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侄兒?秦漫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卻極爲鎮定的嚥下嘴裡那口茶水,慢慢的將茶杯放在了桌上,然後認真的上下打量了這一位開口說話的男子一番。
看他模樣倒是俊俏,雖是朝她跪着,表情卻不卑不亢。再聽他說話的語氣,跪下時的舉止,像是個知書達禮之人。只不過他的年歲該有二十二三了吧?她如今雖是早生了一子,但可比他小得多了。看來他是按秦家的輩分排,他的父親該是與她一輩的,所以才攀了她爲,姑姑,。
“秦書昱?好名字。”秦漫也不能沉默太久,便讚了一聲,說道:“起來吧,都是自家人,哪裡還須如此客氣。“
“謝姑姑。”秦書昱感覺到身後的父親不停的在戳着他的背脊,不由得在心中嘆了口氣。他依舊沒有改口叫,少夫人“因爲父親說叫的親切,少夫人會喜歡。
秦漫偏了偏頭,朝秦:“你……是書昱的父親吧?”看他滿臉緊張的模樣,生怕秦書昱表現不好惹她不高興,看來一定是她那八杆子打不到一塊兒去的的,哥哥,了。
“是的,少夫人,正是小人秦流利。”秦書昱的父親名秦流利,他將輩分扯了又扯,算了又算之後,總算是跟秦漫攀上了平輩。只不過書昱敢叫秦漫一聲,姑姑”他卻是不敢稱呼秦漫一聲,妹妹,的,他是最識時務的人。
秦漫表情有些掛不住了,咳了一聲才說道:“都是秦家的人,就算是看在這個,姓,的份上,你們也千萬莫要自稱不當。你是小人,我成什麼了?”她玩笑了一番,又道:“以後你們就說,我“至於要稱呼我什麼,就由你們自己決定了。“
別人不知,尤子君卻是察覺到她那些細微的變化了的,便不由得在心中好笑。夫人時而擺威風,時而對他們示好,還真是個,恩威並施,的主母呢。不過他倒是樂見其成,這往後都在同一座府邸裡生活,太拘束了也跟尤府沒什麼區別。他仍舊懷念當年的王府之風,既不會亂了主僕身份、老少輩分,也不會損了主僕情誼、老少親近。
秦流利急忙點頭哈腰道:“是,是,我知道了,少夫人。“原先他就對這嫁出去的秦家女兒持觀望態度,既不反對其他人的要給個下馬威的主意,也不會擅自出頭去得罪這位少夫人。如今他確定了這少夫人有兩下子,立刻便識時務的轉了態度,也不管其他秦家人怎麼想了。
其他人?其他人自是對他恨得牙癢癢,心想得罪人的事兒都讓他們給做了,好人卻都讓秦流利父子當了。現在這少夫人明擺着是對秦書昱有了好感,他們心裡便都急了起來,生怕將來泰家興旺之後大權落在秦流利父子手中。
秦流利一個,我,字開了頭,其他人也就不拘束了,紛紛自我介紹起來。
“我叫秦國平,來這之前沒有差事,東家西家的打打雜。”一個年歲看着比秦書昱大不了多少的男子站了出來,朝泰漫跪平來,還奉承了一句:“以往便聽說少爺有位賢內助,連皇上都驚爲天人,如今有幸見到少夫人,實在是激動莫名。”
秦漫一愣,不由得朝尤子君看去,果然見他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她略一沉吟,便只揮了揮手讓他起身,沒說什麼。
這秦國平別的都沒說錯,就不該說那一句,連皇上都驚爲天人“這實在是犯了尤子君的大忌,也讓秦漫有些尷尬。秦漫心想他是換個詞兒,叫,頗爲看重,或是,頗爲讚賞,也行啊,好歹是君臣之分。這,驚爲天人“用在已嫁人的她與皇帝之間,實在是不恰當。
而秦家人是在心中不齒着,都對秦國平沒什麼好印象,只是不開口拆他的臺罷了。秦國平站起身之後,其他人也爭先恐後的,生怕好印象被別人搶了去,一時之間有些亂了套。
秦漫皺了皺眉,站起身來,兩手一制止,便見人羣安靜了下來。她往前走了幾步,衆人便都規規矩矩的站好了。她注意到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人,似乎有意與其他人隔開,並且先前也一直沒有開口搶着說什麼,她便走到了他的面前。
“請問……”秦漫含笑開口,因他年歲大了些且眉眼間甚是莊重之神情,便禮遇了他一番。
“不敢,我是秦福,以前在米莊管一些小帳。後來聽說皇上要讓少夫人重振秦家,便想着人老了,總要落葉典根的,這纔來到秦府見少夫人。,!秦福垂頭而立,態度謙卑。
此時,不合時宜的傳來了一人,噗哧,的笑聲,衆人頓時心中明瞭,也都抿着脣,盡力剋制着肚裡的笑意。
秦漫皺了皺眉,側頭看過去,卻見是尤姑娘。她這一望,尤姑娘心裡一驚,慌忙的低下頭去。
尤姑娘是聽見那秦福的名字後,很顯然的與,輕浮,兩字聯想到了一塊兒,便一時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也許她自己就沒想到過會這般引人注意,只因爲秦漫在問話,廳堂中煞是安靜,她這笑聲也就自然清晰了。
“尤姑娘,你笑什麼?”秦漫看了尤子君一眼,見他依舊目不斜視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便知道他決計不會過問秦府的事情,於是問尤姑娘道。
“賤婢……賤婢……”尤姑娘自是知道少爺不會管她,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便結巴了起來。但她此時還未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雖是覺得慌張,也沒有想過秦漫會罰她。畢竟,秦漫一向是不罰人的。
秦漫淡淡地說道:“你笑什麼,我心裡清楚得很。你如此譏笑於一個長輩,我若不罰你,你往後還會不知體統。念在你初犯,我也不重罰你,罰你自個兒掌嘴十下。”
尤姑娘錯就錯在不該在衆人面前拂了秦漫的面子,要知道今日與秦家人見面,是多麼大的一件事兒。秦漫好不容易以幾番言語讓他們收斂了想以身試法的心思,尤姑娘卻直直的撞上了這個槍口,叫秦漫不想罰也得罰。
“少夫人……”尤姑娘大驚,看着廳堂裡衆人幸災樂禍的神情,她尷尬極了。她僅僅是看了少爺一眼,便知道少爺不會幫她說一句話。她幾番掙扎,終於還是乖乖的打了自己十下嘴巴。
秦漫也不期望她打的多重,這主要還是個形式。等到她打完之後,秦漫才說道:“你是夫君的妾侍,雖然還沒有名分,但一言一行也畢竟代表了尤家。倘若你往後再如此不知事,我就不會像今天這麼饒過你了。”
“是,少夫人,賤婢明白了。“尤姑娘忍着淚意,低頭應道。她算是明白了,這往後少爺不會管任何事情,這府裡就少夫人一個大了。看來,她還得好好琢磨琢磨自己的出路在哪兒啊。少爺也不寵幸她,總不能沒個孩子將來被少夫人趕出府或是被貶爲下人吧?
秦漫心中嘆了口氣,這才轉身重新朝那秦福問道:“這裡誰是你親人?妻妾兒女有子?”她挺看好秦福這人,跟尤管家的氣質有幾分像,若他沒有後顧之心……,倒可以作個安排。
秦福答道:“不曾納妾,唯有一老妻,前年也已過世。至於兒女……”他默煞了片刻,才說道:“曾有一子幼時天折,現今只留秦福一人。,!
雖然秦漫知道不該因此而心喜,畢竟這都是秦福的傷心事,可對於目前的她來說,這的確是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她看得出來,秦福爲人較正直,爲了落葉歸根纔來的秦府,跟其他人有着本質性的不同,這樣的人當可委以重任。而他沒有妻子兒女,也就不會有太多的私心。
且先試他一試,至於若她看走了眼,他其實跟其他人有所勾結,她再將他換下也不遲。有時候,用人不過就是賭博而已。
想到此她便說道:“秦福,以後你就做秦府的管家吧。所有人的大小開支,秦家的收入,都由你掌管,你只須每月向我彙報一次即可。“
秦家人都驚呆了,沒想到她竟然將如此大權交給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偏偏這個老頭子又是他們之前怎麼拉也拉不攏的人!這、這往後還能從秦府撈着什麼好處嗎?
秦福猛地瞪大眼,滿臉不可置信,半晌後才訥訥地道:“秦福……秦福不敢,少夫人……,少夫人莫要拿秦福取樂。“他是無論如何也不信,少夫人會將這麼重要的差事交給他一個外人來做。他不是沒看出來,這秦府的下人都是少夫人那邊兒的人,沒有一個不走向着少爺與少夫人的,否則之前在門口他們也不會那般稱呼少爺與少夫人了。所以這管家的位置,他不敢接。
“你以前便是管帳的,現在不過是重操舊業而已,有什麼不敢的?“秦漫挑眉道:“還是說,你以爲我就是個愛玩樂的人,連這麼大的事情也要拿來玩樂一番?“
“不,秦福不是這個意思,秦福……“秦福看着她認真的神情,最終無奈的嘆了一聲:“秦福接了這份差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