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送來的這些時鮮東西,當然不能全留自家獨享。一來東西多,天氣熱,吃不完又沒冰箱擱,十分浪費。再說,李家人多,比如三伯家,七叔家,這些關係特別親近的,平時有什麼東西都會分送,這些更少不了他們的份兒。
這親戚再近,也要往來。走動少了,親兄弟也不親了。走得多了,沒有關係的兩家人也會變成關係密切的近鄰。要往來自然少不了相互送東西,要不有個詞怎麼叫禮尚往來呢?
所以有個笑話,說過年時有人提了兩包點心去走親戚,點心包紙讓他不小心弄了塊油在上面。這包點心被大家拎來拎去,從姑姑家跑到舅舅家之類的,遍遊一週之後,居然又被送回到了這人自己的手裡頭了。
雖然是個笑話,但是也可以說明,這時候禮是多麼重要,缺了禮數是萬萬不行的。
這些又林以前都不明白,這輩子從頭一點一點學起。要做事,先做人。這應酬來往就是一門大學問,一輩子都在研究,一輩子都和它打交道。
不但要分送這些東西,還要給舅舅家打點回禮,尤其是舅母有身孕了,送什麼東西過去可得好好斟酌,有些犯忌諱的自然不能送,而且要挑點兒有吉祥寓意的才應景。
四奶奶看女兒扳着手指頭算着要送這家送那家的,抿着嘴笑。
女兒大了總得打發出門,一般人家總覺得女兒得嬌養。四奶奶卻覺得,趁着現在還有機會,把能教給她的全都給她,省得將來嫁出去了象她姑姑那樣,後悔就晚了。
“都分派好了?”
又林想了想:“好了。”
“都有誰家的?”
又林一家一家的數,除了關係親近的三伯、七叔,一牆之隔的周家,還有三家是平時來往較多的。
四奶奶點頭說:“不錯。想得很周到。不過你沒給石家姑娘備上一份?”
“石家?”
“總不能白吃了人家的茶,你也得回禮啊。”四奶奶說:“正好這麼脆的藕,新鮮的瓜菜,平時咱們都不大見,石家從北邊來,想必也鮮少嚐到。你也打點一份兒送過去吧。”
又林應了一聲:“好。”
把事情都安排好,四奶奶招手讓又林到她身邊坐下,替她整了整發繩:“後天是吉日,你就正式給段夫子行禮拜師吧,以後要好好的學。”
正說着話,外頭有人說:“奶奶,周家大奶奶來了。”
四奶奶有些意外:“怎麼這會兒過來了?”她看看衣裳,倒是不用換:“快請她進來。”
周家大奶奶笑眯眯地進了屋,四奶奶迎了上去:“你今天怎麼得空過來了?快坐,翠香,去沏茶來。”
“別,我又不是什麼外客,剛在家吃了茶過來的,你就別再麻煩了。”
兩人都坐下之後,又林也給周家大奶奶問安。周家大奶奶笑着問:“你這兩天怎麼也沒到我們家去?你周姐姐還唸叨你呢。”
“我也想去呢,上次我過去您非得留我吃飯,那道醋椒做得特別好吃。”
大凡長輩,都喜歡能吃的孩子,能吃是福氣,是康健的象徵。又林這麼一誇,周伯母更高興了:“那你回來跟我一起去,我讓人給你單做醋椒吃。”
說笑幾句,又林很有眼色的出去了,周家大奶奶也不繞圈子,單刀直入地問:“聽說你家裡請了個女先生?”
四奶奶一笑:“你消息真靈通,這人才剛請到家,還沒正經的開始教呢。”
周家大奶奶說:“我可聽說了,這位女先生在杭州府都很有名氣的,聽說還教過前任知府的千金呢,是個有真材實料的,一般人輕易請不到。咱們這樣好,你都沒事先和我說一聲。”
“你知道,我又不大識字,這是我們家他七嬸給請來的,全是仗着她的面子——大約是沒出嫁之前她們認識。”
“唉,我也想給我們家閨女找個先生學一學呢。你也知道,我們家老爺子和石家老太爺當年認識,所以他們遷了回來,到我們家來過。那京城來的姑娘,作派,談吐,待人接物,硬是和咱們這小地方的不一樣。聽說她們在京城有的念過閨學,有的請過人在家教導。這將來要議親事說起來也是臉上貼金的好事兒啊。”
四奶奶已經明白周大奶奶的來意了。
果然周大奶奶說:“你瞧,你不聲不響的,倒一下子就把人請到家裡來了。那段先生好說話嗎?我們家閨女和你家又林也要好,平時就跟親姐妹似的,能不能跟那先生說說,讓榭兒也跟着一起學學?反正一個是教,兩個也是教啊。她們姐倆兒還能作個伴兒,學着也不悶。”
四奶奶有些躊躇,倒不是她小氣,主要是不曉得那段夫子肯不肯。
周大奶奶又添上一句:“咱們又不虧待她,不會讓她拿一份兒銀子幹兩份兒活的,你跟她談了一年多少錢?我們家也照樣出一份兒。” ωwш✿tt kan✿C〇
四奶奶伸出一個巴掌來,又說:“還有兩季四身兒衣裳。”
周大奶奶拍了下腿:“這不算多,我們家也照樣出。對了,她吃住是在你們家——那我家再多出些做米糧菜蔬的添補也成。”
四奶奶白她一眼:“你跟我算這麼明細的賬目做什麼?再說,那先生答應不答應我們還不知道呢。”
“那就要勞煩你了。”周大奶奶笑着說:“就憑你的口才本事,說動她還不是小菜一碟?你就替我家榭兒多上幾句好話,要真成了,我一定好好謝你。”
“謝我什麼啊?”
周大奶奶慷慨的許諾:“老戴家銀號的頭面首飾你隨便挑一件。”
瞧,當爹孃的爲了兒女,真是割肉都不覺得疼啊。
都是當孃的人,疼女兒的心也是一樣的。
四奶奶也不跟她打趣了,直接說:“我知道了。回頭我就去問她,再打發人去告訴你。”
周大奶奶差不多是千恩萬謝了:“成,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她話風一轉:“你們家這些天怎麼總是來客人?大熱天兒的不好生在自己家裡待着,到處的串親戚也不是回事兒啊?”
“兩撥,都是不速之客。”四奶奶提起這事兒就沒好氣:“送走了親姑姑,又來了表姑姑,現在更是一大家子都來了,我們老太太心裡不自在呢,覺得孃家人不給她長臉了。”
兩家離得太近,下人們之間傳話,李家的事情周大奶奶都心裡有數:“可不是麼,你家老太太要強了一輩子了,這會兒孃家的親戚這樣,也怨不得她煩心。這窮不怕,就是皇帝家,也肯定有幾門兒窮親戚。可是窮得沒了骨氣志氣,總想着在旁人身上揩油,就不招人待見了。”
“可不是麼。”四奶奶就說了這句,沒再多說。
周家兒子多,事情也多,周家大奶奶沒多留,就起身告辭。四奶奶說:“我孃家二哥打發人送了些時鮮的瓜菜來,剛纔我正和又林說分送給親戚朋友都嚐嚐鮮。你家的那一份兒也備好了,正好你現在過來了,就一起帶走吧,倒省得我讓人往你家送了。”
周家大奶奶也沒推辭:“多謝多謝,那我就讓人去搬了。你家的梅子醃好了沒有?要好了也給我裝些?”
“知道,已經讓人去裝了。”
送走周大奶奶,又林進來問:“周伯母來說什麼?”
四奶奶先徵求女兒的意見:“你周伯母說,想讓段夫子多收一個弟子,一次教倆。”
又林馬上明白了:“周姐姐也要學嗎?”
“嗯。你是想一個學,還是兩個人一起學?”
“當然兩個人好了。”又林馬上說:“有個人作伴總比一個人強啊。”
“好吧,那回頭我問問段夫子是個什麼意思。”
別看家務事瑣碎不起眼,可是一樣樣分派安排下來也很累人,四奶奶一直到晚上,才聽胡媽媽回話,說客院兒裡頭吵起來了。
“怎麼吵起來的?”
胡媽媽說:“其實也不算是吵,就是高聲說了幾句,後來聲音就變低聽不清了。”
“因爲什麼啊?”
“先前象是因爲孩子的事,因爲陸家兩個孩子老是不安份,總惹陸秀雲的閨女。結果這小丫頭看着不聲不響,下手也夠狠的,把她表弟的臉都抓花了,這當孃的看見哪有不心疼的!陸家嫂子就和她小姑子嗆了幾句。然後又扯到別的事情上。”
“嗯,還說什麼了?”
“聽着是陸秀雲說她嫂子指望不上什麼的……”
四奶奶微微點了下頭,心裡很是滿意。
瞧,開始窩裡反了。
陸秀雲的嫂子雖然也市儈小氣狡詐,但她比陸秀雲清醒,已經看出來了李家上下都沒有要接納陸秀雲的意思,再糾纏下去只怕一點僅存的親戚情份都保不住了。
可是陸秀雲自己不這樣想,她想的是哥哥嫂子都不願意替她撐腰爲她說話,這世上就沒有什麼人是值得相信的。靠爹孃?爹孃已經死了。靠丈夫?丈夫也死了。靠哥嫂、靠親戚?
其實誰都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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