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漫轉過身來之後,纔看見尤蘭珍也來了,一時竟呆立着不知該如何應付。以前她還可以行禮,如今呢?應該是以一個平民老百姓的身份下跪參見吧?可她……不願。
尤蘭珍瞧見了秦漫慘白的臉色,便開口化解了尷尬:“漫兒,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問題的。所以,你必須得學會面對。我沒什麼好說的,就不留下來了,你們好好談談吧。”
說罷,她轉身對同樣呆愣的常敏說道:“敏丫頭,還不招呼客人?”
常敏急忙請面前的老人坐下,而後又跑去泡茶了。而尤蘭珍則是慢慢的朝外走去,連尤老爺叫了她一聲,她也假裝未曾聽見而沒有回頭。
按理說尤老爺和秦漫是不該在這院子裡談話的,只不過尤子君走前有命令:不要勉強她出這個院子,免得她總覺得其他人都在看她而心理負擔更重。所以在尤老爺上門來的時候,尤蘭珍就很坦白的告訴他:侯爺府沒那麼多規矩,如果他想見秦漫,那麼就得去秦漫所在的院子裡才能見到她。
尤蘭珍以爲,尤老爺必定不會同意,誰知道他還真的考慮了片刻,同意了。無奈之下,她纔將尤老爺帶到了秦漫的院子。另一方面,她也想過了,以後秦漫要面對的何止尤老爺一個人?如果秦漫總是逃避,問題敢始終無法解決,所以她纔打算用尤老爺試試秦漫的心態,也許能夠激發秦漫某些情緒也說不定。
秦漫站了好一會兒,被尤老爺看得有些不自在,最終她心一橫,就坐了下來。這裡是侯爺府,此處是她的院子,尤子君已經脫離尤家了,她爲什麼要害怕?她沒錯什麼,而且她也不是厚臉皮倒貼上來的,她沒有必要感到羞愧。
剛剛…尤蘭珍那一聲‘漫兒’,讓她的心有些安定下來。尤蘭珍是尤子君除了硯兒之外,唯一帶在身邊的親人,也就是說尤蘭珍在他心中的份量很重。如果她被尤蘭珍認可的話,她也就不必再因爲尤老爺不認可她而感到手足無措吧?
“秦漫,我昨日才知道你進了侯爺府,還與子君住在一塊兒。”尤老爺神情有些嚴肅,看着她清晰的說道:所以今天我一早就來了,我想跟你談談,關於你和子君的未來。”
那種話裡的意思,好明顯。而他的神情,更加明顯。秦漫不是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只不過此刻她的心情稍微鎮定一些了,而從不喜歡被人看不起的她,也有了些隱隱的不高興。
“我只是很好奇,尤老爺昨日就知道了,爲何昨日不來?偏偏等到今日纔來,我以爲…既然是我和尤子君兩人的事情,應該當着他的面說,更好。”她淡淡的笑着,淡淡的問着,可越是輕描淡寫,卻越是襯托出了尤老爺的別有用心。
尤老爺心裡一顫,她果然牙尖嘴利的,而且輕易就找出了他的語病。他的確是故意趁兒子不在,才上門來找她的。他知道在兒子身上再費功夫也都沒用了,所以他只能來找她談,希望她能考慮兒子的前程,自動離開。
只不過,這樣被拆穿,實在有些老臉無地放。他咳嗽了幾聲,略微有些尷尬地說道:“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當日你救了我們全家人的性命,甚至子君能夠大獲全勝,幫助皇上打下這片江,都是你的功勞。爲了感謝你,我可以保證你這輩子衣食無憂,甚至可以替你選一戶好人家,但是你和子君…最好還是不要再見面。”
原來她要的就是一戶好人家·…以及衣食無憂呵一一秦漫莫名的掩嘴笑了起來,半晌後才擡頭看着尤老爺道:“我想知道,爲什麼我和尤子君最好不要再見面?理論上來說,我還是硯兒的母親,是吧?”
她若不是因爲尤老爺的那些顧忌,她何必不肯跟尤子君回京城7只不過天下之大她能逃去哪裡?除非她死,,否則尤子君一定有辦法找到她。但是這種事情,她可以委曲求全的決定,別人卻沒有權利插手半分!
“秦漫,難道你一定要我說明白嗎?”尤老爺感覺到敵意,不由得聲音揚高了:“你能帶給子君和硯兒的,只是天下人的恥笑,難道這就是你爲人妻爲人母該做的嗎?我們都知道你心裡的苦,可既然你當初連生命都可以奉獻出來,又爲何不能犧牲一段感情,換得子君和硯兒的安穩將來呢?”
秦漫看了尤老爺半晌,笑着說道“我終於明白,爲何尤老爺的姨太太能捨棄幾十年的夫妻感情,離開尤家了。”
“你!”尤老爺有些惱羞成怒,因爲被戳中了痛處。如今他最土的笑話就是留不住自己的姨太太,而這個姨太太所生的兒子偏偏那麼有出息。
“其實尤老爺今天來找我,完全是沒有必要的。”秦漫話鋒一轉,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跟尤子君重修舊好,否則我也不會到今日才站在尤老爺的面前。我秦漫並不是個不要臉的女人,我有自知之明。只不過尤老爺弄錯了,不肯放手的不是我,而是他。”
她站了起來,微微一笑:“如果尤老爺真的愛兒心切,那麼就應該說服尤子君,甚至於說服您的姨太太與您站在同一戰線。至於我,如果尤老爺真有把握將我送去一個連尤子君也找不到的地方,那麼我樂意之至。否則,尤老爺只能是白費心機並且徒增父子不合。當然了,尤老爺沒有權利要求我死,我也絕不會輕生。所以在尤老爺有把握與尤子君抗衡之前,還是不用考慮我的意見了。”
她轉過身去,下了逐客令:“如果尤老爺沒有別的事惜,就請讓我安靜的呆在這個牢籠中吧。另外,尤老爺不信的話,可以問問侯爺府的侍衛,看看他們是否允許我鮚出這侯爺府一步。”
常敏聽見夫人的逐客令,立刻上前去,對尤老爺做了個“請’的姿勢。她不管尤老爺是不是侯爺的父親大人,她只知道侯爺說了:不管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欺負夫人,就算是皇上。所以,她必須完成侯爺派給她的任務一一保護好夫人。
尤老爺默然半晌後,終於嘆了口氣:“好吧,我會想辦法的。”就算是去跪求皇上,他也得試一試。他不希望,兒子的大好前途,就毀在一個失了名節的女人身上。
腳步聲漸遠,秦漫知道尤老爺已經離開了院子,一時腿軟竟差點沒站穩。幸而她身後的常敏扶住了她,她寸在原先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一靠到那軟軟的墊子,她的心又暖了:子君真是體貼,知道天氣轉涼了還特地讓人做了軟墊放在石凳上。
越發的感動,使她越發的矛盾。呆在他身邊,只消一點點簡單的示好便能讓他欣喜若狂。而離開他,卻能使他前程似錦,富貴榮華。她,還真是站在難以抉擇的兩端。
尤家人除了尤蘭珍和尤子賢之外,應該都是驅趕她的;而尤子君身邊所有的人,卻又都是挽留她的。她就在這兩種態度中掙扎,卻也不需要掙扎。因爲尤子君如今的勢力,使得他不需要再顧忌尤家的勢力。甚至可以反過來說,尤家需要他這個大靠山。
“侯爺不希望一一夫人離開。侯爺.….會傷心!”常敏對方纔那拼命勸說夫人離開侯爺的尤老爺異常生氣,此時便斷斷續續卻堅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小丫頭,我明白,我會呆在這裡,直到他回來。”秦漫衝她笑了笑,表明自己絕不會忘記對尤子君的承諾。
侯爺府大門,尤蘭珍正帶着喋喋不休的尤老爺出去。
等到尤老爺發現自己已經棱她帶到了大門外時,猛然驚覺自己被趕出來了。而再一看尤蘭珍的不耐煩神色,頓時住了口,想斥責兩句卻忘了要如何斥責。
“如果你是在打主意將漫兒帶走的話,我勸你最好不要。雖說我很多年沒動用過父親所教的東西,只爲兒子媳婦才破例過,但我不介意再爲你破例一次。另外,侯爺府的佈置滴水不漏,你不可能從這裡將人帶走,就算是你去求皇上,皇上也不會拿正在邊境衝嬸陷陣的主帥開刀。所以,你死心吧。”尤蘭珍冷冷的說完,轉身進府,並吩咐侍衛將大門緊閉。
“你一…”尤老爺剛想追上去,卻見大門”砰’的一聲關緊了。他恆恨的甩袖,轉身往回走,心中頗有不平。蘭珍的變化,可以說完全是秦漫害的!那樣溫柔的一個女人,如合卻變得跟秦漫一樣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真是讓他又恨又氣。
而被他氣恨着的尤蘭珍,此時正在大門內微笑:活了這麼多年,只有離開尤世顯之後,她才感覺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而不是那個男人的附屬品一——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爲了那一點點的恩寵暗自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