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感恩圖報,全在寸心,抱定“臨危一死報君王”的決心,足了平生了。
唯有當皇帝的師傅,若論對皇帝盡忠,確實是,自己作不了自己的主。
照“弘德殿行走”的人來說,皇帝不肯用功!這是天大的難題,總不能硬是按着皇帝的頭,讓皇帝去讀書啊?
弘德殿的師傅們,因爲既不能罰皇帝跪,又不能打手心,甚至還不能罵一句愚蠢,笨蛋這類的話,至多說話的聲音硬點兒,板起了臉,不苟言笑,這已經是到達了頂峰了,這是自己未來的主子啊,老師再大的,在皇帝這裡,不也還是臣嗎。
歷來皇帝的教育問題,都是宮廷事務中最爲麻煩的老大難問題!任重而道遠。
在萌少爺看來,同治帝到了這個年紀,這樣的學識和修養,已經算是廢掉了。
李鴻藻和軒悅萌都知道,就以同治帝的秉性,再裝也沒有啥用啦!到了這個年紀,也就那樣了,現在距離大婚越來越近,這麼點時間,怎麼可能讓學問突飛猛進。
慈禧太后最近來弘德殿也是特別的勤快,幾乎每天都到,萌少爺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而且,慈禧太后來,一定會拉着慈安太后一道來,甚至,還讓大臣隨同!
今天才剛學了不到半個時辰,慈禧太后便又來了,來了一大幫的人,慈禧太后顯然是有準備的,上來就讓同治帝背誦大學開篇。
同治帝同志哪裡能背?“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明明德……”支支吾吾老半天,連第一句就都背不上來!
慈安太后急忙道:“妹妹,你最近是不是太着急了?皇上已經夠用功的了。”
慈禧太后皺了皺眉頭,“姐姐,你不要再爲皇上開脫了,我看他這樣,簡直恨不得自己來教!”
李鴻藻的老臉,刷的一下,透紅!
這句恨不得自己來教的話,實在是太傷人了!
萌少爺也爲李鴻藻難受,李鴻藻雖然教書不算厲害,甚至比自己在大樹衚衕的那個夫子都差,不過,李鴻藻的學問,萌少爺還是頂頂佩服的,隨便一句話都能引經據典的解釋清楚,即便是萌少爺這個穿越衆,也能夠聽的明白。
放到現代,人家李鴻藻至少是學科泰斗啊,不如你自己來教?萌少爺是沒有覺得慈禧的古文水平能跟李鴻藻相提並論。
在萌少爺看來,慈禧太后的文化水平,在古文這一塊,也就是和自己半斤八兩,一個童生的水平罷了。
這還是因爲慈禧太后學東西快,慈禧的水平,基本都是在咸豐後期,在幫助皇帝批改奏摺當中不斷在進步的,入宮之前死,慈禧也跟醇郡王的福晉差不多,就是一個普通旗人女子。
“怎麼得了呢?”慈禧太后痛心疾首地看着慈安太后和醇郡王,“皇帝今年已經十七歲了!連《大學》都不能背。明年大婚,接下來就該‘親政’了,可是連個摺子都念不斷句!說是說上書房,見書就怕,左右不過磨工夫!這樣子下去,不是回事!總得想個辦法纔好。”
“稽察弘德殿”是醇王的差使,因此,遇到兩宮太后垂詢書房功課,恭王總覺得不便多說,只拿眼看着李鴻藻,示意他答奏。
李鴻藻是爲皇帝辯護,跪倒在地道:“望聖母皇太后責罰微臣,都是微臣教授不力,微臣情願引咎辭職,不再擔當上書房的教職。”
李鴻藻說完,便將頭磕的砰砰作響。
慈禧太后卻似乎沒有看見李鴻藻,沒有聽見李鴻藻說話,居然就將李鴻藻當作空氣,萌少爺也是受教啦,居然還可以對手下這樣?
慈禧太后這是要晾着李鴻藻啊。
“按說,皇帝是六歲開蒙,到現在整整十年了。十六歲中舉的都多得很,悅萌才一歲就中了秀才!照着悅萌的進度,五歲中舉是很簡單的事情!皇帝怕連‘進學’都不能夠,皇帝,你到了民間,能拿到一個童生的資格嗎?李師傅,你覺得皇帝有童生的才學了嗎?”慈禧太后停了一下又說:“你們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看皇帝那樣,幾乎連句整話都不會說。讀了十年的書,四位師傅教着,就學成這樣子嗎?”
“兩宮太后聖明!”李鴻藻見慈禧太后終於問到自己的頭上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一直被人無視,是比死還難受的,答道:“皇上天資過人,卻不宜束縛過甚。臣內心慚惶,莫可名狀,唯有苦苦諫勸。好在天也涼了,目前書房是‘整功課’,臣等盡力輔導。伏望兩位皇太后,對皇上也別逼得太緊。”
“天天逼,如果都還是不肯用功,不逼可就更不得了。”慈禧太后哼了一聲,又說,“別的都還在其次,不能講折,就是看不懂摺子,試問,那一年才能親政?姐姐,醇王,你們說說,就皇帝現在這樣,明年能親政嗎?就皇帝這樣的一點墨水,這大清國的事情,他管的了嗎?誠心的讓天下官員看笑話是嗎?”
萌少爺大汗,終於明白了,照慈禧太后的意思,似乎垂簾訓政,着實還要幾年。也許這就是慈禧太后的本心,但也是有隙可乘。
慈禧太后的手腕,也再次讓萌少爺領略到了官場的魅力,慈禧太后答應讓皇帝大婚,讓皇帝親政,都沒有一絲絲的阻礙,原來是留着後手呢!起先讓人家看見她不愛權力,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然後在皇帝的水平上下功夫,讓大家都看見皇帝的不足,反正,就是不放權就對了!這是要接着垂簾聽政的節奏啊。
萌少爺默默的替李鴻藻可憐,如果皇帝婚後還不能親政,言官一定會糾參師傅,十年辛苦,倘或落這樣一個結局,那可是太令人不甘心了。
萌少爺不由的偷眼去看李鴻藻,看見老頭淚流滿面,滿臉都是大汗,真心爲老頭難受,學生是不長進的皇帝,老師能有什麼法子? шшш¸ тt kдn¸ CO
慈禧太后發了一通脾氣,往回看,慈安太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翁同龢,徐桐,醇王相對無言。
慈禧太后溫言道:“下個月,哀家過生的時候,當衆考皇帝的學問,題目就由翁師傅來出。”
同治帝嚇死了,啊了一聲。
慈禧太后問李鴻藻,“李師傅,沒有問題吧?”
李鴻藻無奈道:“謹遵太后懿旨。”
李鴻藻心裡清楚,皇帝的學問怎麼可能在一個月之內有所長進?
萌少爺心中的打算則是,李鴻藻,徐桐,翁同龢三人都是古板的人,加上又有慈禧的懿旨,肯定是不存在提前泄露考題給皇帝的可能,這一下,是要當衆給皇帝出醜啊!
皇帝這個醜出去的話,將來,即便是親政,估計也很難不讓慈禧繼續把持批閱奏摺的權力。
萌少爺對於同治帝能不能親政,本來是無所謂的,不過,皇帝不親政的話,他就不能出宮啊,萌少爺現在到宮中來鍍金了之後,差不多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他可不想一直就這麼待在宮中,憋屈壞了呢。
慈安太后嘆口氣,安慰皇帝道:“聖母皇太后也是盼着皇上好,皇上,你這陣子就發發狠勁,多放些心思在學問上,到時候,你翁師傅也不會出太難的題目考你。”
萌少爺一汗,聽着慈安太后溫柔的聲音,暗道,還真的會鋪路啊,慈禧太后這邊剛說要當衆考校皇帝,你馬上來個不會出太難的題目?再簡單的題目,就同治帝這草包,也是應付不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