧文就道:“四妹!”又道,“這話可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說的,下次不要讓我聽到。”
崔婧語哼了一聲,推開顧若離就進了正院。
“她最近都是這樣。”崔婧文嘆了口氣道,“三妹你別和她計較,她有時和我說話也是這樣。”
顧若離和她笑笑,和崔婧文往院子裡走,三個人還沒和李媽媽說來請安,秋香已經從暖閣裡走了出來,面含笑容的道:“郡主有些累了,讓二小姐,四小姐先回去,往後也不用來請安了,各自安好就行了。”
這不是方朝陽的原話,她的原話是,滾!
只是,秋香不敢這麼說,潤色了一下,可意思還是很明顯。
“我還不稀罕了。”崔婧語哼了一聲,轉身就走,崔婧文凝着眉看了眼暖閣,福了福道:“請安是我們做子女該做的,既然母親不想見我們,那往後我便在院子裡請了安再回去。”她說着,朝着暖閣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才轉身出了院子。
顧若離無話可說,方朝陽一向的作風都如此。
她不喜歡誰,就不會委屈自己忍着應付着。
大家最好老死不要相見。
“三小姐,郡主請您進去。”秋香暗暗鬆了口氣,臉色一改方纔公事公辦的樣子,笑着和顧若離道,“李媽媽給您做了桂花糕,是去年釀的桂花蜜,可好吃了,奴婢方纔偷偷嚐了一塊。”
扶着顧若離進了暖閣。
崔婧語回頭不高興的瞪着崔婧文:“說了不要來你就是不聽,現在是自找晦氣,她什麼時候將我們放在眼裡了。”
“她怎麼做是她的事,可我們卻不能不盡本分。”崔婧文低聲說着,“往後你不準再這樣。”
方朝陽可以不在乎名聲,可她們不行,要是傳出去她們不孝,往後還怎麼說親事。
本來就很難了!
“你先回去吧。”崔婧文道,“我去茂燊那邊看看。”
崔婧文點頭,正要說話,那邊彩娟跑了過來,回道:“四小姐,琉璃剛纔來說馬公子來了,在外院呢,說請您去一趟。”
“她來做什麼。”崔婧語一臉的厭惡,崔婧文就道,“他既有事找你,你便去看看,索性大哥也在,沒什麼關係。”
崔婧語不想去,她看到馬繼就覺得厭煩。
“表哥也在。”崔婧文低聲道,“你不是最喜歡和表哥說話的嗎?”縱然不合禮數,可若是崔婧語的精神狀態能好點,她也不在乎了。
再說,自家兄妹,外人也不會知道。
“不去。”崔婧語搖着頭,“表哥太古板了,我不想去。”話落,就帶着彩娟走了。
崔婧文愕然。
自小崔婧語就喜歡黏着楊清輝,楊家回延州的那幾年,也是她最惦記楊清輝的,怎麼現在就變成古板了?
她想不明白。
“小姐。”連翹道,“四小姐她……似乎不一樣了。”
崔婧文知道,可是卻沒有半點辦法。
“去二嬸那邊。”崔婧文嘆氣,去了二夫人那邊。
二夫人正在盯着崔甫寫大字,他四歲就啓蒙了,可現在寫的字還是歪歪扭扭的跟蒼蠅腿似的,一邊寫一邊抱怨着:“我又不考狀元,您讓我練字有什麼用。”
“胡說。”二夫人喝道,“將來你即便不進考場,也勢必要求個官職的,到時候你寫的字便就有許多人瞧見,這麼難看,如何拿的出手。”
崔甫不屑的哼了一聲,道:“我纔不要做官,我要跟着爹爹走南闖北做生意,多有意思。”
二夫人正要訓斥幾句,看見崔婧文進了院子,便敲了敲了桌面,道:“今天的五十個大字必須寫了,否則你晚上就不要吃飯。”
“娘!”崔甫想要反駁,可二夫人已經出了門,他丟了筆往椅子上一倒,喚着小廝道,“給我倒茶去。”
二夫人出了門,崔婧文上前行了禮,道:“二弟在練字嗎?”
“沒有耐心。”二夫人嘆氣,和崔婧文進了暖閣,丫頭上了茶,她問道,“語兒好些了嗎,沒有再鬧吧。”
崔婧文搖了搖,將情況說了一遍:“……別的都說,唯獨一問到是誰綁的她,就一概不提,還會和我爭起來。”
“這孩子,也不知怎麼了。”二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不過,她沒事也是萬幸了。”
崔婧文喝了口茶,點頭道:“是啊,人沒事就是最大的萬幸了。”話落,又想到什麼似的,道,“馬公子來了,正在外院跟茂燊說話,估摸着一會兒要來給您請安。”
“他惦記着茂燊呢,也是個有心的。”說起自家侄兒,二夫人便多了一份笑意,崔婧文點頭,“是,他還找四妹妹說話,只是兩人也不知鬧了什麼彆扭,那丫頭就是不肯去。”
二夫人眉梢微挑,想到崔婧文生病那日,她求她做媒的事情。
將崔婧語說給馬繼。
“過幾天就好了。”二夫人含笑道,“春闈推遲了,倓鬆這幾日在做什麼?”
崔婧文目光動了動,回道:“許是在看書吧,今兒還陪着茂燊去了合安堂,只是那位霍大夫不在,便又返了回來。”
“聽說爲人很清高。”二夫人道,“如今京中都推崇她,許多家說是想請她出診,只是她連榮王府都拒絕了,便作了罷。”
崔婧文想到崔巖的病,又想到崔婧語的事,心裡就再輕鬆不起來:“有些本事的人,都有些風骨,何況她又是女子,出入別人內宅總是不便,她拒絕也在常理之中。”
二夫人點頭。
“請道士做法的事。”二夫人聽崔婧文提過,又道,“等太上皇的孝期過了再說,免得傳出去惹上麻煩。”
崔婧文也是這樣的考慮,纔沒有請道士上來。
顧若離吃着桂花糕,方朝陽在一邊看着書,她脫了鞋盤腿坐在炕上,想着醫局的事情……
藥師大比的效果很明顯,如今各家但凡有事都會直接來找她。
這樣的活動或者事情,她只要再辦一次,醫局就不會再有蔡正什麼事了。
而戴韋近日都不會再有心思管醫局的事,聽說聖上要賞賜他宅子。
雖高升不了,可卻是恩寵萬千。
蔡正得不到他的支持和幫助,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想不想跟我進宮去。”方朝陽放了書看着她,“你不是惦記着太上皇嗎,去給他上柱香?”
顧若離一愣,忙擺着手道:“不去了,我的身份不方便。”
“你還有忌諱的事?”方朝陽淺笑,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顧若離沒話說,低頭吃着桂花糕。
天氣一天一天暖和起來,二月中旬的時候,周鴻霖的藥材送來,顧若離查看過確實不錯,便籤了協議,定了每隔三個月送一次藥。
轉眼便到了四月,雪盞笑着拿了一件芙蓉色素面短褂在顧若離身上比劃,笑着道:“小姐,這衣裳穿不了了。”
“小了?”顧若離接過來看了看,這是去年中秋節左右霍繁簍給她買的,才半年而已,她就穿不下了。
雪盞掩面笑了起來,拿一件紅色繡蝶戲蓮圖案的水粉肚兜出來,紅着臉道:“天氣暖和了,這衣服您還是穿裡面吧。”
顧若離忍不住低頭去看,胸前從原來的瘦削平坦,變的有些鼓囊了,她笑了起來接了肚兜過來,笑着道:“知道了。”
她的身體在漸漸長大,由孩子逐漸向少女蛻變。
悄然的,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她換好衣服去了正院,方朝陽一眼便看出她的不同來,招招手:“讓娘看看。”
本來沒什麼,可被她這麼一說顧若離也面頰微紅,擺手道:“沒什麼可看的,和昨天還不是一樣。”
“害羞了。”方朝陽捏了捏顧若離的臉,“得虧臉看不出來,不然可不就紅了。”
顧若離無語,自己倒茶,李媽媽在一邊笑着道:“郡主別逗三小姐了,她面皮薄。”
“知道了,知道了。”方朝陽說着,放了茶盅,目光明亮的看着她,道,“不過有件事你約莫是愛聽的。”
顧若離一怔看着她,就聽方朝陽含笑道:“趙遠山的靈柩已經下船到通州了,這兩日就會到京中了。”
手中的茶盅一抖,杯中的茶撒了出來,顧若離心頭頓時緊張起來:“到通州了?”
“你可以上街去看看,聖上讓順天府鍾鞍去城外迎,榮王府約莫也有人去,還是很熱鬧的。”方朝陽說的興致勃勃,彷彿趙勳的死對於她來說,是件多麼稀鬆尋常甚至還帶着笑點的事情,“他和太上皇還真是有默契。”
讓人出去迎,而非直接進城,是打算還要再檢查一遍?
顧若離抿着脣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