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的時候小冬進宮去。還給聖慈太后交功課——素面兒袍子一件。上頭一點兒繡花都沒有。
小冬難爲情地解釋說,和吳師傅學藝時間一長,越發覺得自己那點活兒拿不出手,想了幾個花樣兒,最後什麼也沒繡。聖慈太后心疼不已,連聲安慰說自己也不喜歡花裡胡哨的東西,素的就很好。
小冬精心選的顏色,是柔和的淺紫。聖慈太后抖開衣裳看了看,笑着說:“這顏色小姑娘穿和適,我穿怕是不成。”
“您試一試嘛。”
聖慈太后果然把袍子披上了:“嗯,倒還真看得過去。”
一旁採姑恭維說:“顯得您年輕了十歲還多呢。”
聖慈太后呵呵笑:“你這張嘴啊,越來越會說了。”
趁聖慈太后去梳頭的空,小冬問採姑:“我聽說一件事兒。”
採姑笑吟吟地問:“郡主想問什麼?”
“住南景殿的那位……”
採姑點了點頭,而且並不避諱:“宮裡人都知道了,太醫院的幾位也都去看過了,確實是失心瘋了,見誰罵誰,能撕的都撕爛了,能摔的也都摔碎了,身邊一直伺候她的幾個宮人也都打了,現在……”採姑壓低聲音:“天天得捆着。不然她連自己的衣裳都撕,實在不成體統。”
瘋到這個地步?
小冬原來一直將信將疑,但採姑這裡的消息應該是最正統最權威的,她既然都這樣說,那一定不會有錯。
想到榮耀風光了幾十年的聖德太后竟然一朝落得這般地步,小冬真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滋味兒。
因爲前陣子有兩處地方鬧過蝗災,所以中秋並沒有象往年般熱鬧,只擺了幾桌,全是趙家自家人,教坊司雖然也極賣力,但氣氛始終上不來,有人就在懷念秦女,不知他到底去了何方,竟然再沒有一點兒消息。秦女的師妹四姑娘唱功嗓子也都不錯,可是小冬覺得她聲音裡欠缺一點東西,始終不能象秦女那樣引人入勝。聽秦女唱曲兒,若是南曲,便有一股水鄉柔暖風情。若是北調,那股鏗鏘激昂之意總讓胸懷激盪。
小冬在席上掃了一圈,沒見着三皇子妃,多半她有了身孕,爲着穩妥所以不來。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石氏倒是來了,可是兩口子一個形容憔悴,脂粉都掩蓋不住。另一個卻是兩眼無神,神情呆滯,看着象是酒色過度的樣子。二皇子這是怎麼了?以前雖然看着平庸懦弱,可是也沒象現在似的。一句話形容:自暴自棄。
難道被秦女拋棄了,對他有這麼重的打擊?
趙芷也沒有來,定了親在家裡扮貞靜,小冬就坐在聖慈太后身旁不遠,能察覺到聖慈太后的目光時不時的掃過來。
看來上元夜的刺客事件,嚇着的不僅僅是小冬一個人。
中秋一過,又下了幾場秋雨,天氣一天天冷了起來。小冬窩在安王府裡天天做針線練廚藝,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充實了。趙芷的嫁妝緊鑼密鼓的預備起來,她既然要嫁的那麼遠,就不可能陪送田莊房產,景王妃把這件都給她折成了壓箱錢。趙芷小聲跟小冬透了一個數字,小冬張口結舌:“你母親……是不是把自己全部私房都給你了?”
難道景王妃打發走了趙芷,以後就不過日子了?還是景王妃一直隱瞞了自己的實力雄厚,掏出這麼大筆資財來只是不疼不癢?
趙芷也有些忸怩不安:“我也和娘說了,這實在是太多了。可是娘說,我嫁得那麼遠,有事的話恐怕也找不着孃家人撐腰,手裡有錢,說話纔有底氣。”
這話是說的沒錯。可是小冬越發不明白,景王妃到底是看上那個章滿庭什麼了?是。他是身家清白,老實本份,是個穩重的人。可是這樣的人又不少見,就算只在國子監裡爬拉,那也是一抓一大把。
再說章滿庭實在不符合景王妃一慣的擇婿標準啊,就算不論出身,景王妃前頭兩個女婿可都是一表人材風度翩翩,堪稱讓京城女子欣羨嚮往不已的美男子。
也許景王妃更年期到了?所以心態失常,特別看不上和景郡王一般的那些世家子弟,也順便一起摒棄了華麗外型轉求實用好用耐用型的女婿了?
咳……
這一年的怪事實在太多了。
聖德太后發瘋了,景王妃更年期了。二皇子求愛被拒了,最背的是自己還遇着了一次刺客……
細想想,好象一件好事兒都沒有。
似乎爲了呼應她的這個想法,安王生辰之後,來了一件讓小冬措手不及的事情。
安王送趙呂去西北軍中歷練。
這個消息彷彿一個驚雷砸在安王府,不光小冬,許多人都愣了。
“父親,這是爲什麼?”就算要磨練兒子,也有許多選擇啊。京城裡也有羽林軍,那纔是世勳宗室子弟去的地方。好吧……雖然羽林軍是有名的驕奢散漫,那也有旁的地方可去,離京城不遠還有一支五林軍,一支虎威軍。虎威軍稍遠一些,領軍的正是羅家門板兄弟的父親。趙呂要歷練,小冬覺得去虎威軍正合適。
安王摸摸她的頭髮:“你哥哥年紀不小了,總是養在家中,男子漢怎麼能如此溫吞柔弱?”
胡扯,趙呂和溫吞柔弱四個字哪兒扯得上?再說,安王自己更加文弱。他怎麼不先把自己差遣出去磨礪鍛鍊?
“可是西北實在太遠了,哥哥從來沒出過門,哪能頭一次就去這麼遠的地方啊?”
“你哥哥讓你來說的?”
“不是。”小冬馬上申明:“是我……不放心。”
趙呂那個傻哥哥哪有點兒畏怯退縮的樣子啊?安王這話一出,他簡直象換了一個人似的,熱血沸騰,立馬就開始收拾行裝了。
安王安慰她:“你哥哥過去也不是和普通兵卒一樣,是從校尉做起,有自己的營帳,有親兵長隨伺候,西北又沒有戰事,我也就是想讓他出去走一走見一見世面,不要在京城待着,將來成了井底之蛙了。再說,你哥哥去的平遠軍屬洮州鎮守吳先章統轄,他爲人很是周正,會照應着呂兒,不會讓他吃什麼虧的。”
吳先章?啊,就是三皇子妃的爹。
安王將話說到這個地步,小冬知道是不能更改了。她承認安王說的有理,可她就是鬱悶。也不知道這些長輩一個個怎麼了,景王妃給最疼愛的小女兒找了一個遠在天邊的婆家,安王又要把兒子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歷練。
小冬只好怏怏不樂的回去,替趙呂收拾打點行裝。雖然知道齊氏會替趙呂打點預備。小冬還是挑燈奮戰,替趙呂逢了兩套厚實的棉服,又做了一雙護膝,本來還想再做點別的,可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小冬還把自己珍藏的兩枚當年的菩提果給趙呂裝上,果子密封在匣中,可以保三五個月不壞。
秦烈送的是一些藥材,還跟趙呂小冬講了他去西北的經歷:“冬天十分乾冷,且氣候多變。有時候早上出門還是晌晴的天兒,沒到中午就颳起大風來,那風能把屋子掀翻。把牛羊都吹跑。除了幾個要緊的城鎮,其他地方都人煙稀少……”
小冬心中只反來複去念叨不毛之地這個詞兒,強顏歡笑送走了趙呂,回來還是忍不住哭了。
這些年來趙呂和她兄妹情深,雖然安王也疼愛她,可是小冬還是和趙呂更親近。這個在旁人面前風度翩翩的世子,和她在一起時始終是那個頭次見面傻兮兮笑的那個小哥哥。在小冬心裡,起先把他當成一個小dd,小朋友。可是慢慢的,小冬已經不知不覺承認了他是一個兄長,還是一個朋友。
其實她不想哭。
怎麼說也是兩世爲人,加起來也是幾十年的閱歷,可是小冬就是忍不住。怕外間的人聽見,她聲音壓的低低的,趴在榻上,揪着枕頭穗子一陣好擰。
“別哭了。”
小冬吃了一驚,擡起頭來。
秦烈不知幾時進來了,正蹲在榻前,手裡還捧着一方帕子,低聲說:“眼睛都哭紅了。”
“你不是走了嗎?”
“想想不放心,又折回來了。”
小冬接過他手裡的帕子擦了把臉,坐直了身說:“我沒事兒……就是不放心。父親的心腸也太硬了……”
“其實安王爺心裡肯定也不好受。”
“咦?”小冬看了他一眼。
“他也沒有來送世子,想必也是因爲怕自己失態吧。”
小冬沒想到秦烈會這麼解釋,本來她還在埋怨,趙呂要走,安王都沒有來送他,和平時一樣直接去戶部了。
雖然心裡對安王還有些怨氣,但小冬不得不承認,秦烈說的也有道理。
秦烈還斟了一杯茶端了過來:“可別再哭了,當心眼睛會腫起來。晚上王爺回來,你也別板着一張臉,就和平時一樣就行。”
算一算,秦烈有好一陣子沒有翻窗來找她了,小冬還有些不習慣。她喝了口水,順順氣:“知道了,你比胡媽媽還會嘮叨。”
秦烈只是微微一笑,望着她的目光有說不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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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飲暴食的結果就是……消化不良。半夜裡難受得睡不着覺,今天吃了消食片,還是覺得不對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