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對於江的第一印象,同二房的朱長安初來時差不多,。空氣潮溼、道路狹窄。住得這樣擠迫,東家打個噴嚏西家聽得一清二楚,連院牆都只有一人多點高——這頂什麼用?
等進了朱家的大門,張氏心中那種憋屈的感覺更重了。院子也小,屋子也矮,牆角磚縫裡都生滿了青苔,這和在京城的宅子一比,差得遠了。難爲兒子一直住在這樣的地方。
張氏從京城來時,府試還沒放榜。剛纔管事已經告訴了她,朱慕賢考了個頭名,這下可把張氏給樂得不輕,。這可是頭名啊!她的兒子果然給她掙臉!
這樣出衆的兒子,那些世交故舊家裡可找不出一個兒來。那些孩子,說起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一說起唸書來,全都蔫了。
可兒子越是出衆,張氏就越是覺得兒子受了委屈。
要不是他爺爺的事情連累了他,這孩子該有多好的前程啊……那要來說親的人家還不得擠破了大門?
門裡頭的婆子迎出來,一面笑着萬福請安,一面搬腳凳扶着張氏下車。張氏先在船上顛了這麼些天,又在車上顛了一路,這一踩上實地,倒不大適應,身子打了個晃才站穩。車裡悶得很,她穿得又有些太厚——這樣薄厚的衣裳在京城正合適,在這兒就顯得不合宜。張氏本就中年發福,比一般人還怕熱。臉上淌的汗把粉都沖掉了,內衫也都汗溼了,粘在身上,黏乎乎的很不舒服。
張氏擡起頭,打量着宅子的大門。
有個半大的男孩兒從巷子那頭跑過來,看着這邊有人,停了下來往這邊望。
“德林,該回家了。”
這個聲音帶着江南水鄉特有的綿軟,又有少女的清脆。
張氏轉頭看。一個梳三丫髻的姑娘正站在隔壁宅子的門裡頭,穿着一件銀霞色的衣裳,白綾的水波裙,她身後站着個穿着豆青衣裳的丫鬟。襯着烏的瓦白的牆和嫩綠的芭蕉,就象畫裡畫一樣。那個半大孩子喚了聲姐姐,又回頭看了一眼張氏一行人,才轉身進了門。
張氏進了門,先去給朱老太太請安。
徐媽媽迎了出來,笑容滿面的說:“太太來啦,快進去吧。老太太可唸叨了半天了。”
張氏有些勉強地朝她笑了笑,。
對這個婆婆——張氏可不覺得她會真唸叨自己。
雖然朱老太太算不得是個惡婆婆,可是張氏只要到了她面前,就覺得喘口氣兒都不舒暢。她自打進了朱家的門,只有跟丈夫在外地任上的兩年算是過了幾年自己當家作主的痛快日子,一回了京到了婆婆跟前,那就不得不夾起尾巴來做人了。一山不容二虎,不管是兩隻公的還是兩隻母的。一個家裡,說話最頂用的掌權者也只有一個。張氏做慣了老大,再低眉俯首做老二,未免太不甘心。
況且。京裡頭不光有公婆,還有妯娌。老二家的從進門就一直跟着公婆過,這個人慣會討好賣乖,還有老三家的,雖然老三短命,撇下個寡婦,孩子又小,可是事兒也不少。
進了堂屋,張氏眯了下眼睛適應屋裡比外頭昏暗的光線,徐媽媽笑着引路。張氏進了東屋。
朱老太太的氣色比在京城的時候還好,跟張氏婆媳兩個人若放在一起比比,把張氏襯得愈發蒼老。
張氏給朱老太太請安,朱老太太笑微微地說:“一路上辛苦了吧?我記得你早年暈船,這一路可難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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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忙謙虛,又表示未能一直在婆母身邊服侍照料十分不孝。
“孝不孝的。也不在這點上。”坐下來上了茶,朱老太太問:“京裡一切可好?”
張氏說:“京裡……都好。我來的時候,大郎的媳婦又有身子了,到今年秋天,您就又添曾孫了。”
朱老太太笑着說:“這是好事。只是你這一來,她那兒豈不是沒人照應了?”
“大郎的媳婦雖說年輕,也不是頭一次生養了。我來的時候她還說,賢兒的婚事要緊,可惜她這個當嫂子的身子不方便來不了,還備了好些東西讓我捎來呢,。”
“嗯。”朱老太太說:“雖然信上寫了,可有些事兒信上說不清楚。你是當孃的,你是怎麼個打算呢?”
朱老太太在這一點上很象她的丈夫——夫妻在一起過日子久了,彼此的習慣脾性都會相互影響。朱老太太也不喜歡兜圈子,既然兩個人心裡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倒不用揣着明白裝糊塗,繞半天圈子。
張氏低下頭,握着手裡的茶杯蓋。朱老太太這兒用的都是一水兒的舊瓷器,實實在在的玉黃色,沒有半點紋飾。茶是清清的綠,可是張氏這會兒沒有欣賞好茶的心情。
“媳婦兒沒什麼大主意,只是想着,賢哥兒是個好孩子,這終身大事上頭,總不能委屈了他。”
朱老太太一笑:“他也是我孫子,我當然疼他。依你說,娶個什麼樣兒的媳婦纔算不委屈?”
娶個孃家背景雄厚的?娶個財大勢大的?
這些都是張氏從前的打算,現在她也知道,那樣的人家看上朱家的可能性不大。即使看上了,兒子做了那樣人家的女婿,女方勢大,還能擺佈兒子的前程,那兒子能舒心順意嗎?
而且,自家還一帆風順的時候,她更想的是給兒子娶自己的侄女兒佩姿爲妻。姐姐去世的時候,曾經懇求自己照料女兒,她也答應了,爲了讓姐姐安心,張氏還說,讓自家兒子將來娶外甥女兒佩姿。
這打算本來是很好的,兒子和外甥女兒打小就在一塊兒,張氏看着他們情投意合的——誰知道於家居然會變了卦呢?自己以前對於家和外甥女兒佩姿多方照拂,沒有半點嫌棄。可是自家一失了勢,他們就變了臉。
爲這事兒,張氏大病了一場,就連她在病中,也沒少被老二家的譏諷。興許老二家的是想着要是能氣死她纔好,。
她可不會讓這樣的人得意!她想讓她死,讓她難看,她偏偏不如她的意。
瞧,她兒子現在可中了府試的頭一名,將來再中舉、做官,老二家的鼻子還不得氣歪?
朱老太太說:“其實要我說呢,只要大方明理,知冷知熱的,旁的倒都不要緊。”
張氏的不甘心只能暫時嚥下去,點頭應是:“娘說的是,媳婦琢磨着,也是這個理兒。”
“他爹呢?是個什麼意思?”
“他……”張氏努力掩飾着怒氣與不屑:“他一個大男人,哪管得了這些,還不是但憑爹孃做主。”
朱老太太從這話裡聽出許多不簡單的意思。
“你這一路也累了,先去歇着。這事兒咱們回頭慢慢商量。給你收拾了東邊兒的屋子,你看看還缺什麼,只管說。”
張氏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說:“那媳婦就先告退了。”
說起來她也是做了婆婆的人了,理該享點媳婦福。可她頭頂上還有個婆婆,而且是個一慣有權威的婆婆,壓得她不得不低頭。
屋子是已經收拾好了的,縱然有什麼短缺,張氏現在也無暇去管。她身邊的陪房出去了一會兒,領進一個廚房打雜的婆子來。
“給太太請安。”
張氏本來是不屑於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的,但是現在她對這邊的情形一無所知,不得不從這人身上打聽消息。
那個婆子雖然只在廚房裡做活,平時到不了老太太、老太爺和少爺跟前,但是廚房歷來都是個很發達的消息集散地,。不管是主家的秘事,還是街坊家的消息,都在這裡彙集傳播。
那婆子講起老太爺老太太的事情,老爺子常出去划船釣魚下棋,老太太養了只貓兒,養了花兒,還出去打牌——這些張氏一點兒都不關心。
她關心的是她的寶貝兒子,還有——老爺子老太太想給他尋一門什麼樣的親事。
那婆子說起朱慕賢來更是讚不絕口,誇他上進勤懇:“賢哥兒天天讀書到老爺子老太太派人催促才肯睡。一開始去書院住的時候既吃不慣,又睡不好。聽跟賢哥兒的書墨說,足足快半個月,都只能喝點稀粥……回來之後還對家裡說一切都好,同窗也好,書教得也好……”
這些話聽得張氏既驕傲,又心酸。
兒子長大了,吃苦受罪也瞞着家裡人,只報喜不報憂。
“那……老太太平時和誰家來往得更多些?”
張氏的意思,那個婆子也明白,因此答話的時候比較小心:“這個……老太太常來往的,就是鄰近的幾家人家,打個牌喝個茶什麼的。”
“哦,”張氏並不着急,這肯定還有下文。
果然那個婆子接着說:“要說特別好,那就是咱們家前頭的李家。李家是鎮上的大戶,這鎮上半個鎮的人都姓李。李老太太和咱們老太太倒是對脾氣,咱們老太太也挺喜歡李家的姑娘和少爺的,常叫他們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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