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大學很少有整個學校的學生全是一個省份的。我們班共有六十多號人，雖然大部分都是本省的，但也有十來個外地學生。北至東北三省，南至廣東，人數雖然不多，只有一兩個，但也算是天南海北了。
分辨一個人來自哪裡，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聽他說話的口音了。因爲我在東北呆過幾年，對那裡的口音最熟悉。而且，東北口音經過趙本山的大力推廣，在全國也算是最容易辨別的方言了。可以肯定的是，江夕兮不是來自那裡；廣東也不可能，因爲我們班就有一個廣東佬，普通話說的很有地域特色，一聽便明！西南一帶的可能性也不大，西北也是如此，這樣一來可供選擇的範圍就小了很多。但是，我除了對以上幾個口音比較濃重的地方能夠辨別的出來，剩下的，就是兩眼一抹黑。而且，江夕兮說的又是普通話，還相當的標準，真的讓我無從猜起。
我盤算了半天，也沒有個靠譜兒的答案，腆着臉笑道，你這個問題太難了，可不可以請你說幾句家鄉話來聽聽？
江夕兮很明確地回答我，不可以！
我沒有辦法，只能靠蒙了，反正蒙錯了也沒有什麼嚴重的後果。想到她是在華北分區混的，應該不出華北這幾個省。她既然讓我猜，那就不太可能是本省的，如此，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你是HB人！
江夕兮對我的猜測不置對否，低頭沉吟了一下，緩緩開口道：
我是什麼地方的人，其實跟我要說的沒有太大的關係。我只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我不是本省的，我一個人，來到這裡上大學……也不能說是一個人，還有他！其實，我是因爲他才報考這裡的學校的。我爸媽本來是想讓我上離家近點兒學校，但是，他報考到這裡，我就瞞着爸媽，跟着他來了。
聽到這裡，我的心涼了半截。看來，她對她的感情投入了很多，我就是想挖牆腳，，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而我對自己，還是很瞭解的，看來，我的計劃，註定要胎死腹中了。心裡失落是肯定有的，但這也讓我不再胡思亂想，讓我能夠靜下心來去聽她的故事，能夠客觀地幫她去分析。
江夕兮續道，我和他是在高二分班的時候認識的。他追了我一年，一天一封情書，從沒有間斷過……說到這裡，她瞥了我一眼，道，而且，從沒有敷衍！我的臉瞬間紅透，幸好是在晚上，不然，我真的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江夕兮看出我的侷促，笑了一下，沒有再打擊我，接着說道：
我一開始很堅定，高中就是要好好學習，不去想別的事情。我也對他說得很清楚了，但是他也很堅持，明知道我不會看，仍舊一天一封，搞的全學校都知道這件事了！她頓了一下，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沉浸在她的美好的回憶裡，喃喃續道，女生，誰不想在同學中間高人一頭呢？我也不能免俗的。我雖然一直繃着沒有答應他，但是，感受着他的決心和溫柔，我其實也是很開心的！後來，因爲這件事，他成了學校出了名的癡情王子，很是有些女生粉絲呢！他的那些粉絲還找到我，當面警告我要是不喜歡他，就明確地拒絕他，不要讓他那麼痛苦！我真的是，何其無辜啊！
江夕兮又瞄了我一眼，我倆相識一笑，她定了下神，續道：
再後來，我的朋友也看不過眼了，對我說，我要是實在對他沒有一點兒意思，就不要再讓他白費心機，浪費時間了；要是也喜歡他的話，也不要再讓他傻傻地等！我其實也蠻欣賞他的。他的學校不錯，籃球也打得很好，當時學校有很多女生喜歡他，但是他……就認準了我一個。最後，我覺得不得不說些什麼了，就對他說，你要是真的喜歡我，就不要逼我太緊！等我們都考上大學，你要是還沒有改變主意，我就答應你！我的學習比他要好些，考上大學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他想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學習還有再努力一些。高三那一年，他拼了命的學習，籃球都很少去打了，成績提高了不少。但是，在高考的時候，他發揮失常，和我相差了有六十多分！知道分數後他很沮喪，把自己關在屋裡誰也不見，我的電話也不接。我找到他家，對他說，我要做你的女朋友！他卻拒絕了……我在報志願的時候，一本的志願故意報得很高，又向他的朋友打聽到了他的志願，和他一起報了這所學校。等到通知書下來後，我拿去找他，他纔再次對我笑……
我很平靜地聽着她是述說，腦海裡過電影似的浮現着她言語裡的情景，對那個小子深深地嫉妒！靠！我怎麼沒有這個命呢？
江夕兮手中擺弄着手機，我打眼瞄去，見手機牆紙是一個男生的照片，想來就是她的男朋友了。距離有點遠，照片也不大，我的視力經過我多年的摧殘，近來開始呈現衰退的跡象，看不大清楚。也沒敢開口去要來看。江夕兮無聲笑了一下，續道：
剛來到這個學校，我倆一起吃飯、一起自習、一起看電影、一起散步；他打籃球的時候，我會一直陪在一邊……日子過得很輕鬆、很快樂，我也覺得很幸福。但是……
我被這個“但是”搞得心中一顫，心道，來了！這個時候出現“但是”鐵定不會有好事的！看來我不用那麼早就心死的。
江夕兮雙眼茫然地望着前方昏暗地虛空，像是對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道：你說，快樂的日子爲什麼總是那麼短暫呢？
江夕兮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瞥了我一眼，續道：
來到這兒的第二個學期，他搬出宿舍，在外邊租了間房子。我們一起買了套廚具，自己開火做飯。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後來，他總是要我留宿。我知道他想做什麼，但是我不想！
江夕兮瞄了我一眼，道，你說我是不是在假正經？
我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笑道，怎麼會呢？那個……你當然是有自己的考慮了！
江夕兮笑了一下，道，我倒真的沒有考慮什麼，我只是認爲，那個事情是要到結婚了以後才能做的！我其實是一個很傳統的人！
我也笑了兩聲，道，這有什麼的？你看過最近公映的那個電影了麼？葛優主演的，叫《桃花運》，裡面也有一個堅持傳統的女孩，最後不還是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原諒我把這部影片的公映日期提前了兩個月）
江夕兮扭過頭了，看着我道，是麼？
我很認真地點頭，道，不相信你哪天找到自己看一下不就行了！
江夕兮嘴角一翹，道，我可真的會去看哦，要是你騙我的話……她向我亮了一下她的小拳頭，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看到我寬慰的笑，她才反應過來我是在故意打岔，爲了不讓她沉浸在自己的苦惱中，向我甜甜一笑，緩緩續道：
我們都是在放完學後回他的屋裡做飯，吃完已經七八點了。他一開始也沒有明說，只是讓我在他那裡上網、看電視，到十來點的時候也不提醒我時間。但是我一直自己注意着，到快熄燈的時候就對他說要回宿舍。剛開始他都是笑笑，送我回去，後來，就明說暗示地對我說了，但我都假裝不明白他的意思，堅持不在他那裡過夜。時間長了，他對我漸漸地沒有了好臉色，總是對我說其他人怎麼樣怎麼樣的。我不管其他人怎麼樣，我一直堅持着自己的底線！他爲此生了我很長一段時間的氣，那段時間他不給我打電話、發短信，也不來找我；我也一直沒有妥協。最後，他見勉強不了我，找到我對我說，他會尊重我的選擇，希望我不要生他的氣。但是，自那以後，我明顯地覺得我倆的關係不比從前了。雖然還會一起吃飯、看電視，但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各忙各的，話越來越少……今年暑假，我留在這裡找了個兼職，他回去了。兩個月，他只給我打了一個電話……開學後，我們也沒有見過幾面，我說要去他那裡，他總是說不方便……最近，我聽認識的人說，他又找了女朋友，兩個人已經住在了一起！我去問了，他卻矢口否認……
我心中嘆息。看着江夕兮昏暗的光線下綽約又落寞的臉，胸中洋溢着對她的憐惜。這樣淡雅的女孩，是現在已經瀕臨滅絕的了，那個傢伙能夠揀到，不知道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卻不知道珍惜，實在是暴殄天物！
江夕兮捋了下在晚風中輕輕飛揚的長髮，深吸了一口氣，笑道，你這些天一天一封“情書”，讓我想起了當初的情景。今天中午，我在你的帖子裡看到一句熟悉的話——是他當初對我說的，我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勾起了我的情緒，就小小地抱怨了一下。沒有想到沒過一會兒就看到你的“最後一貼”。我當時真的是……哭笑不得，找你又找不到……我一直在線等着你出現，卻一直等不到，直到九點多，心想你不會……尋了短見了，趕緊給你打電話……她瞥了我一眼，道，沒想到你還是個這麼敏感的人！
我老臉一紅，順着她的話意到，唉……我是一個害羞的人兒，你到今天才知道麼？
江夕兮看我搞怪的樣子，掩嘴輕笑。嘴裡雖然笑着，眉頭卻仍舊緊緊地鎖着。我看得心中發緊。看着她在晚風中單薄的身子，就像一朵秋菊，讓人忍不住心疼。我真想把她攬在懷裡暖語撫慰，但是，我不敢！
江夕兮見我沒有了反應，扭過頭了看我，道，你怎麼了？
我看着那張精緻卻滿帶疲憊的臉，心中高呼，TMD死小子，這樣畏首畏尾的日子你要過到什麼時候？一咬牙，掂起屁股挪到她身邊，顫抖着手臂把她輕輕抱在懷裡，勉強控制着聲線道，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在我的面前，你不用再強作堅強！我說過，我隨時聽候你的召喚！我的肩膀，也時刻爲你準備着！我不能夠給你太多，但是，我至少能夠給你提供一個可以安心歇息的港灣！
江夕兮初始身體僵硬，顯然是想不到我會“獸性大發”，聽完我的話，身體才漸漸放鬆下來，把頭深埋在我的胸膛裡，緊閉着眼睛，兩行清淚悄然滑落，口中呢喃着：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我好想好好地睡一覺，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還是當初無憂無慮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