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不聲不響的,央了媒人前來求親了。
他果然捐了一個五品遊騎,官職不大不小,屬於有了身份,但是沒有職位也沒有俸祿的那一種。這種捐官兒的京城遍地都是,大多數捐了官的都指望弄個實缺乾乾,秦烈這目標明確,捐官是爲了娶老婆好看。這倒和秦可卿死了賈蓉捐官一樣,彷彿記得他捐的也是個五品?可他是死了老婆……呸呸,真不吉利。
小冬覺得這一切變幻得太快,象是在做夢一樣。
不是做夢,一切都是真的。
安王應了,經過一系列繁瑣的程序,婚期定在來年四月裡。安王府開始給小冬預備起嫁妝來,首先最大個兒的就是宅子一座,田莊若干。也是,秦烈在京城沒有個正經的家,要成親的話難道在四海聚寶的後院兒裡辦喜事?他肯安王也不肯。
不過在安王送的宅子裡成親,秦烈這不……咳,成了入贅了麼?
不過秦烈自己毫不介意,還興致勃勃問小冬要不要和她一塊兒去宅子裡看看,屋子要怎麼修整,園子要怎麼佈置,那叫一個眉飛色舞,不過他的熱情建議被胡氏狠狠潑了一盆冷水,胡氏自然不會放小冬和他出門的。秦烈於是把提議打了個折,將房舍園子圖一併畫了送來,讓小冬儘管挑剔修改。其實房子圖樣小冬這裡已經有一份了,只是沒有秦烈畫的這麼靈動,那純粹是房樣子。秦烈這連花園裡栽的什麼樹都一畫的不差,柳樹松樹一目瞭然,不象那張圖紙上,到樹的時候就用幾個小XX表示了。
看來秦烈的木工真沒有白學。
小冬微笑起來。
她在這張圖上看到的不光光是秦烈精緻出衆的畫工,還有他對未來幸福生活的憧憬和期待。
是的,期待。
秦烈那張光芒四射的臉,那活力十足的幹勁兒,彷彿打了雞血啊。
那小冬期待嗎?
應該說,即使有期待,也被繁瑣浩大的婚前準備工作給壓迫得一點兒不剩了。
小冬先看了安王給她的嫁妝單子。大到宅子房子,小到馬桶痰盂,簡直包羅萬象無所不有。怪不得古人總說女子出嫁十里紅妝,連兩個紅漆馬桶都要扎一擡,那可不得延綿十里?據說有人婆家孃家離着近的,就是街頭到街尾,那就要特意繞遠路去兜圈子,務必讓半個城的人都看到自家的風光。
小冬的嫁妝不但包括單子上的,還有些單子上沒有寫的。
比如姚王妃留給小冬的首飾私房田契,這些嫁妝單子上就沒寫。趙呂還給了小冬一份兒厚厚的添妝,這個小冬可不願意接。
“這是沈母妃留給哥哥的,將來哥哥送給嫂子,再傳給兒孫的。”
“留給我就是我的,我樂意給誰就給誰。”趙呂黑着一張臉,不象送禮倒象打劫:“莫非妹妹覺得和我不是同母,要和我生分?”
“不是不是。”
“那就收着。”
小冬低下頭,眼眶熱執的,心裡也酸酸的。
整房子,打傢俱,打首飾,做衣裳,小冬琢磨着,這和現代結婚也差不多,買房裝修買衣服買鑽戒——不過有一樣現代沒有的,而且是極重要的,就是下人。
現代生活便利,不象這個時代,連倒馬桶都得專設人來幹。採買需要人,打掃需要人,廚房需要人,馬房需要人,外頭有田莊有鋪子那就更需要人。誰說古代貴妃早上起來就可以繡花閒聊混吃等死的?要乾的事兒多着呢,人事調派就是一門大學問。
這些小冬以前沒怎麼接觸過,現在差不多是系統的全面的學習,如何判斷甄別一個人的能力與操行,如何用人,如何打理錢財。一個合格的主婦,自家一年有多少進項,有多少開支,都要做到心中有數——
小冬被這些繞得頭暈眼花,真恨不得甩下一句:姑娘我不嫁了!
是,現代主婦也得理家,兩口子一個月掙多少錢,要還多少房貸,菜錢米錢電費水費煤氣電話網費,得有人情來往開支,還想擠出一點兒餘錢來儲蓄理財。可是,和小冬現在接觸的這些相比,小冬覺得現代的還真是太簡單了——最起碼不用象現在一樣,光記下人的人名就是件浩大工程。
天氣漸漸暖起來,終於能脫下冬裝換上春裝。聖慈太后從宮中又打發了四位老成的女官來,專事教導小冬怎麼當家,怎麼理事,廚飪安排,還有一位專職替小冬保養身子。
不是太醫,這位應該算是營養健康師,而且是專門服侍女子的。小冬被從頭管到腳,早上什麼時辰起,晚上什麼時候睡,吃什麼,怎麼個吃法,吃多少,甚至洗臉梳頭這些也都被她接管了。小冬不禁感慨——原來古代女人保養起來一點都不比現代遜色,也有面膜,也有按摩,也有健身操來幫助柔軟腰肢活動筋骨強身健身的。不過這健身操的名兒更好聽。幫助活動關節的叫圓舞,幫助柔美動作調整身形的叫雀舞,還有一種叫巾舞,拿條手帕當道具,那位女官的手腕動作叫一個靈動美妙啊,小冬真是歎爲觀止。
可惜她一上手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帕子險些把自己兩隻手腕纏綁在一塊兒。
相比之下,繡嫁衣反而是最輕鬆的一件活計了。
嫁衣從頭到腳,從裡到外,一套共分爲九件,小冬都要親手繡出來。還有一對枕巾,一頂帳子,給新郎的荷包鞋襪——
真是浩大工程。
當然,有的姑娘家繡工不精或是來不及親手做的,由他人代繡也是有的,比如,趙芷當年出嫁時的帳子,就是她身邊的幾個手巧的丫鬟一起動手繡的。
小冬吁了口氣,伸手撫了撫繡架上剛繡好的花葉。一旁紅荊默不作聲,替她拈好線紉好了針。
“郡主歇一歇吧,用碗茶。”
江女官示意丫鬟端了個蓋碗過來。
裡面又是養身美容的湯水。
小冬看看外頭天色,一認真幹活兒,倒沒發現時間流逝得這樣快。
她淨了手接過蓋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嚥。
江女官看上去三十許人,膚色白皙,五官秀美,說話細聲細氣,舉止嫺靜優雅。她來了好些日子,小冬才從旁人口中聽說她的真實年紀——差一歲就五十了!
這份兒保養功力真不是吹的,人往你面前一站,她自己就是一份兒活廣告。
這肯定是聖慈太后貼身得用的人。想到聖慈太后那張保養得宜,現在看來仍是風韻楚楚的臉龐,小冬學得也是認認真真心甘情願。
秦烈現在想偷偷翻牆來找小冬可沒有以前那麼容易了,主要是小冬忙得要命,身邊又時刻不少了人,他有兩回到了窗子外頭,卻沒有機會進來,只是隔窗跟小冬說了兩句話便走了。有一回胡氏與吳娣,還有江女官就站在屏風外頭,秦烈居然還把窗子推開一條縫,塞了個手絹包給小冬。
手絹裡圓鼓鼓的,小冬當時沒敢看,趁晚上放下帳子了才抖開了看。
一股撲鼻果香。
裡面居然是一枚木瓜,一枚桃子,一枚李子。
小冬先是一怔,然後就會過意來,捧着手絹包無聲地笑了。
難得他一向不太喜歡讀書,卻把這個活學活用來了。
果子就放在枕頭邊,似乎夢裡頭她都能聞到一股甘甜的果香。
然後第二天小冬拿了一枚玉環包在手帕裡,從窗子縫裡遞給秦烈。
秦烈接過去之後,兩個人隔着窗子。小冬雖然看不到,可是能想象得到,秦烈一定小心翼翼的打開手絹包,拿着玉環——他一定在笑。小冬微微抿着脣,脣角微微揚起。
明明屋裡沒有風,可是心卻象被風吹過的水面一樣,泛起細微的,溫柔的漣漪。
“小冬。”
“嗯?”
“你開下窗。”
“不成。”
“我就看看你。”
他的語氣說不出的溫柔,就象初夏時收集的蜜露,盛在琉璃瓶子裡,反射着柔亮的,象琥珀的光澤。倒出來的時候緩而柔滑。
這樣醇厚而磁性的聲音讓小冬的腿都微微發抖。
秦烈又央告了兩句,小冬已經不那麼堅持了——可惜時不予我,胡氏端了茶進來。
小冬急忙坐了下來,拿起賬冊翻看,一副若無其事狀,只可惜臉頰還有些微熱。
胡氏看了她一眼,放下茶盤走到窗前,輕輕咳嗽一聲,推開窗子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空空如也,一切正常。
胡氏合上窗子,把茶端給小冬。
小冬捧起茶杯來,從杯緣上偷瞄了眼胡氏的神色。
胡氏剛纔開窗之前還咳嗽一聲,是什麼意思啊?
不過借小冬一個膽子她也不敢問胡氏這個問題。
事情繁多,讓小冬騰不出空來去惶恐和患得患失。
但是,晚上躺下來,安靜的時候,她也會想一想未來。
還是沒有真實感。
真的就要嫁人了嗎?
嫁給秦烈,在一起過一輩子?
操持家務,將來,還會生兒育女……
呃……
小冬摸摸自己的小腹,又摸摸胸口,她現在還是未成年呢,生孩子這種事……咳,慢慢再說,不急於一時。
還有……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習慣,和旁人睡在一張牀上——
嫁人之後,從此換了一個環境,也完全換了一種生活方式。
有人說女人出嫁,就象第二次投胎一樣。
天氣好的時候,偶爾胡氏也會給小冬放一會兒假。
小冬偷偷打過一次鞦韆。
蕩的不高,微熱的風吹在臉上,耳中灌滿了遠遠近近的蟬聲。
眼睛眯起來,只留一條縫,看着眼前的景物一上一下變換着。
一下是藍的天,一下是綠的地。
再一下藍的天,然後……
面前出現一雙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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