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驚訝的看着楚桓,往日她見過他發怒,見過他冷酷,見過他溫柔,見過他體貼,卻……從未見過他如此的悲傷和難過。
天家子弟又如何?皇家貴胄又如何?一樣的兄弟蕭牆,父子反目!
說起來,倒是容衝還幸福些,他有愛他的父皇母后,有疼他憐他的兄長姐姐,這難道就是老天爺的公平?血緣溫情和富貴榮華,總不肯讓你全佔,或生死磨難,或親人算計,在擁有想要的東西的時候,就必要也同時讓你擁有那些你不願面對的東西!
十七對楚桓的印象其實並不差,進信王府這些天來,他無論是體貼還是暴怒,無論是她劃傷他還是她這個“王妃”的心裡想着其他男人,但在她耿耿於懷的“圓房”一事上,他卻一直以禮相待絕不勉強,即便,這一切很可能都只是因爲她是“王玥”的。
可就算如此,他在宮中對她的體貼照拂,還是讓她心生好感。
她忍不住上前,輕輕拉過楚桓的手,“聽貴妃說,皇上是覺得王爺太過木訥老實,擔心……擔心王爺難當執掌江山大任,所以,既然皇上懷疑王爺的人品,王爺不如做幾件民心所向的事情,這樣,即便皇上不歡喜,宰相……我父親在朝堂上也能有事兒拿出來爲王爺爭取辯解不是?”
“民心所向之事?”楚桓神色一頓,頓時嚴肅起來。
“是,民心所向之事兒,”十七點頭,“貴妃說,王爺韜光養晦不肯顯露鋒芒,但此一時彼一時,錐子總藏在袋子裡讓人看不到它的用處,天長日久別人也就只當它是塊爛鐵了,所以,必要的時候,該露還是要露。”
“這是……貴妃告訴你的?”楚桓眼神複雜,臉色卻變得凝重。
十七一驚,這纔想起來玉貴妃在宮中這些年一直都是淡然無爲的樣子,一旦讓楚桓得知她竟有如此心機見解,只怕會給玉貴妃引禍。
她忙道,“貴妃說皇上在她面前嘀咕過幾次,又誇寧王如何如何愛護百姓擁有民心,所以她才覺得,或許,皇上是覺得王爺您在這方面做得不夠好?”
楚桓默然一會兒,就點頭,語氣就帶了絲含有痛意的譏諷,“本王的一言一行都在老二母女的眼裡釘着,稍一不慎就被他們斷章取義轉換概念的告到父皇跟前,所以這些年來本王一直謹言慎行,於是就又落個木訥無能的名兒,哈哈,哈哈哈……”
他看向十七,“既然父皇覺得我不愛民,那我就做幾件愛民的事兒出來讓大家瞧瞧,倒不是做給他看,而是你說的對,既然他要在這上面做文章,本王怎麼也得有幾件事讓你父親在朝堂上反駁他。”
十七忍不住問,“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他……他可是皇上啊,宰相……呃,我……我父親……我父親的話能管用嗎?他幹嘛要顧忌我父親的意見呢?”
楚桓就笑了,他擡手撫一撫十七的頭髮,柔聲道,“玥兒,這權勢之間的蹊蹺你不懂。”
十七卻很想笑,這世間無論是官場還是商場,其規則都差不多,左不過都是些利益上的牽制罷了。就比如王猛用容衝留給她的那塊玉牌去威脅玉貴妃,玉貴妃肯爲他所用其實是爲的自己的弟弟;比如自己對楚桓又是劃傷又是拒絕同房,他一再隱忍是爲的她背後的王猛;而王猛爲什麼要力保楚桓的原因她雖不知道,但那原因歸根結底依舊脫不了利益二字。
所以,一個皇帝會顧忌一個大臣,又能爲什麼呢?
不是有把柄在這大臣手上,就是顧忌着這大臣的什麼而已!
她就也笑了,“我倒懶得去管這蹊蹺是什麼樣的,只希望……只希望你能平安度過這一關纔好。”
楚桓的眼裡忽而一亮,“你……你是擔心會被褫奪掉信王妃的身份,逐出王府?”
“呃,”十七搖頭,“不是。”
“不是?”楚桓眼內火花更灼,卻是帶了絲怒意的。
十七笑,“我沒有殺蕊珠,我又爲什麼要揹着這莫名的殺人的罪名過那下半輩子,更不要頂着這樣惡毒的名聲被送進那什麼四方庵,做人當仰可頂天,俯可立地,我不害人,卻也不願吃啞巴虧被人害,所以,我一定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哦,”楚桓的語氣裡明顯有些失望的意味,眼裡更有股有火氣卻又不能發作的憋屈,他停了一瞬後纔看着十七道,“只是你還是要小心些,老二詭計多端心思狠毒,蕊珠的中毒已隨着葉兒的死而斷了痕跡,只怕還有後招等着我們,我們不能大意。”(要死了,才發現這葉兒跟柳葉同名了,好在她是個打醬油的)
十七點頭,“知道,我無事不會出沅香苑的,你放心。”
“明天就是母后爭取的三天期滿,這事兒我會安排,你不要擔心了,”楚桓又看着十七欲言又止,到底沒再說什麼,又叮囑了幾句後,就出了沅香苑。
再過了一天,就是皇后跟皇帝約定的三天期滿,楚桓雖讓十七不要擔心,但事關自己,十七又怎能不揪心?
她其實是矛盾的,一時,就在想楚桓所說的安排到底是什麼樣的?希望他一切順利;一時,卻也想着被逐出府送去四方庵的話,未必就真如楚桓說的那麼難脫身?
畢竟那只是一個尼姑庵,防衛還能強得過王府?
但不管十七如何糾結,楚桓一早進宮後就一去不回,直到傍晚都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十七急於知道結果,一顆心吊在半空甚是煎熬,她連着派人去打聽,去的人卻依舊是空手而回,對着十七搖頭。
“到底是什麼結果呢?”十七將手裡的絹子揪過來,繞過去,翠蘅端上的點心一眼不看。
“王妃,”翠蘅就急了,“從早上到現在,您就只用了兩塊米糕的,您這樣會餓壞身子的。”
十七不耐煩的擺手,“我沒胃口,啊呀,你別在這兒煩了,吵得我頭疼。”
翠蘅看着十七嘆氣,“王妃,王爺應該是被什麼事絆住了,若皇上真要降罪,那聖旨早就下了。”
十七苦着臉,“我倒也不怕是降罪,就這不上不下的吊的人難受,殺也好剮也罷,我喜歡來個乾脆的。”
翠蘅無奈搖頭,“我讓柳大哥再去打聽下吧。”
十七正要說什麼,突然一個小廝在沅香苑外叫道,“小的接到一封信,是王爺的筆跡,讓交給王妃親啓。”
“信?”十七一愣。
翠蘅忙出去接了信,十七打開一看,信上卻只有寥寥幾個字,“速到城南落花亭,急。”
署的是楚桓的名字。
十七皺了皺眉,就命將那小廝帶到廊下來,問道,“這信是誰送回來的?”
“回王妃話,小的在門上當值,就剛剛一個小毛孩子拿了這信送過來,說是給他信的人讓立刻交給王妃,”小廝道。
“王爺要讓我去落花亭,怎不讓劉全回來傳話,卻這樣鬼鬼祟祟?”十七越發奇怪,她看看那小廝,“你怎麼就確定這是王爺的信?你剛剛說……是王爺的筆跡?”
小廝點頭,“小的也唯恐是有人耍鬧着小人玩兒,就把這信拿去給賬房裡的先生們看了,他們常見王爺的批字,是以認得確實是王爺的筆跡,小的這纔敢送進來呈給王妃。”
“你下去吧,”十七看着那信發愣,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這封信有點不對勁,他不是進宮去了嗎?怎的又讓她在這時候去落花亭?
天都黑了,他讓她去落花亭幹什麼?
翠蘅見十七一臉糾結,忍不住猜道,“難道是王爺有什麼要緊事兒要跟王妃說,但又怕驚動……驚動那邊的人,所以才……,”她邊說邊朝寧王府的方向指了指。
十七頓覺有理,她雖無心管這皇帝家的兩兄弟的閒事,但奈何自己到底還在這戶人家裡圈着,想要完全的置身事外也不可能,加上她又急於要知道蕊珠的死到底是怎麼回事?於是便吩咐翠蘅,“給我換衣服。”
落花亭在城南的清涼山下,是每年春長安城外踏青賞花的有名之地。
馬車停在落花亭外時,月亮已爬到了樹梢上,此時正是初春,雖尚有少許冰雪,但石頭縫中樹梢枝頭,卻已有絲絲點點的綠意開始悄悄綻放。
翠蘅扶着十七下了馬車,急急走進落花亭,落花亭中卻空無一人。
十七四下裡張望,不見楚桓的身影,便揚聲叫道,“王爺,王爺……”
翠蘅和帶來的幾個護衛也叫了起來,都沒有半點回音。
十七心生警惕,難道,是楚桓已經有了意外?
還是說,讓自己來落花亭,是個陷阱?
一想到這可能是個陷阱,十七頓覺那封信的疑點太多,楚桓一直叮囑她呆在沅香苑內不要出去,按理不該在這樣的時候讓她出府到這荒郊野外來纔是?
而且,還是用那樣詭異的送信方式!
【坑爹,發錯了,前面有一大段重複,剛剛纔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