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慈太后那裡還是老樣子,冷清地連兔子都不往裡鑽。
宮女一見小冬,意外之後便笑開了,忙去進去稟告,過了一刻,聖慈太后出來了。
她還是老樣子,臉上不施脂粉,頭上也沒多戴什麼首飾,只戴了兩隻簪子,看着氣色倒還好——雖然這個氣色並不算十足好,可是小冬先見了聖德太后,已經有個最差的打底了,再見着聖慈太后的樣子,當然覺得很好。
宮女擺下墊子,小冬跪下來穩穩磕頭行禮。她現在也算是小半個訓練有素的人了,至少再也不會冒出一磕頭就變成滾地皮球的事情來。
聖慈太后招手讓她到身前,握着她小小的胖手。小冬的手細白圓胖,象上好的白麪饅頭。胡氏就說她的手生得好:“郡主這手,是一輩子享福的手。”
小冬問:“太后娘娘身體都好了嗎?”
聖慈太后點頭:“好了,只是天還冷不想出屋子。”吩咐人帶胡氏和紅綾去別處候着,讓人端茶果點心什麼的來給小冬吃,又問她吃過飯沒有。
其實小冬覺得,聖慈太后不是旁人說的那樣嚴肅冷漠古板的性子,她……好象只是不懂得和人相處一樣。
在宮裡頭其實就是這樣吧?有很多人不是天生沉默寡言,又或是木訥呆板的。不是被打怕的,就是被嚇怕的。小冬看那些宮女太監一個個象木雕泥塑般,就是汗淌到眼睛裡都不能擡手擦一下。
安王頭次領她來的時候,聖慈太后總共沒說上十句話,顯得很拘謹,場面也冷。可是小冬自己來,聖慈太后雖然也沒有熱情洋溢笑臉不斷,但是唯恐不周到不體貼的表現,小冬能看得出來。
也許正因爲自己是小孩子,所以聖慈太后才能放開一點。
小冬說:“來時吃了粥。”她在盤子裡揀了一塊點心,掰開來,裡面是香噴噴的肉鬆餡兒。她遞了一半給聖慈太后:“娘娘吃。”
聖慈太后有點發愣,慢慢把點心接了過去。
小冬咬了一大口,她也沒嚐出這裡面是什麼肉,反正很香,不膩,也不硬,正適合小孩兒吃。
聖慈太后看她吃得兩腮都鼓了起來,嘴角也沾了餅渣兒,順手替她擦了一下,自己也咬了一口。
吃了肉鬆點心,又吃了棗糕,還吃了兩塊現切的甜瓜,小冬的肚子給撐得鼓鼓的,太后身邊的宮人笑着說:“託郡主的福,娘娘胃口可從來沒這麼好過。不過這一下子吃這麼些,還是起來走動走動纔不積食。”
小冬就仰臉看聖慈太后。
聖慈太后猶豫了下:“那就在院子裡走走吧。”
太陽早已經升起來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靠牆的一溜花枝都吐綻嫩芽。小冬也不認識這是什麼花。若是長出葉子開出花來她說不定認識,現在光溜溜的,什麼也看不出來。
太后挽着小冬的手緩緩地走,起先好象還有些僵硬,後來就慢慢放鬆下來。還指着那花枝和她說:“那是蘇桐花,花可香了,花瓣曬乾了可以做香包,填枕頭。等花開了,我就讓人給你做兩個。”
小冬點點頭,好奇的瞅着這花枝。
倒是看不出它會開很香的花。
聖慈太后輕聲說:“先帝去了之後,皇帝來問過我要不要遷,我說住慣了,也不想遷地方。”
這是……嗯,在和她聊天?
聖慈太后八成沒怎麼和人聊過天……呃,小冬有點哭笑不得。
就算難得放鬆想聊,可是自己纔多大,也不可能陪着她聊。
不過,聖慈太后需要的應該也不是她說什麼。
她聽着就夠了。
“我生了你父親之後,身子一直不怎麼好,爲了養病遷到這裡來的。長春宮安靜,長春兩個字的意思也好。後來我身子慢慢就好起來了,在這裡也住習慣了。”
小冬琢磨了一下,她去聖德太后那裡好幾回,聖德太后住的是鳳儀宮——這應該是皇后住的地方纔是,這麼說聖德太后也沒有移宮。
既然她都沒有遷,那聖慈太后當然也不好遷。住習慣了也許是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應該是聖德太后不遷,所以聖慈太后只能隨着不遷吧?
小冬心裡懷着這個疑問,回去之後問了趙呂。
趙呂才下學回來,抱着茶碗喝了好幾口梨茶,放下碗抹了抹嘴說:“啊,這個我知道。太后是應該住慈慶宮的。但是當時好象慈慶宮很久沒有修繕,而國庫剛打完了仗,又經了國喪,又修皇陵什麼的,也沒有錢立時就修,聖德太后娘娘又生了病……後來不知怎麼回事,就一直沒有搬吧。”
不知怎麼回事,這句話說的倒是很妙。
趙呂和小冬都算是小孩子,當然可以說不知怎麼回事。
可是其他人也都不知怎麼回事兒嗎?
聖德太后爲什麼不肯搬?只因爲慈慶宮破舊失修嗎?
不是,肯定不是這樣的。
只是小冬瞭解得太少,所以不知道。
但這件事,她也不打算再去細探究竟,問趙呂:“那個秦哥哥也進學了吧?他聰明不?”
趙呂摸摸頭,臉色有些古怪:“嗯……還好。”
還好是個什麼意思?還算好,或是算不上好?
要是真好,以趙呂的個性,還不拍胸脯大誇特誇呀。
肯定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而且毛病還不小。
小冬琢磨着,看姚錦鳳那個樣子,八成沒怎麼學過什麼規矩。這個秦烈,別是之前一個字也沒識過吧?
沈薔焦急地來問小冬,沈芳過得如何。小冬想了想,紅綾已經說:“芳姑娘過得還好,自己一個住,白天就和四公主在一處,看着更文靜了,還託我們請薔姑娘不要惦記,不要淘氣貪玩,下次見了她要考你的字呢。”
沈薔的臉頓時皺成了一團:“她怎麼還記得這個啊。”
正說着話,姚錦鳳來了。
她的臉紅撲撲的,不知道又做了什麼激烈運動沒有,一見趙呂便說:“阿呂,我們出去玩吧?那些人說我不能一個兒出去,得和你們一塊兒才行。”
她的習慣與京城這邊不同,喊誰都是阿什麼的。
趙呂初見這位姚表姐也很驚豔,不過很快就對她的個性開始不感冒了。這麼活潑的性子——簡直就象從池子裡剛撈出來的魚,劈啪亂蹦又甩又打的,太生猛了。
這會兒聞言便有些頭疼。
“這得等休假的時候——還得父親同意才行。”
若只有他自己出去,當然不必請示安王同意,但帶着家中的姐妹就是另一回事了。再說,帶着姐妹出去也和自己出去絕對不一樣,她們得坐馬車,帶着跟隨的人,注意這小心那,是件十分麻煩的事情。
帶自己妹妹他是樂意的,姚錦鳳麼……
趙呂心中隱約覺得,帶她出去必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