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章節(8點)
“咦,姑娘快看,草螢蟲。”
又林早就看見了,草葉邊一閃一閃的亮着的小小光點。
小英躍躍欲試的卷着袖子說:“捉兩隻給少爺放帳子裡吧?”
“不用。”又林以前捉過——可是螢火蟲的生命太脆弱短暫,看它在絹紗袋裡一閃一閃的發着亮光,那光芒顯得微弱而絕望……是的,那也很美,可是看着它在草叢間自在的飛舞閃爍,更美。
“不早了,姑娘快去睡吧,明天不還要陪老太太去聽經嗎不跳字。這不養好精神可不行,原來那聽經就夠催眠的了,晚上再不好睡,明天哪裡撐得住啊。
一直到牆那邊再沒動靜了,朱慕賢還沒有挪動步子。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
李家姑娘比他要小着幾歲,可是神情作派言談舉止,都讓人覺得大方坦蕩,說的話,就讓人覺得心裡舒服坦實。他讀的是聖賢書,當然知道非禮勿聽的道理,也知道自己的行爲於禮不合。可是他就是不想挪步,就這麼一直站着,聽着,一個字都不捨得漏下。
難不成,他心裡頭對李家姑娘……不不,沒有。
朱慕賢輕輕搖了下頭。
他覺得和李姑娘相處十分輕鬆適意,不用考慮自己話是不是說錯了,表現是不是不夠殷勤。有什麼就可以說什麼,她是個十分有主見,又很會替人着想的人。
可他想到她的時候,沒有那種臉發熱,心怦怦直跳的感覺。更沒有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惆悵。
大概……他想他是想家了。
父母,兄長,妹妹……他們都遠在京城。從來到了於江,他這幾年一次京城都沒能回去。一開始是因爲避禍,後來,祖父母來了……
若是妹妹有李家姑娘這樣聰穎懂事——那就好了。
可是忽然間他又想到了一件事。
他和表妹也許久沒有見面了,兩人信也寫得不多。可是他……他想起表妹的時候,也沒有那種情難自抑的感覺,雖然會掛念,會替她擔憂,但是……
朱慕賢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有沒有爲表妹臉紅心動過。
沒有……一次也沒有過。
在他心目中,表妹自幼喪母,身世堪憐。他一直對她不放心,處處都願意護着她……
青梅竹馬,應該也都是這個樣子的吧?
象戲文裡唱的那種魂牽夢縈,相思入骨……他沒有體會過。也許是年紀都還小,也可能是表妹和他都是知禮守禮的人,從不越雷池一步……
書墨提着燈籠從外頭進來,見屋裡沒人,前後轉了一圈,纔看見朱慕賢站在牆邊。
“少爺?”
朱慕賢應了一聲。
書墨並沒多想,他想少爺八成是看書看悶了,出來轉一轉散散步。
朱慕賢站的時候有點長,腳微微有些麻了。他剛要挪腳,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袖子上落了一隻螢火蟲,正在那兒一閃一閃的亮着。
換成平時,可能就捏着了。但是他這會兒心境出奇的平和安詳,一點兒也不想傷着這隻小蟲。他走了兩步,捏着袖子輕輕抖了一下,看着那隻小蟲飛進草叢裡頭,才轉身回頭。
書墨一手打着燈籠,一手提着個食盒,緊走兩步過來替他照路:“少爺當心腳下。”
朱慕賢問:“你提的什麼?”
“是老太太吩咐的,怕少爺晚上看書餓,讓寺裡給熬了雜果粥。”
雜果粥熱氣騰騰的,很香。盛到碗裡頭,朱慕賢用勺子攪了攪,裡面有棗兒,蓮子,已經煮得軟爛了,入口即化。
“你也吃吧。”
書墨說:“少爺先吃,剩下的我再吃。”
朱慕賢吃了一碗粥,翻看剛纔做的兩篇文章。書墨把下剩的粥盛出來喝,聽着朱慕賢問他:“李家住的離咱們不遠吧?”
書墨的消息很靈通,再說這又不是什麼秘密:“讓少爺說着了,李家就住咱們東邊兒院子。他們家來的人也不少,不包一個院子怕是住不開。我剛纔去取食盒的時候,他們家的人正在關院門,還招呼了一聲呢。”
朱慕賢點了下頭。
書墨替他鋪了牀,朱慕賢吹了燈歇下。可是他翻來覆去,只是睡不着。後來迷迷糊糊的打了個盹,外頭天已經亮了。
山上的清晨格外的冷,披一件長衫,推開門猶覺得寒氣侵透了衣裳,指尖冰涼涼的。書墨一定要去打熱水給他洗漱,朱慕賢洗過臉攏好了頭髮,忍不住去聽隔壁院子動靜,推開窗子的聲音,開門的聲音,有人輕聲咳嗽,說話。用過早飯出門,正好迎面遇見李家姐弟三人。又林穿着一件淡青蝴蝶襻扣衫子,下面是素白絹裙子,看起來素雅大方。玉林穿着水紅衫子,越發襯得小臉兒玉雪可愛。德林頸項中掛着個赤金項圈,腳上蹬着一雙扎綵線的虎頭鞋,一見着朱慕賢就露出笑容來——雖然德林現在還不懂得什麼叫雪中送炭,但是朱慕賢在他饞肉時慷慨贈肉的行爲也博得了他的莫大好感。
“朱哥哥。”他往前就一撲。
朱慕賢就勢把他抱了起來舉了一下:“早飯吃了沒?”
德林咯咯笑着說:“吃過了。”他興奮得很,不停的纏着朱慕賢說:“再舉一下,再舉一下。”
李光沛雖然疼愛兒子,可是平時也不會和他這樣玩。朱慕賢又舉了他幾下,順口問:“這麼早,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又林抿嘴一笑:“他啊,非要去池子邊摘蓮蓬,昨天就要去了,天晚了沒去成,睡了一覺我還以爲他人會忘,結果一睜眼就吵吵開了。”
“小孩子記性好得很。我家小妹這麼大的時候,上元節我許給她一個燈籠,結果第二年上元她還記着,跟我討來着。”
德林拉着朱慕賢的袖子:“朱哥哥,咱們一塊兒去啊?我的蓮子分給你吃。”
朱慕賢猶豫了一下,看了又林一眼——那天他自己事後想,都有點說不清楚爲什麼猶豫,又爲什麼看又林。又林笑吟吟的,臉上沒半點脂粉,顯得特別清秀乾淨,和家裡、和京城那些姑娘不一樣。
他聽見自己說:“好。”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