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呂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有父親在,你不用擔心。”頓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妹妹早些歇着。我在外邊兒,你睡着了我再走。”
天晴了半晌,現在又陰了下來。
小冬聽着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心事重重堆積在心頭,眼前不停的回閃出姚錦鳳拔刀刺三皇子那一幕。
窗上電光一閃,接着響起了雷聲。
安王還沒有回來……
她翻了兩個身兒,帳子外面胡氏小聲問:“郡主?”
小冬嗯了一聲。
“郡主不要多想,閉着眼數幾個數,就睡着了。”
小冬又嗯了一聲,在心裡慢慢數,一,二,三……就象今天攀的觀星臺的石階,一階一階的……
不不,不想那個,再數。一二三,三……偏偏她牽掛着三個人都沒有着落,姚錦鳳、沈薔還有紅綾。
她怎麼都睡不着。
胡氏只當小冬今天受了驚嚇,又吃了許多苦頭,小孩子心裡慌。
趙呂還沒有走,聽着裡屋的動靜,忍不住就起身進來。
胡氏撩起帳子,小冬已經坐起身來,拍拍榻邊的位置:“哥哥坐。”
她越顯得懂事,趙呂心裡越覺得難過。他打起精神,說:“妹妹要睡不着,我給你念一段書吧。”
小冬點點頭。
趙呂讓人去取了一冊書來,翻開來從頭讀起。
趙呂聲音清朗,現在着意放得柔和:“……十一日,是日立春,天色開霽……”
小冬頭枕在他腿上,闔眼靜靜的聽。
秦烈站在門外,聽着小冬問了句:“哥,寫書這人走過這麼些地方,盤纏夠不夠?”
趙呂輕聲說:“想來儉省着些,該是夠用的。”
小冬的思路總和常人有點兒不一樣,小小的腦袋裡好象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
秦烈定定神,招呼了一聲:“胡媽媽。”
胡氏輕聲問:“秦少爺有什麼吩咐?”
秦烈將手裡的托盤裡遞她,裡頭有一隻菊紋玉蓋碗:“這是安神茶……勞胡媽媽端進去給小冬,喝了這個,準保一夜睡安睡。”
胡氏猶豫了下:“這茶……苦不苦?”
她不放心也是應該的,秦烈解釋了裡頭放的兩味藥,又說:“還配了梅肉,紅果,赤砂糖在裡頭,甜絲絲的,容易入口,對人也沒別的妨礙。”
胡氏放下心來,點頭說:“有勞秦少爺費心。我原也讓人備了,只是剛纔……”端了去小冬只喝了一口,那茶味道實在不好,小冬也喝不下去。
胡氏端了安神茶進去,秦烈站在那兒聽着。屋裡頭小冬問了聲:“這是什麼?”
“是秦少爺讓給郡主送的茶,潤兩口吧。”
過了一刻胡氏出來,碗裡的茶果然已經都喝了。趙呂唸書的聲音又響起來,胡氏低聲說:“時候不早,下雨也涼,秦少爺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等世子。”
雨水似斷線的琉璃珠子一般從檐前落下,淅淅瀝瀝地越下越緊,秦烈靠着欄杆出神,遠遠着聽着天交三更,屋裡趙呂的聲音漸漸變緩變低,終於停了下來。過了片刻,趙呂出來了,看見秦烈站在迴廊上,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睡了?”
“嗯。”
趙呂望着黑沉沉的雨幕出了一會兒神:“還沒有消息?”
“是,王爺沒回來,也沒有派人傳話。”
趙呂點了下頭:“走吧……但願這雨早點停。”
這一夜長得很,小冬覺得自己睡了很久,模模糊糊聽着外間細語隅隅。她沒有睜眼,就這麼側着耳朵聽。
“宮裡的消息……三皇子習練騎射時不慎被流矢所傷……”
“可還有說別的?”
“沒有。來傳話的人交代了……”下面的聲音又是一片模糊,小冬掀開帳子下牀,赤着腳走到門邊去聽。
“讓世子和郡主哪兒也別去,什麼人來也不要理會,一切等王爺回來做主。”
胡氏答應着,嘆了口氣,恨恨地說:“我就看那個丫頭不安分,終究是惹了大禍,還累及旁人……”
“媽媽且忙着,我先到前頭去。”
“好,你去吧。”
宮裡放出的說法是三皇子意外受傷?
小冬馬上明白過來,當然了……這是應該的。不管擱着什麼地方,名聲都是第一要緊的。尤其二皇子三皇子現在都定下了親事,這會兒更加不能鬧出什麼醜聞來。
那麼,三皇子沒有……死?
小冬拼命回想昨天看到的情景,姚錦鳳那一刀到底刺了多深,具體位置是哪一處。可她當時嚇壞了,又離得遠,姚錦鳳那把短刀應該還有大半截露在外頭,刺的不深。至於位置——她實在想不起來。
三皇子或是沒有死,那姚錦鳳一時應該也不會有事吧?還有沈薔和紅綾她們……她們根本和這事兒毫無關係,只是因爲事情這樣不巧,偏偏就趕上了,所以才被牽連進去。
不知道她們現在怎樣,有沒有受苦,有沒有吃的喝的……
安王昨天能把她帶出來,已經很不容易,恐怕還有聖慈太后的助力。昨天採姑拿的牌子,應該就是聖慈太后給的吧?
“郡主?”
紅英看見她赤腳站在那裡,吃了一驚:“你什麼時候醒的?怎麼站在這裡?”
“剛醒……”
雨一直下着,整天都沒有停。小冬從來沒有覺得時間如此漫長,如此讓人覺得煎熬。
趙呂一定也焦虛不安,可是他已經學會了掩飾情緒,不動聲色地和小冬說話,指導她寫字描紅。
“誒,這一筆,要順勢帶過來,不要拐得這樣生硬。”趙呂握着小冬的手,慢慢轉圜:“看,這樣就好看多了吧?”
小冬點點頭,自己又照着樣兒寫了一個。
“對,就是這樣。”
外頭有人傳報了一聲:“世子,郡主,王爺回府了,讓郡主和世子去書房。”
趙呂肩膀一動,隨即又鎮靜下來,說:“知道了,這就過去。”
他起來還理了一理袖子衣襟,小冬恨不得一溜快跑去見安王,可想歸想,趙呂拉着她的手,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跟着走。
“父親。”
安王轉頭看看他們,點了點頭。小廝替安王繫好腰間圍帶,躬身退了下去。
安王先說:“三皇子已經醒了,並無性命之憂。”
小冬頓時長長鬆了口氣,直想在心裡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佛陀都感謝一遍。三皇子不死就好,不死的話這就只是個受傷事件,要是一死,那就成了殺人事件,性質全然不同。
她就說嘛,姚錦鳳那時一定是失誤失手,絕不是存心想殺人,要不然刀子那麼鋒利,怎麼刺不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