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閣老望着眼前的宋其雲,恍惚間看到了剛剛被解救出來、因爲生病而燒的滿臉通紅的小兒子。
無論多麼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樣無助、脆弱的小孩子,都會生出惻隱之心的。
池閣老自認是善良的、有同情心的,再加上因爲一些不可說的往事,對小孩子更加的心軟,再加上那個蜷縮在大大牀鋪上的小小身影,彷彿讓他看到了那個曾經因爲他的偏執、他的執念而無辜死去的孩子,所以,當時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走進了那間屋子,將那個渾身發燙的小孩抱在了懷裡。
從此,他們兩個沒有任何血脈關係的人,命運就緊緊的連在了一起。
池閣老從回憶中走出來,看看眼前的三個人,緩緩地點了點頭。
“殿下說的不錯,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的,但並沒有告訴小宏。後來小宏和他的姐姐相認,也是我沒有想到的,我以爲這件事情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的。”
“任何事只要發生了,就不會不被人發現,何況這還是跟血脈相連有關,更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掩蓋住的。”沈茶淡淡的看了一眼池閣老,“不過,您又是怎麼知道池宏的身份的?不是說,他在病好之後就仿若換了一個人,根本不記得他自己的身世,也不記得以前發生的任何事情嗎?”
“是這麼回事,我也不是從他的嘴裡知道的。”池閣老重重的嘆了口氣,“我們審問了那幾個人販子的小頭目,他們說早早就盯上了幾個鹽城商賈家的孩子,小宏家就是其中之一,本來是想要拐他姐姐的,但發現他姐姐身邊的護衛太多、太厲害了,才把目標轉移到了小宏的身上。”
“他們拐人之前,難道沒有打聽打聽對方的底細嗎?”宋其雲微微一皺眉,“藤夫人未出嫁之前,家裡也是不好惹的吧?”他看向沈茶,“還是說那會兒她已經訂下親事了?”
“即使沒訂下親事,她在澹臺家也是有點名氣的。她跟餘老夫人、澹臺老夫人是閨中密友,否則,後來的事情發展的也不會那麼的順利,她也不會把女兒嫁給澹臺雲任。”沈茶嘆了口氣,看向池閣老,“至於你說的,人販子在拐人之前會不會打探底細,會是一定會的,但他們不會打探那麼多,只需要知道這家人有錢,小少爺養的很水靈,如果拐了可能會賣出一個高價,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嗯?”宋其雲不是很理解,“怎麼會足夠呢?他們不怕被拐的這些高門大戶跟他們算帳嗎?”
“這個肯定是不怕的,人販子活動比較猖獗的,通常都是在混亂的邊關,
像鹽城這種相對比較平緩的地方,人販子不是經常去的,一般就是拐一波就換個地方。”看到宋其雲還是不怎麼明白,沈茶笑了笑,解釋道,“說得更明白一點,他們在鹽城拐了人,被鹽城的高門大戶記恨,被鹽城府衙通緝,對他們都不會有任何的影響。只要離開鹽城管轄的地界,他們就是安全的,這也是他們爲什麼一定要趁着燈會沒有宵禁,直接把拐的孩子連夜帶出城的最主要原因。無論這筆買賣他們能賺多少錢,他們未來數年、甚至是數十年,都不會出現在鹽城的地界上。”
“這是……”聽完了沈茶的解釋,宋其雲總算是明白了,“他們已經做好了幹一票就永遠不回來的準備?這還真是不用打探太多的細節,也不用在乎對方會不會找他們算賬。”他看向池閣老,“不過,照這麼一說,他們應該也不是很清楚池宏的來頭,那麼,閣老又是怎麼通過人販子瞭解到池宏的真正身世呢?”
“小宏胳膊上有個標記,你們都應該見過的。”池閣老看看沈茶,看看沈昊林,“那個標記,甄大人說覺得古怪,但從來沒見過,我當時也確實是不認識,也不知道爲什麼有人家會在小孩子的手臂上刺那麼一個圖案。但人販子首領中有一個承認曾經見過那個標記,知道是屬於一個姓澹臺的神秘家族。”
“他怎麼知道的?”
“那個人的祖父曾經是澹臺家族的其中一員,其實,說是一員也是擡舉他了,就是個打雜的,因爲手腳不乾淨,被趕出了主家,後來沒了生計,才幹了這個缺德的買賣。雖然是個打雜的,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事情,他的祖父對曾經的主家一直都心懷不滿,直到病逝都要求自己的兒孫有機會爲自己報仇。那個人在鹽城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小宏手臂上的標記,想起祖父曾經告訴過他的一些往事,決定要對這個小孩下手,讓澹臺家也體驗一下失去親人的痛苦。但他不知道,他拐的小孩,並不是本家的小孩,只是本家手下的小孩。”池閣老看看沈茶,“直到問斬,他都不清楚自己報仇其實是找錯了對象。”
“既然閣老知道池宏的身世,爲什麼不把孩子送回到鹽城、送回到他姐姐的身邊?”沈茶麪無表情的看着他,“您應該知道,他的姐姐一直都在找他。 ”
“我知道,但我不能把孩子送回去。”池閣老嘆了口氣,“大將軍不要誤會,如果能送回去,肯定是送回去了,主要是小宏不樂意,或許因爲他病好、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就認準我了,除了我之外,包括甄大人在內,都無法接近他,一旦有人靠近,他就像個受驚的小獸一樣。所以,只有我才能把他給帶回家去。”
“當初藤夫人親自來西京見他,確認他是不是自己的弟弟,閣老也是知道的,對吧?”
“沒有!”池閣老搖搖頭,“她沒有親自來,只是寫了封信託人給我,謝謝我對小宏的照顧,如果日後有需要的話,她會幫我解決一些問題。”
說完,他擡起頭看到面前三個人臉上的冷笑,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刷白。
“池閣老,您知道您這叫什麼嗎?”宋其雲站起身,走到池閣老面前,冷哼了一聲,“您這叫不打自招,表面上對池宏的一舉一動都不關心、不在意,實際上,都跟您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對吧?本王是不是由此可以推斷,池宏行刺寧王叔,您也是有一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