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有的時候,財能動人心,更能壯人膽。麻煩不是你想它不來,它就乖乖不來的。
林家的人被秦氏一頓棍子打出去之後,幾個人一合計,居然又想了個辦法,請了人來說合,說願意讓秦烈認祖歸宗。
小冬一聽,差點兒把嘴裡的茶噴出來,急忙先將茶硬嚥下去,然後捂着嘴一陣咳嗽:“真的?”
“可不是真的麼。”秦烈抓抓頭髮,打發上午那幾個老頭兒還是費了一番氣力的。那些人一個個擺出“你年輕不懂事”“我們這都是爲你好”“這孩子沒親爹教養進不了宗祠真可憐”的面孔來,可對他們又不能抄起大棍子一頓狠揍——畢竟他們不是直接謀他的錢來的,而且,這幾個老頭兒老得路都走不了,說話也淨漏風了,一棍子下去別給打死了,那事兒可就大了。
應付這些人可把他累得夠嗆,比提着拳頭打人還累得多。不過好在他主意拿得穩,那些老頭兒就算磨破嘴皮子也拿他沒轍。
“好歹是送走了,你快歇會兒吧。我讓人給你盛碗湯來?”
秦烈搖搖頭,橫着躺下枕在她的腿上:“讓我x一會兒。”
小冬愛憐地摸摸他的臉:“嗯,你歇會兒吧。”
有這種讓人不省心人親戚……真不需要仇人了。
“反正咱們再過兩天就回京城去了。他們總不能追到京城來。”
烈拍拍她的手背:“擾得你也不清靜。本來還想帶你出去逛一回的,現在看,還是待在家裡吧。”
“嗯,也沒有空閒兒了。這幾天忙着收拾東西呢。”
回來一趟可不能空手回去,各種吃的、玩的,遂州的特產不少,每樣拾掇些,加起來總量就很可觀了。不過架不住要送的人多啊,除了安王府,太后那裡,幾位公主的府上也得表示表示——
這都是人情禮節,一樣也碼不了。旁人有禮過來,你就得回份過去。中原的人素來講究個“禮尚往來”。
所以小冬從第一次看到一副對聯起,就覺得那話真是至理名言,不過自己也許一輩子也達不到上頭說的那境界。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寶二爺深深厭憎的這兩句話,其實說得很對。
每個人都不是單獨活在這個世上的,每個人身邊都有許多人,這些人相互間又有着非常錯綜複雜的關係。若是世事不明,人情不通,那麼做人不成功,做事當然更加不會成功。
“其實,小時候我曾經去過林家,不過沒有進去。就是站在外頭遠遠的看着林家的大門。每回有人進出,我就看着,猜着他可能是誰。也許是我的叔伯,也許是我的兄弟。有時候我還想,說不定哪一天林家老太太就後悔了,會接我回去。我會住在我爹曾經住過的地方,嗯,可能還會改姓林……”
小冬輕輕撫摸着他的頭髮,一下又一下的。
“後來大了,懂事了,就不去了。不但不去,要是會路過那裡,還會繞開來走,不想同那家人碰上面。”
秦烈大約是真累了,兩人說了幾句話,小冬瞅着他閉着眼睛,呼吸逐漸平穩,看起來是睡着了。
小冬摸摸他的臉,秦烈動了一下,嘴裡咕噥了一句什麼,她趕緊停了手。再等等,秦烈也沒醒。
小冬不敢再亂摸了。
不過心裡難有些怨氣。要不是林家的這些人折騰,秦烈這幾天也不至於累成這樣。
她靠着大枕頭迷迷糊糊的,嗯,不算林家,好象他們目前沒什麼事兒了。趙芷也送走了,石秀也送走了,李家兄弟被張子千管得死死的,姚家老宅也去看過了。她在心裡又盤算了一下帶的各樣東西夠不夠,有沒有拉下什麼忘了什麼——
大概出門的次數太少,唯恐哪一處不周全沒想到,就出什麼紕漏。
這麼想了沒一會兒,小冬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過了兩天,東西都收拾完了,真要走了,心情複雜得很。
小冬和姚錦鳳告過別了,姚錦鳳有些埋怨:“你就住過這個冬天再走唄。等開春,我肚子裡這個生下來,你還能見見呢。”
小冬苦笑:“將來總有機會見的。”
她也捨不得。
一邊強烈的懷念京城,一邊又對這裡有濃濃的眷戀。
人的適應性是很強的,小冬從初來時的不慣,到現在生活得如魚得水,根本沒花太多時間。
“娘,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京城?”
秦氏連連擺手:“可別京城那地方,夏天熱死,冬天冷死,我可住不來。你們去吧,我好着呢,不用掛念我。再說,京城裡頭女人都不出門,一天一天的關在院子裡,硬悶也把我悶死了。”
小冬還是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看您說的。”
不過秦氏說的也對。和遂州,和東泉這裡比,京城是傳統的,被禮教緊緊束縛着的。女子即使出門上街,也是坐車坐轎藏頭遮面的,絕不象遂州這裡一樣開放而自由。
可即使如此,小冬也深切的想念京城。
想念安王和趙呂,還有太后,還有……她的家。
秦氏站在岸上朝他們揮手,小冬覺得鼻子發酸,頭一轉,急忙用帕子按住眼。
秦氏一邊揮手,一邊毫不客氣地揪住燕子,不讓她往船上跳。
一直到船越行越遠,終於看不到了,秦氏才鬆開手。燕子徒勞地朝前跑了幾步,碼頭上空蕩蕩的,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唉,傻丫頭。”秦氏站在那兒,等她哭了個痛快,才把她拉了起來朝回走:“京城就象個大籠子一樣,你去了會憋死了。”
燕子抽抽噎噎地不理她。
“你看,郡主的娘是遂州人,可她年紀輕輕的就死了。你嬸子也在京城待了幾年,可是除了麻煩和傷心什麼也沒落着。京城不適合你們這些姑娘們去。”
燕子倔強地擡起頭來:“她們是她們,我是我。”
秦氏笑得蒼涼:“都一樣。”
“風涼,進艙裡吧。”
“嗯。”
艙裡收拾得齊整,和來時一樣,小到調羹大到屏風樣樣齊備。小冬喝了一盞熱茶,又用熱手巾擦過了臉,才覺得舒服了些。
“對了,咱們這回去,是不是還得經過楓林渡?”
“那是自然。”
看來只要走水路,就避不開那個渡口。
“那,惠延的事兒怎麼樣了?”
“還沒有頭緒呢。不過這種事,拖的時日越長越難辦。當時抓不到兇手,只怕已經被逃了。再加上他們自己互相誰都不服誰,已經成了一團散沙,不足爲懼。我還聽說,他們已經互相猜疑是不是對方下手殺了惠延,然後把罪名胡亂推給外來的人。因爲惠延死在自己屋裡,死前也沒有任何人聽到打鬥的動靜,也許就是某個熟悉的人在說話的時候,趁他不備下的手。”
人們在這方面的聯想能力是很豐富的。
疑鄰盜斧……只要你心中埋下了懷疑的種子,那麼在陰暗的沃土之上,這種子會迅速紮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他們忙於內鬥,實力削弱,對於過路的人來說倒是件好事了。
小冬由衷地說:“但願一切平安。”
秦烈說得沒錯,惠延一死,楓林渡的威脅大大降低了,看起來這個渡口比他們上次經過時還要熱鬧些,有些大的貨船停在岸邊。李家兄弟你挨我我挨你的,從舷窗裡探出兩顆小腦袋來,睜大眼朝岸上看。也不怪他們好奇,實在是前兩次經過這裡時遇到了那樣驚心動魄的事情。
兩個小的嘰嘰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什麼,你推我我推你的,然後小冬看見一隻執筆的手探出來,在他們兩人腦門上啪啪各敲了一下,兩個人頓時老老實實偃旗息鼓把頭縮了回去,窗子也關上了。
沿江兩岸的樹多半都黃了。漫山遍野的蒼黃襯着墨綠,還有那象櫻桃酒一樣深紅的楓葉,看上去絢爛而華麗。他們來時經過的一大片蘆葦叢也都幹黃了,蘆花在風中搖擺着,細碎的雪白的蘆絮在江面上飛舞,象是下了一場大雪。
小冬把斗篷攏緊了些。
不知道爲什麼,船停在這裡她還是有些不安。
是什麼人殺死了惠延呢?
是曾經被他劫殺過的人?還是他身旁的人?
身後有腳步聲,小冬沒等那人走近,就聞到了氣息。
一股墨香。
這船上只有一個人身上是帶這樣的氣息的。
小冬轉過頭來,張子千停住了腳步。
“看你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捨不得遂州嗎?”
小冬笑着搖了搖頭:“也捨不得,可是更思念京城。”
小冬心裡忽然一動。這些天在遂州,張子千出門的次數並不算多。安王說他想出來走一走看一看,那他不應該就一直待在屋子裡哪兒也不去。何況——小冬本以爲他們只會同行一段,張子千應該是另有計劃。可是眼看已經秋天了,張子千卻哪兒都沒去,眼下又要一起返回京城了。
他到底是出來做什麼的?難道就爲了與她,與他們一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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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真得鍛鍊身體了,我現在真是弱不經風~~
話說,白天沒忍住,吃了一塊奶糖,然後這半天一直咳一直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