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來,廊下的燈籠一盞盞亮起。屋裡屋外燈火通明,
小冬渾身溼得象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耳邊的人說什麼她全聽不見。除了疼,還是疼。疼到最後她覺得自己都沒了知覺,腦子裡頭一片空白。
胡氏替她擦汗,不停地說話。小冬拼命的吸氣,呼氣,最後那一下,她能感覺到身體裡一下子空了,小冬軟軟地吐了口氣,弓起的身體無力地落回榻上。
“生了,生了”
屋裡屋外一片歡騰,嬰兒的哭聲夾在其中,象只小貓在叫。
小冬喘了兩口氣,低聲問:“是男是女啊……”
“恭喜郡主,是位小少爺,生得好着呢”
婆子將孩子遞近了,小冬偏過頭看了一眼。紅通通的,皺巴巴的,還髒兮兮,光着身子還沒有包起來,被婆子提在手裡。閉着眼,張大了嘴巴,正在賣力的哭。
真難看……
小冬心裡浮起這個念頭來,可是她看得那樣專注,捨不得移開眼。
只是她累得實在受不了。
別人替她收拾換衣裳的時候她還有點知覺,隱約聽着外面有動靜,象是出了什麼事了。
“媽媽……”
“沒事了,睡一會兒吧。”
她實在累得很,足足睡了兩個時辰才醒——是餓醒的。
醒過來小冬才聽說了剛纔屋外面出了什麼事。
剛纔屋裡頭孩子一哭,外頭秦烈就躥起身來,一頭撞在了門框上。
胡氏忍着笑說:“乖乖,幸好王府的門結實,不然都能給他撞塌了。”
“他人沒事吧?”
“沒事,一點兒事的都沒有。”胡氏伸手在額角比劃了一下:“就這裡擦破一塊油皮,剛纔我看過,已經消腫了。大概是當了爹,太高興了。”
“他現在呢?”
“姑爺就在外頭呢,我請他進來吧。”胡說知機的把地方讓給他們兩人,說:“我去廚房看看湯好了沒有。”
孩子已經包裹好了,安安靜靜地睡在小冬旁邊。秦烈站在那兒靜靜地看着他們娘倆。小冬也朝他笑了笑,只是這個笑容顯得蒼白而疲倦。
他問:“你怎麼樣?”
小冬也問:“你沒事吧?”
秦烈俯下身,讓小冬能仔細看清他的額頭。
“沒事兒,就是坐久了手腳有點僵,一下子起猛了就碰了下,我這麼皮厚肉粗的,碰一下不疼不癢。”他輕輕撥開小冬臉頰邊有些散亂的頭髮,愛憐地說:“那會兒在外頭,我心裡跟熱油煎的一樣。聽着你那麼難受,我一點兒也幫不了你。”
小冬點點頭:“我知道,你就在外頭,我心裡就不害怕。”
秦烈低下頭,將臉埋在她的手裡。
小冬感覺手上熱熱的,有些溼。
她什麼也沒說。
秦烈很快直起身來,臉上並沒有明顯的哭過的痕跡。
他指着一邊的襁褓說:“你瞧,他生得象你。”
是麼?
小冬也側過頭去,這對父母一左一右的,盯着孩子看個沒完。
他和小冬剛纔看見的已經不一樣了。臉已經不紅了,皮膚嫩嫩的透着白皙,眉眼十分秀氣——可以預見長大了必然是個美男子。
可是小冬沒看出來這孩子象自己。
她倒覺得——這孩子挺象安王。
嗯,越看越象。
那鼻子,那嘴,看着都象,只可惜他還沒睜眼,不知道他的眼睛大不大,到底是象誰。
都說三輩子不出舅家的門,很多男孩子都生得象舅舅。
“嘿,我有兒子了。”秦烈壓低聲音說,象是怕把孩子吵醒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彎彎的象月芽一樣。
其實剛出生的孩子,即使在這麼近的距離大聲說話,他也是聽不到的。
“父親和哥哥呢?”
“我勸王爺先去歇着了,不過他也當然高興。”秦烈說:“我就從來沒見王爺那麼笑過……嗯,容光煥發的,好象一下子年輕了十歲似的。你睡着的時候來了好些人,四公主和六公主也來過了,宮裡頭也打發了人來,你這邊生,那邊他們就回去報喜,賞賜的東西都已經到了。那些東西擡進院子,在臺階下頭滿滿的排了兩排,有給兒子的,還有好些藥材補品貴重的玩意兒是單給你的。”
小冬有些不安:“是太后娘娘賞的?”
“有太后娘娘的,也有皇上賞的。”秦烈搓着手指算了算,湊到小冬耳邊說:“這麼一算,咱們還真得多生幾個。每生一個就這麼賞一回,那可比我出去瞎忙活賺得還多一年生一個……”
冬擡手在他腦門上戳了一下:“要生你自己去生。”
“瞧瞧,多小……”秦烈攥着拳頭,在孩子的小臉兒旁邊比量了一下:“臉還沒我的拳頭大呢。”他有些困惑:“在你肚子裡的時候動得多歡啊,怎麼現在出來了淨顧着睡覺?”
胡氏正好進來,笑着說:“小孩子可不都這樣?姑爺不用急,這孩子呀,見風就長,一轉眼兒的功夫就長大了。”
丫鬟擺下飯桌,小冬已經覺得自己餓得能吃下一頭整牛。可她只喝了一碗粥,就被胡氏攔着了:“郡主,一次可不能吃得多了,多分幾頓吃纔好。”
小冬有些訕訕地放下碗,胡氏又說:“姑爺也墊墊肚子,您也一天沒吃了。”
小冬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你一直也沒吃?”
“啊,我不餓……”
他話音沒落,肚子裡就嘰嚕響了一聲。
小冬忍着笑說:“你就彆嘴硬了,正好這有粥,你湊和着先吃點吧。”
秦烈的吃相簡直象風捲殘雲,小桌上的粥和其他東西一轉眼兒全進了他的肚子。把空碗一放,他拍拍肚皮,感嘆了一句:“還欠點兒,粥還有麼?”
胡氏點頭說:“有,有,我這就讓人盛來。”
小冬瞥他一眼:“飯桶。”
秦烈笑嘻嘻地說:“飯桶有什麼不好?這天底下飯桶大概是最幸福的人了——它不用擔心沒飯吃啊。”
又盛了一回粥來,也被秦烈喝得精光,連碗底都颳得乾乾淨淨,完了咂咂嘴說:“這好象沒多大鹽啊?”
胡氏說:“姑爺說對了,這原本就是做給郡主吃的,自然不能和平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