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庭審席,很快法官再次宣佈開庭。
在被法官問起我可有聯絡到證人時,我只得回報說暫時無法聯繫上,法官便將我之前所提供的錄音筆暫列爲考慮因素,不作爲具體物證。又再審查U盤內容,裡面是那日陳歡在茶館裡狼狽的一幕,以及錄音筆內所錄音的證供實證。
在備案時我是想得很全面的,茶館裡的監控錄像可以證明陳歡的聲音證詞。而何向傑的出庭,可證明他兒子與他自己的證詞。前者爲輔證,後者纔是主要證據,卻偏偏主要證人何向傑臨時缺席了。
這時肖東走出了原告辯護律師的席位,他首先走至我面前提問:“請問賈律師與這位陳先生是何關係?你們爲什麼會在茶館裡一同喝茶?”
我的回答是:“此事與本案無關。”
法官也提醒:“肖律師,不要牽扯與本案無關的話題。”
但肖東卻搖了搖頭道:“不,我所問的是就賈律師提出的反證所列出的疑點。賈律師稱這位陳歡先生是漫步書局的老闆,並從他口中獲知與本案相關線索,那麼我認爲賈律師務必要解釋與陳先生的關係才能定奪供詞的真實性。”
與肖東認識了八年,從大學到社會歷練,我與陳歡的那段舊緣他怎可能不知。在此時有意來問我,無非是要牽扯出我與陳歡的關係。
而法官在聽完他的解釋後,轉頭對我道:“賈律師,如果你堅持你的論述,請回答肖律師的問題。”聞言我垂了下眸,再擡起時從椅子裡起身,直視肖東的眼睛,“陳歡是我第一任前夫,是他主動找的我來喝茶。”
這話出來場上先是一片靜窒,好似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隨後就開始有人竊竊私語了。肖東追問:“你們是爲何離的婚?”見我眸光一沉,他又問了句:“或者請賈律師告訴我,你們是和平離婚還是非和平狀態下?”
“非和平,因爲他……”
“好了,法官與旁審團你們都聽到了,”肖東打斷了我,“賈律師稱與這位陳先生是在非和平狀態下離婚的,就是說他們之間存在宿怨。那麼無論是陳先生還是賈律師,在言辭之中肯定都帶了敵意。而從錄音與剛纔所放的這段視頻來看,我只能說看到了賈律師在有意引導這位陳先生說出她想得到的證據,事實上陳先生也並未親口承認此案與他有關。”
這個立點在一開始我掌握陳歡錄音後就有想到,果然被肖東在法庭上給找出了漏洞。然而更嚴酷的在後面——肖東沉聲再道:“所以我有理由懷疑賈律師爲報復陳先生而設局引證,另外視頻中被告周先生也有在內,他對陳先生不但說出侮辱性嚴詞,甚至還動手打了對方。”
周瑜這時開口:“你是耳聾了還是間歇性失憶?沒聽到那姓陳的先侮辱我老婆嗎?”
“哦?賈律師又一次成爲了你太太?那賈律師接下此案,是否有親屬之嫌呢?”
法官來問我:“賈律師,你作何解釋?”
自接手此案起我就沒想過與周瑜的關係會補曝光,我是他老婆這件事並不需要遮瞞。於是我開口迴應:“沒錯,我的確與我的當事人是夫妻關係。所謂親屬之嫌是帶有私人情感於案中,但是沒有哪一條法律是規定親屬不能爲其辯護。剛纔肖律師所提懷疑不僅缺乏證據,還很荒謬,誠如我的當事人所言,陳歡的言辭過激且對我有侮辱性。”
肖東抿脣而笑,語鋒一轉了道:“抱歉,我收回我之前不當的言辭。迴歸我們當下案子,首先辯方律師除了陳先生這段視頻加錄音外,就只有兩段未被證實的錄音,我會對這兩段錄音提出質疑;其次辯方律師說有人證,但至今我沒有看到人證出現。”
不禁沉默,對於他提出的質疑我沒有可反駁的。
就在這時我看到肖東突然盯了一眼周瑜,那眸光冷得讓我心顫,垂在桌下的手下意識地握緊。只聽肖東道:“在之前的一週內我這邊又有新的證人,懇請法官,讓我的證人上庭。”
法官自然頷首同意,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了證人室那邊的門。
門從外被推開,工作人員領了一個人進來,我的目光狠狠一頓,那是……
以爲最壞的情況至多是何向傑故意誘導我,且他仍然是肖東的證人。可我卻沒想到被領進庭審席的那人竟然是周瑜“智囊團”中一員,叫小杜。
我出於本能地轉眸去看周瑜,卻見他微眯了眼面無表情地看着那處小杜慢慢走進衆人的視線。小杜的目光只往這邊匆匆一瞥就轉開了,神色間有着慌亂。
忽然我的手心沁出了汗,甚至連後背都開始有冷汗冒出來。我知道,預感在逐漸印證了,陳歡最後撂下的話以及篤定的態度,可以肯定小杜此刻出現在肖東的證人席一定是對周瑜極其不利的。他是周瑜身邊的人,是有什麼事件要在這庭上被捅出來了嗎?
在小杜入座之後,肖東便道:“這是我的新證人,叫杜新,之前在巴山書城工作。”
法官讓證人陳述內容。
於是小杜開始講述,我聽得心越來越沉,小杜居然將巴山書城內部系統構架都公佈了出來,且力證周瑜經營這一項目實際上是爲圈錢融資。書城背後還成立了一個巴山基金會,周瑜打的旗號是將巴山從A市擴大到省再到全國,已經有不少投資人加入其中。
肖東又問那融資的錢到底去了哪裡,小杜稱不知,他只知道他老闆有一個國外私人賬戶。
這話意指周瑜詐騙了財產打算轉移資金到國外!
我感到森森的冷意,如果這是陳歡與肖東合謀布的一個局,只能說,他們下了一盤好大的棋。這盤棋不是要致使巴山書城倒閉,而是要周瑜坐牢。
但凡能讓他們促成到一起合作的理由,只有是我。
因爲他們三個人之間的聯繫就是我,周瑜得罪陳歡是因爲我,讓肖東心生罅隙也是因爲我。忽然發覺,無論是陳歡還是肖東,前者與我關係親密,後者是多年至交,可我似乎從沒有真正地瞭解過他們。
待小杜講完後肖東便轉眸過來,眸光從我臉上劃到周瑜身上,“周先生,請問你對此有何解釋?”我倏然而立:“這是污衊!法官,我的當事人不可能做這種事。對方律師所提請的這位證人的證詞不過是一面之詞,不足以信!請求法庭撤銷他的證人權利。”
肖東卻抿起脣角而道:“賈律師,你過於激動了。我方證人剛纔所述是否屬實,只需稍加調查與驗證即可。”
怎麼驗證?我心涼地看着他。
肖東轉過身對法官道:“其實很簡單,只需即刻調查周先生有無國外私人賬戶,而私人賬戶中的存款數額是多少,便可論證我方證人的證詞。另外,我方證人還提供了投資人姓名,相信這些企業家的聯絡方式都很容易查到。”
庭審再度進入休庭期,不過這次所有人都不得擅自離席,需留在原位。等待的十多分鐘無疑是煎熬,剋制了扭頭去看周瑜,因爲這代表我心慌了。
事實上我不是心慌,而是心沒有着落,滿腦子都在想如果小杜的證詞成立,我該怎麼來辯。深諳法律的我明白圈錢融資是一項什麼樣的罪名,還要看究竟融資了多少。不是周瑜突然暗中握了我的手,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手一直在輕顫着。
可他的手掌比我的還要涼……
驀然間鼻子一酸,周瑜,我不能讓你有事。
這一刻我的腦中忽然閃過何向傑的那句問話——換成是你,你如何選?
何向傑是以孩子與律法爲題,當時我還有猶豫與徘徊。而今換成是周瑜與法律的戒尺,我幾乎沒有考慮就選擇了周瑜,因爲律法我曾經就放棄過了,而周瑜,是我生命中唯一不願放棄的,哪怕桑海滄田,輪迴流轉,只要他站在我面前……
只要他在我身邊,我心內已有了決定。
十五分鐘後,調取的資料被送到了法官手中,我等待着法官開口就準備起身。巴山書城的空中樓閣創意來自我,這件事一直都沒有提出來,是但凡此事涉及到了我,那我便成爲了嫌疑人之一,就真的沒有資格站在這裡了。而此刻,我會主動說出來,並把周瑜車禍後受傷且家族遺傳病史道出,但若非法融資罪名成立,那麼責任由我來背。
只是手指微微彎曲了握拳的這個細微動作,周瑜便猛然轉頭,眼神中露出驚怒來。
心頭驀然而動,難道他獲悉了我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