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短別重逢
丘奕然簽了約後,對方叫他下載幾個交友軟件,在裡面尋找顧客,然後帶去幾家合作的美容院消費。
他想了想,這不是詐騙嗎?
對方似乎知道他想甚麼,主動解釋:「沒讓你去騙人,只是尋找潛在客戶,你陪人家聊個天,見他有需要才介紹他。」
「而且你還會給他們優惠,這樣比他們直接來還划算。這不是助人爲樂嗎!」
聽著好像合理,但怎麼還是不對勁?
可現在上了賊船也沒辦法,合約簽了一年,底薪那麼低,又不讓人做兼職,違約還要罰款。
別的公司都趕我走,就你們公司不讓我走。丘奕然心想。
那經理說完就坐在他旁邊,直接幫他下了幾個交友軟件,一氣呵成填了資料,又滑了幾個配對,之後就看著他和別人聊天。
丘奕然被他看著也不太好意思,尷尬地向配對到的人打招呼。
經理一看,這人怎麼說話的,全部聊天室都說嗨,這要人家怎麼迴應,直接讓他聽著自己說的照打下去。
幸好,他長得好,就算冷場接不到話,別人也會主動找話題。
經理心裡酸的,也不管他了,指導了幾句,讓他每天都把聊天記錄傳來檢查就行。
然後又帶他去了幾家合作的美容院,過一次流程就讓他走了。
丘奕然茫茫然地被帶著轉,回過神來時經理已經走了,就剩他一人在剛纔的美容院樓下,手機還因爲太多訊息不停地震動。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勁,但合約在身,毀約罰款又太多,便打算照著做,只要自己不帶人上去消息,就不會觸及自己的道德底線。
至於獎金自己就不奢望了,私下打工被發現的可能性不高,自己再找一份工作這樣應該還能維持生活。
於是便在家附近的健身房又找了一份兼職,他大學讀的體育,還好有拿到跆拳道教練證照。
只是當時他被父母勸說做文員穩定,而且還有升遷機會,怎麼都比做教練好。
他也沒想好畢業要做甚麼,便照他們說的去求職,結果自己連找兩份工作都被辭退。
不想讓父母擔心他也就沒跟他們說。
健身房的兼職薪金也挺低,不過工作也簡單,就幫忙接待客人,沒客人就在接待處做文書工作或是外出派傳單。
大部分時候丘奕然都沒工作,往附近的客人已經輕車熟路,小事情都會自己解決,他就只是打招呼,和客人聊天。
於是工作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和交友軟件上的人聊天,整天不是和真人聊,就是和電話聊,感覺自己社交能量都快耗盡了。
而且那些女生的話題來來去去都一樣,不是問「喜歡吃甚麼」,就是問「喜歡做甚麼」,有些更是一來就查家宅,見他工作不體面賺不了錢,就解除配對。
更甚者,貪圖他美色,聊不了幾句就想聊天約跑,嚇得他趕緊舉報。
這時一個對話引起他的注意:「上次謝謝你,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不可以讓我請你吃個飯?」
丘奕然打開一看,看到女孩臉上的梨窩,就像是標記一樣,很快就認出照片上的女孩,便回了她消息:「不用客氣,順手之勞。」
那邊卻鍥而不捨:「那天沒有你的話,我的人生可能就完了,就讓我請你吃飯吧。」然後又傳了幾個可憐兮兮的貼圖。
見對方誠意拳拳,他才應下來,那邊卻已讀,沒有迴應。
過了好一會,對方纔傳來幾個網站:「你看你喜歡哪家,我馬上就預約。」
丘奕然打開一看,有兩家都是高級餐廳,他連忙說:「不用這麼貴的,隨便吃甚麼都可以,你作主。」
林悅玥想了想,覺得他是不好意思讓自己破費,問了他休假後,便選了一家評價最好的餐廳,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約好了週五晚上見面。
林悅玥說話方式活躍,丘奕然也不用刻意討好她,這番對話下來,感受工作的苦悶都一驅而散,心裡感嘆難怪大家都喜歡軟妹。
然後又重新投入工作:陪健身房的叔叔阿姨聊天。
他已經入職一週,經理看他發來的聊天記錄,聊的人這麼多,卻沒有人來消費,便打了電話鼓勵他,只要找到一個客人,那客人每次來消費都會算他獎金。
然後又警告他如果這樣敷衍了事就想拿薪水,那就要他付罰金。
聽到罰金這麼高,丘奕然不得不認真起來,但對於利用感情去換取業績,還是不情願的。
經理之前的說辭就給了他罪惡感的泄口,只要自己找到有需要的人消費不就行了,而且對方也有優惠,算不上詐騙。
這下他終於開始認真工作,對著軟件裡的人噓寒問暖,對方只要說上班累,他就問人家要不要去按摩。
玩交友軟件久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傳銷,馬上就舉報他,就連剛成年的人一看也知道他目的不純,害怕去了身上哪一部分就不見了,也把他舉報了。
丘奕然不知道自己的帳號被舉報,但也發現很多人都沒有回訊息。那挫敗感驟然襲來,他連自己不屑做的事都做不好,好像自從畢業後就沒一件事順利。
晚上,經理一看他的對話記錄,都快被他氣死:「小學生也看得出你想做甚麼。」
也不願一字一句教了,把其他人的記錄傳給他看,讓他照著做。
只是他不會哄人,別人說不要按摩,約他去吃飯逛街,他見對方沒有興趣,也沒有回了。
這麼下來,配對到的人越來越少,也沒幾個可以聊的。
另一廂,林悅玥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就是當初那個人。
世上人口這麼多,偏偏在這再見到他,而且還順利邀請到他吃飯。
這不是緣份,是甚麼?
下班的路上腳步也輕盈許多,迫不及待想快點到週五和他見面。
回到家就把衣櫃翻遍,也想不到要怎麼穿。
這樣穿好看但會冷,這樣穿保暖但很土,這幾件平常上班都穿,不要⋯⋯想了很久,才決定好怎麼穿。
馮依依看自家老闆這幾天喜上眉梢,今天又特地打扮,便知那天她和交友軟件的男生相談甚歡,便打趣道:「老闆,這事我有大功勞,是不是⋯⋯有甚麼獎賞?」然後伸出手,眼睛閃爍地看著林悅玥。
林悅玥笑著握她的手:「謝謝你,就賞你今天幫我收尾吧。」
馮依依聽到後像只沮喪的小狗,哀怨地看著她:「老闆,我不是幫了你嗎?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看到她這個樣子,林悅玥笑得更開了:「今天我要去約會,你這個月老就好人做到底嘛,明天后天我收店。」
「謝謝老闆。」馮依依這才笑起來,揮手送別。
外面天氣冷,林悅玥出來時把長版外套扣好,不讓寒風吹進來,整個人包得緊密,只露出最下面的長靴,但她裡面穿得少,所以止不住地發抖。
到了約定好的地點,因爲是室內,她又想在他面前展現最好的一面,便把外套拿在手上。
丘奕然來到時,看了幾眼就找到她了,雖說她比較嬌小,但周遭就她最顯眼。
畢竟在冬天,還有幾個女生會在上身只穿著薄薄的白色毛絨上衣,下身就一條麂皮短裙,手裡還拿著大衣。
她四處張望,那雙大眼睛靈動地掃視,對上他的視線,他又再次見到那可愛的小梨渦。
林悅玥也看到他了,明明只是一件白色毛衣,搭配著牛仔褲,都讓她眼前一亮。
她興奮地小步跑到他面前。
兩人對望,她不知該說甚麼,臉上紅撲撲的,才說出一句:「你好。」
看著眼前害羞的女孩,他也覺得有點難爲情:「你好。」
雖是第一次正式見面,林悅玥也沒覺得尷尬,看了看電話,離預定時間還早,便說:「我們先在附近逛逛吧。」
丘奕然一開始不太知道怎麼和她相處,有點束手束腳,但走了一會兒隱約有種被她牽領著的感覺。
他不用刻意找話題去聊,也不用想怎麼去接話,每次和她對視都看到她對自己微笑,眼神認真地聽自己說話,相處十分自然。
「那件衣服挺好看的。」林悅玥從衣架上拿下一件衛衣放在身前,轉頭看他:「這樣好看嗎?會不會有點大?」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女孩嬌小,衣服在她身上好像是大了些,但見她很喜歡的樣子,又不想潑她冷水,便說:「要不你去試穿看看?」
再一次出來,她已經換上衣服,笑臉盈盈地問:「好看嗎?」
衣襬長得把她本來穿著的短裙遮住,就像一條連身短裙,隱約還見到裡面一點點裙襬,下面是她瑩白的大腿,他連忙收回目光:「好看,不過有點太大了。」
林悅玥注意到他泛紅的耳尖,心裡竊喜但表面故作可惜地說:「這樣呀⋯⋯」走進試衣間換回衣服。
她出來時頭髮有點亂,丘奕然看到忍不住伸手要幫她整理,想到彼此不熟,又猛然收回手說:「你頭髮亂了。」
林悅玥眼神掠過,注意到他的動作,心想他怎麼就這麼老實,只好自己照著鏡子拾掇一下。
見他如此不解風情,她也不再勉強他了,直接就把他帶到餐廳。
丘奕然第一次來這種餐廳,裡面安靜得只聽到現場的鋼琴演奏還有客人低聲聊天的聲音,又看到有些入座的客人穿著西裝,他也不知覺拘束起來,想著自己的裝扮會不會格格不入。
來到窗邊的座位,他學著電視上的紳士幫她拉開椅子,她向他笑了笑:「謝謝。」
林悅玥把餐牌放在兩人之間,無視旁邊另一張餐牌,身體往他靠近:「你喜歡吃甚麼?這家的羊架評價挺好的,要不要嚐嚐?」
「我都可以,不知道這裡甚麼好吃⋯⋯」丘奕然看著菜牌上的價格,太便宜好像顯得自己小家子氣,太貴又不好意思,想了想就讓她決定。
林悅玥招了招手,叫了一份羊架和魚排,又叫了杯酒,想著喝了酒,他就會放開一點,不這麼侷促。
丘奕然不知道要怎麼開話題,看她看起來幼嫩,便問:「你今天上學後再來的?」
「上學?」林悅玥想了想,笑說:「我今年就大學畢業了。」
丘奕然有點驚訝,自己一直把她當小孩對待,沒想到對方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瞬間可以聊的話題就多起來:「我去年畢業,你讀哪間的?」
「B大中文系,你呢?」心裡有點高興,因爲他對自己感到好奇。
「P大體育系。你看起來很適合當幼師,有打算出來做甚麼嗎?」因爲幼師都很溫柔可愛,這些話他沒說出口。
「幼師嗎?我現在自己開了教育中心,也有教學前班,算是有猜對吧。對了,體育系都學些甚麼?每節課都是做運動嗎?」
丘奕然驚訝她這麼年輕就有自己的事業,自己卻在工作上屢受挫折。
聽到後面的話又哭笑不得,每個人都對體育系有這種誤解,他不知解釋過多少遍了,但看著她那雙滿是好奇的眼睛,他不介意再說一遍。
「不淨是,主要還是學理論。你剛畢業就有資金經營了?」
林悅玥揮揮手:「剛開始向父母借了點錢,其實只是一家小中心,課室也只有五間。雖然暫時賺得不多,但花費也不多,賺的錢不用分給別人,又不用看別人眼色。」
丘奕然很佩服她有這種想法,對她的觀感也改變了。主菜和酒剛好也上了,他拿過酒杯抿了一口。
林悅玥見他不說話,馬上轉話題:「對了,上次真的謝謝你了,事情都已經解決了。」
丘奕然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這件事,上次見她還是驚魂未定的樣子,她現在卻好像已經不把它當成一回事。
「不用謝,人之常情而己。」他意識到吃過這頓飯,大家可能就再無牽連,霎時間覺得有點可惜。
林悅玥卻不是這麼想的,這一次見面只是第一步,往後還要借今天這頓飯再約。
她笑了笑,舉起酒杯和他碰杯,眼內的笑意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