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的書房名聞墨齋,設在他所在之柏院的臥窒旁,平時連下人進去打掃也得經過他允許,更是隻有極爲信任之人才可以踏足他的聞墨齋。尤老爺到底還是文人出身,骨子深處還有些清高,所以才認爲書房乃最神聖的地方,不可爲品行不端的人所玷污。嗯當然耳,他這一回讓尤夫人到聞墨齋議事,有多麼讓尤夫人訝異了。
不過尤夫人雖是心裡訝異,但也從不會櫃絕當家老爺什麼吩咐的,她便乖乖的跟着尤老爺進了聞墨齋。在踏進房門的那一刻,她不知爲何有了一絲猶豫。不過猶豫也僅僅是一瞬間,她在見到尤老爺坐下後便款款進房,在尤老爺左下側低頭站立聽吩咐。
尤老爺看着依舊溫婉嫺靜的髮妻,微微嘆了口氣道:“渝珍,你十二歲跟了我,如今有三十三年了吧?”
尤夫人一怔,輕聲答道:“是的,老爺。“她有些惶恐,老爺怎麼突然對她如此親近?三十三年了,除了新婚那會兒老爺對她態度溫柔了些之外,老爺幾乎與她沒有再多說半個字,對她一直都是對待下人的態度。老爺肯去她房裡,她就已經很開心了,可是今知……,而她又爲何會有惴惴不安的感覺?
“來,到我這裡來坐。”尤老爺拍了拍身下的軟塌,笑了笑道。
“妾身、妾身不敢,妾身還是站着好。”尤夫人不爭氣地臉紅了,雖是看起來頗有風情,不過這會兒在尤老爺眼裡卻什麼也不走了。
“過來。“尤老爺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尤夫人忐忑了一小會兒,只得應着聲慢慢地走了過去,極小心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一一這還是她一次與老爺在牀下捱得這麼近,突然有了一絲絲甜意在心頭。
尤老爺拿過她放在膝上的手,握在掌中後輕輕的拍了拍,嘆道:“渝珍啊,你是我唯一的髮妻,又給我生下了唯一的兒子,雖說我平日裡公務繁忙有些冷落了你,不過你在這長房的地位是無人可撼動的啊。“
尤夫人輕微的顫抖了下,爲尤老爺語氣中的可惜,也爲尤老爺若有若無的暗示,她心裡攸地緊張起來,急忙說道:“老爺待妾身很好,子君也很孝順,妾身此生心滿意足別無他求了。”
“是嗎?“尤老爺那銳利的眼神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淡淡地問道。不過不等她回答,尤老爺便又說道:“我老了,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看着子君給長房添丁,我也好含殆弄孫,安度晚年吶。”
尤夫人心裡攸地一緊,忍不住也有些替老爺難過,低低地說道:“妾身、妾身也盼着子君儘快給老爺漆個孫子,讓老爺高興高興。“
尤老爺幾不可察地輕哼了一聲,就着她這旬話問道:“哦?只有我高興?渝珍你呢?你不高興子君有孩子麼?這個孫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吧?“
“不不,老爺,妾身當然高興。妾身的意思是……妾身希尊老爺高興,所以就沒提自個兒。“尤夫人出現子一剎那的驚帳,但緊接着又鎮定下來,解釋道。
尤老爺捋着鬍鬚笑道:“原來渝珍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爲喻珍壓根兒不想子君爲長房添丁呢。
尤夫人附和着笑道:“老爺,子君是妾身身上掉下的肉,妾身當然希望他好,妾身也當然跟老爺一樣想抱上孫子。”
尤夫人其實這會兒已經有些語無論次了,不過是在強作鎮定罷了。從一開始踏進這聞墨齋她心裡便從未放棲過,因爲她還是一次踏進這聞墨齋。她相信不止她,老爺的那些姨太太們也從未進過這裡。這裡是老爺心中的聖地,但今天她能進到這裡來,說明老爺心中有事一一這事到底是好是壞,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尤夫人面色如常,實際心裡驚慌的不得了,她甚至可以說是害怕。這話越往後說,她便越害怕起來。今日的老爺實在太不尋常,太親近太容易扯到陳年舊事,反而說明老爺心裡下了什麼決定。她不由得惴惴不安地想道:老爺莫非是今日受了刺激,所以纔會這般不正常了?還是……但這更深層的東西,她不願想,也不敢想。
“瑜珍,結髮三十三年,雖然我沒有特別的寵愛過你,但你也應該心知肚明:自從你爲我生下子君後,我便忍痛與蘭羽斷了往日的親近,因爲你是難一替我生下子嗣的女人,我不願虧待了你。“尤老爺說到此處眼幫竟有些溫潤了“,我不能讓一個姨太太所受到的寵愛比你還高,所以你看我這些年,每月都要去你房裡兩三回,而其他姨太太們幾乎是幾月才見着我一面。渝珍,難道你還不滿足嗎?”
尤大人心裡極其不是個滋味兒,爲何老爺以往沒有說出來,她便覺得這一六…都是理所當然的?原來老爺心裡還是裝着她的,原來“二持別的專寵她一人的,原來那些姨太太不是得不到老爺的心,而是老爺不願她們樂到她頭上去……
驚聞老爺後邊問話,她急忙回過神來,答道:“老爺,妾身從來都是知足的,沒有貪心奢望過什麼。老爺待妾身的好,妾身都記在心裡邊兒呢。“
尤老爺擺了擺手道:“以前你沒記着,以後我也不求你記着了。你看,子君都已經快三十五歲了,之前娶了三位夫人兩死一殘,使得他個性越來越狐僻。現在好不容易子君對這新媳婦有些在乎了,我不希望再有人去打擾他們,我也更不允許還有誰像以往那般去害這新媳婦。”
說着,尤老爺便起身到那櫃子裡翻找了一會兒,轉身回到榻上時手裡便多了個小瓷瓶。他一邊遞給尤大人,一邊說道:“我防範不了背後的手腳,所以我只能杜絕。這個,你收下吧。“
尤夫人愕愕地看着那黑色小瓷瓶,心裡撲通撲通直跳,顫聲問道:“老爺……,這、這是什麼……”
尤老爺見她沒有伸手來接,便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將小瓷瓶寨了進去,然後說道:“這是什麼你不用管,你喝下它就行了。“
尤夫人突地便落下淚來,她慢慢地從輕塌上離開,跪在了尤老爺面前,伏在地上咀嚥道:“老爺,妾身犯了什麼錯兒,老爺要這般對待毒身啊…………“
這大宅院裡的事情,沒有什麼能讓尤夫人不知情的了。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小瓷瓶裡裝好是能置人於死地的毒藥?老爺只怕是要她自個兒尋死,然後再對外宣稱她是疾病死了,至於這原因,還有人敢去追究嗎?就算是她的族長父親不甘心,可她都已經死了,父親又能怎麼樣呢?
再說這件事兒只有老爺與她兩人知曉,難道還有誰敢說她是被老爺逼死的不成?這些她通通都明白,可她不明白的是老爺爲何突然要她死?就算是接香一事她有罪,可她也罪不至死啊……
尤老爺坐了下來,輕輕的捶了一下榻沿兒說道:“你還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兒嗎?你真的要我把話都說明白了去?我是覺得夫妻之間說這個傷感情,所以纔不願意說,你還是自己死了吧。免得這些事情傳出去,對你對我對子君對長房對尤家,都不好。
尤夫人卻是不甘心就這麼死了的,她心一橫便擡頭望着尤老爺道:“妾身實在不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非死不可的大罪,還請老爺明言,也好讓妾身死個明白。”
尤老爺終於動了恕,霍地站起身瞪着她道:“好,既然你不要臉皮,那我就狠你一次算個清楚!秦玉瑩是怎麼懷着孩子死的?秦家是怎麼突然一夜之間就燒光了的?戚玲是怎麼死的?尤綠英是怎麼變成如今的尤苦的?還有尤蘭珍是怎麼會難產!!!”
尤大人愕然地看着面前的老爺,好半晌兒才找着自己的聲音:“老爺的意思是說心一這些事情都是妾身做的?”
尤老爺憤而轉身背對她,恕道:“不是你做的好事,還會有誰?放眼這整個尤家,還有誰比你的杖利更大?你雖不是你那族長父親親生的,但這狠毒的心腸卻是如出一轍!”
“妾身沒有,老爺所說的事情,妾身一件兒也沒有做過。”尤夫人挺直了腰板,眼裡滿是受傷的神情:“雖然妄身不敢說自己沒有做過壞事,但妾身不會做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老爺若要冤枉妾身,妾身死也不瞑目。”
尤老爺冷哼了一聲道:“那檀香的事情,子君雖然幹方百計替你隱瞞,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是知道那落地蓮的事兒的。點過檀香的,唯柚你這夫人房裡的檀香沒有毒性,而你的人尤姑娘,她又偏偏知道那檀香有毒,房裡所剩檀香那般之多。你敢說你無辜?子君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你竟要害得他沒有子嗣,你也不怕遭天打雷臂!!!“
“還有尤姑娘的事情發生之後,尤姑娘爲何突然對你避如蛇蠍,連你碰她一下她也不願?”尤老爺冷笑道:“她是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是連自己的人也不放過!我相信子君心中也有數,但他孝順不願忤逆你,寧願他自己承受痛苦!而我之所以一直隱忍,相信你也清楚這其中的原因。但我顧全大局並不意味着如今事情都捅出來了,我還會留着你禍害子君!所以今天,你必須死!”
一席話出來,尤夫人面如死灰。